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你了,"谢迟秋目光穿过歧城终年不散的尘雾定格在林携眼里,"然后呢?你想要什么?"
回应谢迟秋的是沉默。
"不知道吗?"谢迟秋将额前的碎发用力往后顺,他极端烦躁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手的多余动作。
倒数完十个数,谢迟秋说道:"滚。"
林携没有跟上去。
他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早出晚归的谢迟秋发现不了的罪恶,一直落在林携眼里。
于乐是红绿色盲,他不会写那些求助的红色字条,他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没有谁会相信他,也没有谁能保护他。林携和谢迟秋都是这么过来的。
林携拿到了于乐的笔记本,模仿于乐的笔记写了那些话,在谢迟秋回来的前一刻丢进了楼栋的信箱里。
他上楼躲在卧室窗帘的后面,从两片窗帘间的缝隙往下看。
他看着底下的谢迟秋一张不落地拿到了那些他写的纸条。
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走出卧室等在门前,从变形的猫眼里向外望去。
猫眼外,谢迟秋用钥匙开了门,然后进屋关上门。
一小时后,谢迟秋从对面门出来,往楼上走去。
林携一直站在猫眼后。
谢迟秋回来得比他预想的快,他半边身体靠在门上,正要转换重心,谢迟秋就出现在了门口。
林携一动不动,身体僵在门后面。
他以为他被发现了。
好在谢迟秋那一眼只是不经意落在家对面邻居的门上。
谁能想到那时门后还有一双睁开的眼睛。
林携脚尖都不敢挪,等到谢迟秋又开门回到家,他才脱力地坐到了地上。
林携知道谢迟秋已经发现了安国林的事。
第二天,他一整天都跟着谢迟秋。运动会那天到处都是比赛,杂乱的场地和来来往往的选手很好地掩盖了他的存在。谢迟秋没有注意到他。
林携站在安国林家的门口,而谢迟秋刚刚关上了安国林家的门。
快下雨了,风刮得并不安静。他知道安国林对谢迟秋来说没有威胁,但他还是会担心。
他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出现又出现在哪里才合适。他同样撬开了安国林对面邻居的门锁,站在门后面注视着门外的一切。他看着安国林从对面门里爬着出来,而谢迟秋倒数的声音也落到了他耳朵里。
如果那时候安国林回头,安国林会发现一直跟在他后面的不是谢迟秋,而是林携。
安国林躲在了水箱下,他翻过天台站在雨里。
谢迟秋剖开雄虫的身体,剪碎雄虫的残肢,一切都像是雨中的奏鸣曲,而林携却不满足于只当一位观众。
当谢迟秋的目光终于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全身都在颤抖。
谢迟秋误以为那是恐惧,只有林携知道,那是全然的喜悦。
被看见的喜悦。被注视的喜悦。
他站在谢迟秋面前的时候已经不再抖了,好在谢迟秋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还能继续扮演无辜的角色。
他不敢抬头看谢迟秋的眼睛,他怕他的喜悦太唐突了。
而几天后,他对于乐的雌母说,于乐失踪的那天半夜里,他看到安国林推着大箱子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粉碎了他们的希望来结束这一切。
他需要结束这一切,他不能让警察的目光太多的落在这栋楼上,他不能让谢迟秋被怀疑。
越是命运悲惨的雌虫,越容易被骗。
谢迟秋问他想要什么,他没有回答。
他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不敢想。
那几句剖白的话一说完,充值的勇气已经花光了。
他是他的雄父骂的那样,残缺扭曲卑劣。他想要被看见,但在谢迟秋的注视下,深重的自卑又卷土重来,他觉得羞愧且无地自容。
他从没有向虫神祈祷过,但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祈祷些什么。
林携想,他接受一切审判。
、、、
讲台上老师一张一合的嘴型变过去又变过来,像是吐纳的空洞。授课的声音仿佛整个包在真空里,一个字都没能成功传达过来。
谢迟秋在走神。
直到中途突兀的声音响起,后排有谁突然说"拉下窗帘"。
谢迟秋从面前那扇关紧的门里转头过去,他看着坐窗边的同学站起来拉住窗帘一角,然后依次递给他后桌的同学。
思路从林携昨天说"你是勇敢无畏的"那时回到眼前。
谢迟秋蓦地发现他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凡是他看过的东西他都不会忘,但他甚至没拿起过他们班的班级簿。
"你在和我说话吗?"谢迟秋拉回思绪问道。他没注意他同桌说了些什么。窗外的风掀起窗帘的一角,露出那一角的蔚蓝晴空。
初夏的阳光已经开始毒辣了。
曾榆红着脸点了点头,谢迟秋随意嗯了一声,视线转向他问道:"你刚说什么?"
"我想问你这道题怎么做,"曾榆推过练习册放到谢迟秋面前,指尖指着最下面那题的第三问,"就是这道。"
"我不会,你能教教我吗?"曾榆又说。
他的目光从下往上地注视着谢迟秋,在谢迟秋看过来的时候抿唇一笑,他很清楚自己长得有那么几分漂亮,也很清楚自己怎么笑能显得更清纯。
谢迟秋原本侧向曾榆的身体迅速移回了原位,他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没带任何抱歉地说着:"不好意思,我也不会。"
"但你写的是正确答案。"曾榆小心翼翼地看谢迟秋的眼色。谢迟秋的练习册就摊开在桌面上,他在问之前已经用余光偷偷瞄过,确定谢迟秋写下的是正确答案,这才开口问的。
"是吗?"谢迟秋目光没落在练习册上,他敷衍都懒得敷衍,也不管说出来的话有多离谱,"昨天会,今天不会了。"
摊在桌上的练习册还一笔一划地写着正确答案,谢迟秋也没意识到应该把尴尬的练习册合上,他只顺手盖上了手中钢笔的笔盖。
他现在没有心情营造好人设。
以前没看班级簿是因为觉得他们不重要。他们只是符号,贴上同窗标签的抽象符号。谢迟秋没打算和他们有多少交集,他们也不必作为真实生动的个体存在。
当下他的想法也没有改变。
曾榆自觉完美的微笑僵了僵,题目其实不重要,他的目的在于拉近距离。
"那我会做了告诉你。"曾榆装作没听明白谢迟秋的潜台词,面上落落大方地笑着接过了话。
他对谢迟秋的喜欢,就像喜欢橱窗上最贵最吸引目光的商品。谢迟秋的大批爱慕者更加深了曾榆的喜欢,也是他对赢的渴望,曾榆享受被其他雌虫羡慕或者嫉妒。
"不用。"谢迟秋干脆利落地拒绝道。
最开始只是吃完饭回来有信塞在课桌里,接着慢慢地走在路上也会被堵住送东西,他无视了他们,只把这些当做立好人设的一些必要的小牺牲。
他不希望有警察来询问的时候,同学和老师都说他孤僻阴沉,一眼看上去就像个精神变态。有时候社会评价自有它的价值。
谢迟秋的思绪一顿。
他之前从来没有为追求者烦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