我们……认识吗？
周缘有些怀疑自己，再次看向他。
原来他不止有双精致的眼睛，眉峰凌厉，鼻梁挺直，脸部轮廓分明又流畅，绝对是一张看过就不该被忘记的脸，除非……除非自己没有好好看过。
男人也没有说话，任由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
原本应是旧识重逢叙旧言欢，而现在，意料之外的尴尬在三人之间流动，岑金已经尴尬到用手指抠桌面了。
她嘿嘿笑了两声，率先打圆场，“缘缘，这是咱们高中同学何方来啊，你读书读傻了吧？”
何方来。
接收到精确的检索关键词，周缘的大脑CPU再次高速运转，终于有一丝一点记忆零星回归。
是的，他们真的是同班同学，东浦一中高三（1）班，七年前。
于是场面上最尴尬的瞬间成了她自己。
她咬了咬嘴唇，挤出个勉强的笑容打招呼：“好久不见，何方来。”
干涩的声音在凝结的空气中艰难穿行。
岑金再次挺身而出，她吸了口气，指着周缘跟何方来解释：“呵呵，周缘嘛，那什么，书呆子一个，走路上都看不见别人的那种，你别……”
“没关系。”何方来双手插在裤兜里，反倒一点也不在意似的风轻云淡。
他轻扬下眉再次看了过来，不疾不徐地说道：“周缘，很高兴再次认识你，我是何方来。”
随即朝周缘伸出右手。
周缘隐隐觉得，他是不是把“再次”两个字刻意强调了？想了想回握了上去。
他的手掌很大，带着点干燥的温热，轻而易举的就包住了周缘的手。
没好意思多握，周缘速速抽回了手，讪讪一笑。
“嗡嗡。”手机响声传来。
何方来侧身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回头跟周缘她们说：“失陪一下，接个电话。”
周缘和岑金忙不迭地点头，示意他快去。
他一走远，岑金立马就从对面过来坐到了周缘旁边，小声质问道：“你怎么回事啊呆子！咱们班何大帅哥你都不记得了？”
周缘拍了拍脑袋，“我现在想起来了，他高三来的咱们班，一整年都坐在后门门口那边，是吧？”
“对啊，是他。长得那么帅你不记得人家什么样子了？”
“我……”周缘支支吾吾，“你知道的啊，我常年坐在第一排，课桌厕所两点一线，真就没怎么见过他。”
岑金气得瘫坐在沙发上。
周缘想了想，尽力挽回局面，“但他名字我记得，所以你一说何方来，我就知道了。”
岑金听后强撑着一口气坐起身，又问：“那他是望·月‘少主’这件事，你？”
“啊？”周缘垮下脸，举起手发誓，“这个我真不知道！”
“你！”岑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虽说她和周缘都是不爱八卦的性格，高中时更是事不关己耳朵闭起，但对于何方来以及他的家世，那时候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周缘居然直接查无此人。如果说高考状元的生活中就只能有学习，岑金觉得她一点都不羡慕周缘了。
“所以他……”
“嘘！”岑金用眼神示意，打断了周缘的话。
何方来已经接完电话，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不凡的穿着和优越的长相，让他有一种不说自明的矜贵气息。
隔壁卡座客人目光也都投向了他身上。
他径直走到周缘这桌旁，坐在了原本岑金的位子上，看了看桌子上仅有的一块蛋糕，向服务生招了招手：“把现在还有的甜品，一样送一个来。”
服务生有点讶异，但嘴上答应的很快，转身去了后厅。
“先等等啊何总，一样一个，我先看看我的钱包。”岑金状似惊恐去拿点单本。
何方来倚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环形沙发的椅背上，一只手随意地放在桌上，就是周缘刚刚握过的那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听到岑金的话，他笑意渐盛，手指轻敲了下桌面，“老同学惠顾，我请客。”
“那可以，”岑金喜滋滋地撞了下周缘的肩膀，“那我俩就不客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力气太大，撞得周缘直发懵：差不多也就算刚认识的高中同学，需要这么热情吗？
不一会儿，几个服务员端着托盘过来了，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甜品一个一个放在桌子上。
岑金忙掏出手机，边打开相机边碎碎念：“厉害了，我必须得发个朋友圈，这回半个东浦的女生都得嫉妒我了。”
周缘看着也心惊，三位数一个的小甜品，这一趟就上了十来个，还个个都是子夜出品。
周缘很难不去想，岑金和何方来，是什么时候有这种交情的？而且作为岑金25年的闺密，她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她幽怨地看着岑金。
但很明显，沉浸在快乐中的岑金选择无视周缘的幽怨。
她拍完甜品又把手机往周缘手里一塞，“哎，周缘，给我跟何总拍张合照。”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对面，坐到了何方来旁边。
周缘拿着她的手机，“你这是哪一出？”
“再来一张合照，我就能征服全东浦的女生了。”
“干嘛要征服全东浦的女生。”
“……”
“不跟你解释了，快点，我嘴都咧僵了。”
周缘看向何方来，他挑眉一笑，“没有征服谁的必要。不过这么多年没见了，合张影也无可厚非。”
“就是就是。”岑金抬着下巴催促周缘。
那行吧。
照片拍的岑金很满意，放大检查过几遍后，她忽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周缘。周缘被她看的有点慌。
“你干嘛……”
“我觉你和何总也有必要拍一张。”
没等周缘回答，她就走过来一把周缘提起来，推到对面，按又着她坐在何方来的旁边。
嘴里振振有词：“你们真的有必要拍一张。”边说边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周缘和何方来。
“为什么啊？你这又是哪一出？”周缘撑着桌子想站起来。
“所谓一照泯恩仇。”岑金无视了周缘的抗议。
“不是，我俩有什么仇啊？”
话音刚落，周缘身侧沉沉地响起了一道磁性的声音，按住了她想要起身的动作。
“相见不相识的仇。”
……
周缘略有心虚地坐了下来，稍稍靠近何方来，小声问道：“有必要吗？何方来，你不是都不介意……”
“有。”何方来朗声回应。
周缘半句话噎到了嘴里，生生咽了回去。
她转头看他，他嘴边还是精致得几无破绽的微笑，但是周缘隐隐觉得，相见不相识这件事，好像还是得罪到他了。
“看镜头，三、二、一。”
*
车子回到自家楼下已经近9点，周缘停好车，又从副驾上拿下来打包回来的甜品，提着上了楼。
看着手中子夜的手提袋，周缘有些恍惚，一下午的兵荒马乱好似过去久远。
电梯停在9楼。
周缘一只手在包里摸出钥匙，三两下打开了门，“妈我回来了。”
“缘缘回来啦，快过来！”答话的是大姨。
她随口应声，把提袋和包放在玄关置物架上，腾出手去换鞋，脚边没注意被绊了一下，踉跄了两下才站住。
她低头看了眼脚下，是一个装着应季水果的果篮，周缘把它拎到不碍脚的地方，朝屋里问：“妈你买果篮干嘛啊。”
“是我买的。”玄关后探出一个陌生的脑袋，用浑厚的声音幽幽地说。
周缘“啊”的一声尖叫出来，浑身战栗，差点没被吓趴下，大晚上的家里突然冒出个陌生男人。
男人也慌了，刚想解释，余珊和大姨两个人从客厅里连忙走了过来，大姨摆着手笑道：“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
不大的玄关，一时间挤了四个人，还有一个果篮。
今晚上家里这么热闹。
原来是一场早有密谋的相亲。
四方的茶几旁，周缘和这个叫孙昊的男人相对而坐，余珊和大姨又各执一侧，茶几中间放着刚洗好的水果和新买的鲜花。
余珊并没有买花插花的爱好，家里多年来的风格也是极简，这瓶花就显得格外突兀。
红艳的洋桔梗拥挤随意地插在有些过深的花瓶里，繁茂的花头像是架在花瓶上一样，看得周缘憋屈烦闷。
“缘缘，孙昊我之前跟你提过啊，我和他妈妈一个单位的，关系很不错的。”
孙昊闻声用手扶了扶眼镜，点头说道：“我妈在家也经常提起您，还有缘缘。”说完略有羞涩地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周缘，偏黑的面庞上隐约能看出脸红。
大姨呵呵一笑，跟余珊说：“孙昊他之前在美国工作，最近刚回来。”
余珊有些担忧：“那你之后是长期在东浦发展吗？”
“对，阿姨。”孙昊点点头，“我考上了东浦这边的编制，以后就留在东浦。”
余珊听完心头一宽，点点头。
大姨又指着周缘说道：“我们家缘缘，马上要去津北读博，她读完也是要回东浦工作的，你们在东浦安家，两家人也都放心。”
孙昊一听，更是又惊又喜，扯了扯衣角说：“挺好的。”
今天他妈妈让他过来拜访，认识认识周缘，说周缘是个超级学霸，从小到大没考过第二名，人长得标致，家里条件也不错，但是有一点，就是她马上要去津北读博，以后工作不知道定在哪，有些顾虑。他来的路上还在想怎么张口问，听周缘大姨说完，他也就放了心。
大姨和他又聊了会儿，聊了房子，车子，甚至以后想要几个小孩都问了问。
“缘缘听说你是学气象学的？”孙昊看着周缘，尝试着跟她搭话。
周缘没吭声。
余珊这才发现周缘从坐下就没说话，甚至都没抬头看孙昊，知道她对把孙昊喊来家里没提前通知她心有不满。
余珊小声跟周缘说：“缘缘，有什么不高兴的等客人走了再说啊，孙昊这孩子挺好的。”
周缘还是连头都没抬，只是盯着桌上的花瓶。
大姨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替她跟孙昊说：“是学气象的，从小就喜欢这个，说是要预报天气，防灾减灾什么的。”
孙昊嘿嘿一笑，还是那句话：“挺好的。”像是不会说别的似的。
“我看不如学个有用点的，当个医生，老师什么不好，学气象，天气预报准过几天啊。”
周缘的委屈一瞬间被引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火药桶，遇见致命的火星，只有爆炸一条路可以走。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余珊，大姨和孙昊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抬头惊讶地看着她。
“有用没用是你三两句话就能下结论的吗？更何况我的人生，有用没用我说了算。”
三人愣了愣，没想到周缘会这么直接地当着客人的面反驳。余珊先反应了过来，她连忙拉扯周缘，想把她拉坐下，但没想到周缘执拗地不肯坐。
她只好带点怒气地轻声斥责周缘，“你学的东西大姨是不懂，但她也都是为你好，还辛苦跑来张罗你和孙昊见面，你不能伤了大姨的心。”
没想到周缘反倒更委屈，“那就能随便的伤害我的心吗？妈你知道我有多喜欢我的专业。”
余珊一时间没话可说。
大姨站了起来，虽然自觉驳了面子，但毕竟是自己口无遮拦有些理亏，看着周缘说：“缘缘，大姨跟你道歉，我这……”
知道大姨并无恶意，周缘也没想揪着那几句话不放，她缓了口气，平复了点情绪说：“大姨，您难得来东浦一趟，跟我妈你们多出去玩玩吧，不用那么费心我的事了。”
说完提起自己的包准备回房间。
“哎，缘缘。”看周缘要走，孙昊也站了起来。
周缘回头看了他一眼，虽说自己对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还没有过设想，但对于不想要的，有时候看一眼就能清楚，比如孙昊。
她沉了语气，一字一句地对孙昊说：“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说完转身朝房间走去。
“你等一下！”孙昊叫住她。
“我们第一次见，你怎么就知道不合适了？”孙昊第一眼见就觉得有点喜欢周缘，再加上他上门来拜访，就这么被拒绝，面子上确实有点挂不住。
“生活习惯，性格爱好什么的都可以磨合的啊。”他又追加了句。
周缘叹了口气，从客厅回她房间也就没几步路，怎么走的这么艰难。
她握了握手里的包袋，转身看着孙昊，声音不大但是刚好足够在场三人都能听清，“磨合不了，因为我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