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下黑漆漆的兜帽,阿木夏捂住拂央的嘴:“嘘!千万别暴露我,我偷偷来的!”
拂央凝了凝神,把她拉进一旁的茂密树丛里,身后还跟了云夙越蘅两颗警惕的脑袋。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拂央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要比对陆均青好多了。她盯着阿木夏亮晶晶的眼睛,担忧道:“你眼睛不是不好么,一个人跑后山来多危险?”
而且,拂央方才握住阿木夏的手腕,并没有感知到灵力流动。要么阿木夏修为在她之上,要么阿木夏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若是后者,那后山对她而言简直无异于送死。
“我……”阿木夏支支吾吾,“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拂央抬眸,眼神肃穆,似乎想从阿木夏的目光中读出些什么来。
阿木夏柔和的五官此时拧成一团,嘴角紧紧向下抿着,眉眼间盛满了挣扎。不知为何,拂央仿佛福至心灵,拍拍她的肩:“我们年龄相仿,我想我大概猜到了……”
二人异口同声:
“你是来通风报信的!”
“我乌鸦可能飞进来了!”
云夙:“……”
越蘅:“……”
好一个年龄相仿,好一个心有灵犀。
“昨晚知道你们要来后山,我一早就在山口蹲着了。守山人注意你们去了,我就偷偷溜进来了!”阿木夏抠头,“不过……报信?报什么信?给谁报呀?”
拂央此时此刻只想一巴掌扇上自己这张嘴。
云夙浅浅一笑:“如你所见,我们也是越过守山人进来的,阿拂怕你报给陆大人。”
“嗐,不会的不会的,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蟑螂!”
“……一根绳上的蚂蚱。”
“都一样啦!”
拂央松了一口气,让她走在队伍中央:“你跟我们一路吧。”
就像有一道结界般,进入后山,耳畔就骤然变得沉默,深林密不透风,叶不动水不荡,每一棵呼吸的巨树都有死物一样的寂静。
虫鸣戛然而止,连一点生气都闻不见。
拂央捏了捏阿木夏柔软的掌心:“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活物的样子,你的乌鸦估摸着不在,我们先送你下去吧。”
“在的!”阿木夏紧紧回握,“一定在的!”
一反常态的笃定令三人驻足,阿木夏又连忙补充:“而且、而且你们不是要去找依依姐吗?我可以带路!”
沉溪小分队交换了一波眼神。
在确信阿木夏没有什么威胁后,他们重新上路。
山脚下,除了氛围诡谲了一些,他们没有感知到任何危险。到了半山腰,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
阿木夏跟导游似的:“东面很危险,据说深处藏着骇人的大妖,我是没见过;西面就是依依姐在的雾林了,她的蛊虫很厉害,别说妖怪了,就是魔尊来了也不一定能闯进去。”
拂央:“……”
巧了不是,他们这里就恰恰有一位魔尊。
跟着阿木夏往雾林走时,拂央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几不可闻的嘶吼。她回过头,深深凝望着东面的丛林。那边藤蔓缠绕,墨绿枝叶浓得像是黑夜。
越蘅催促:“央央,快跟上,那边看起来好吓人喔。”
拂央应了一声,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雾林也在半山腰,林如其名,高耸杉木和薄雾彼此纠缠,像看不见尽头的迷宫。
“这要怎么进去?”越蘅捏碎了几张除雾符,都没有什么用,想来这雾气应当不是自然形成的,“夏姑娘,你在前面带路吗?”
“可我不识路呀。”
“……”
说好的能带我们去找陆依依呢!!!
敢情你说的带就只是带到雾林入口啊!!!
阿木夏眨眨眼:“不过,我可以找到依依姐在的方向,找到她再带我们穿过雾林就好啦。”
拂央不解:“你有灵力?”
阿木夏摇头:“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是从小嗅觉就极其灵敏。”
阿木夏是陆家收养的义妹,从前陆彦和陆均青还未考取功名、陆依依还在幽洲拜师学艺时,她就已经在陆家了。陆依依出师后回到白福州,两姐妹时常在一起,阿木夏对她的气味再熟悉不过。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外有人天外天,拂央从不怀疑这世上多的是奇人异事。
不过……嗅觉灵敏?
拂央没由来的想到了她养的那只乌鸦。
自古以来,乌鸦喜食腐肉。它们的嗅觉极其灵敏,千百里外的尸骨也能引起乌鸦倾巢出动。很早很早以前,乌鸦在史书记载中是祥瑞之兆,也是因为它们时常与尸体同出,才渐渐成了不吉的象征。
虽然很荒谬,可是……会有这样的巧合么?
阿木夏闭上眼,将所有感觉都聚集在鼻尖,寻着虚无缥缈的味道向前摸索。沉溪小分队一个个紧跟其后,像极了老鹰捉小鸡。
雾林里并没有什么奇门遁甲机关阵法,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看不见边的树林,稍不注意就会迷失方向。像阿木夏这样摒弃视觉全靠嗅觉,的确是个绝妙的法子。
不知行了多久,在一片湿气深重的沼泽前,阿木夏脚步一顿:“很近了。”
拂央也停下来,尝试性吸了两口。
嗯……除了雨后泥泞和更深雾气,什么也闻不出来。
“依——”
“什么人?!”
阿木夏一声呼唤还没喊出去,清冷的呵斥就先一步响起,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树林间突然出现的百余只毒舌,倒悬在枝叶间,朝他们危险地吐着信子:“嘶……”
拂央此生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蛇。
所幸她还没来得及双腿发软起鸡皮疙瘩,云夙越蘅就已经挡在她身前,将五颜六色的蛇鳞遮得严严实实了。就连阿凤都张开翅膀,捂住了她的眼睛。
虽然很感激……但是她有说过自己怕蛇吗?
怪耶。
“是我,夏夏!”阿木夏被三只蟒蛇缠着手脚,哆哆嗦嗦,“收手吧,依依姐!”
顷刻间,百蛇消散。
窸窸窣窣的声音像狂风恶浪,卷走了渔人的脚印。
身着素衣的年轻女子从虫蛇间走来,身形高挑,面容淡雅:“招呼也不打一声,又偷偷跑来?”
陆依依看起来倒是比陆彦陆均青成熟稳重不少,反倒像是二人的长姐。看来,修仙也不全是青春永驻的嘛。
“依依姐,这几位是芜洲沉溪谷的仙人,千里迢迢来白福州找你的。”阿木夏蹦蹦跳跳凑到她身边,扫视了一圈:“咦,你今日怎么没背竹篓?来沼泽不摘草药,你是过来散步消食?”
“……对,散步消食。”陆依依脸色如常,毫不意外:“特地找我?可是有难解之蛊?”
云夙拱手:“徒儿越蘅在前几日仙门拍卖上遭人暗算,中了两生蛊。”
“下蛊者不能杀?”
“暂且不能。”
“那便麻烦了,”陆依依翘起兰花指,抚唇思索,“两生蛊乃禁蛊,饶是师父也未曾让我学过制蛊之术,至于解蛊……”
越蘅紧张:“您也解不了吗?”
陆依依摇头:“可解,只是……需要一味珍贵药材。”
“您且说,仙门里能买到的我们都能带来,需要找的也未尝不可一试。”
“买不到,”陆依依轻叹,“是九尾狐血。”
万物皆有灵,可对花鸟虫兽而言,它们上难以蕴灵成仙,下不及鬼魔强大,便只能默默修炼妖道,待千百年后修成正果后能活得自在逍遥。
可妖道难行,一半败给了寿数,一半败给了斩妖者,因此,能够长成大妖的凤毛麟角,其修为和心性都非寻常修仙之人可比。
而九尾妖狐,正是妖道赫赫有名的大妖。
仙门捉了它不知多少次都失败了,去哪儿找九尾狐血?
氛围瞬间凝重,越蘅绽开纯良的笑容:“哎呀没事啦,反正只要崇明不在,我就没什么危险,这蛊不解也罢!”
陆依依有些惊讶,对上云夙和拂央欲言又止的目光,旋即明白了——越蘅还不知道中了两生蛊会有何后果。
云夙沉吟:“这蛊……”
“这蛊,是一定要解的。”
拂央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您只说买不到,却没说找不到,”拂央歪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是知道九尾妖狐在何处?”
陆依依笑了:“你倒是机警。我只是个久居雾林的蛊师,不是江湖百晓生,只是听传言道,青洲近来就有九尾狐出没。”
“在哪儿?”
“后山东面。”
……
…………
就在后山?这么巧合的么?
“死马当作活马医,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拂央行了个礼,拔腿就要往东面去。
“且慢,”陆依依却出声阻拦,“他们不能去。”
……谁们?
陆依依语气淡淡:“中蛊者必须留下,我要配制抑毒药方,以待九尾狐血。我修蛊术,并无武力,其间若蛊毒发作便不可控,需要你们留一人下来。”
剩下二人,一个云夙一个拂央,傻子都知道该让谁去和九尾妖狐solo。
然而,云夙还没来得及开口,拂央便打断了他:“师父留下,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