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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大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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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陈氏兄妹后,明镜给上都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只说自己平安离开了江宁,没说曾大病一场。

不能叫人担心。

顺江而下,明镜在烟花扬州又寄回一封信,给师兄弟的信中是一贯报平安的话。

赵祈打开信封取出信纸,洋洋洒洒好几页,这是明镜寄回的信中最长的一次。

明镜说扬州的人情与上都大为迥异,从山形到起居,没有一处相同,幸好此地南来北往的商贩多,天南海北的话都有,民风也淳朴,让他不至于寸步难行。

他正好遇上此地的等会,寒冬天里,扬州的夜市仍旧热闹非凡。

猜字谜,杂戏团,说书人,画舫载着文人雅士在上诗词歌赋,街边酒楼招宾揽客。

明镜默默穿过闹市,被一个声音绊住,声音来自一个字迷摊前。

衣着鲜亮的少女拉着在旁短褐少年的衣角:“你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吗?阿勾去学堂也是你跟着,我不信你猜不出来!”

任凭少女怎么说,少年就是低头不语,像是在逃避什么。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摊主看出什么,替少年解围道:“三小姐,您是苏三小姐,您的阿勾是苏家大少爷,就算他去学堂带着阿策,那阿策也只是个书童,只有在外等着的命,他一个家奴,哪能进学堂啊,他猜不出来是正常的,您别怨他。”

那位苏三小姐样子快要急哭了,对摊主大吼:“谁说他猜不出来,他将来还要去参加科举,考取功名脱贱籍,他怎么猜不出来!”

围观的人中不知是谁嗤笑:“一个家生奴才,还想参加科举,三小姐,贱籍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他这辈子都是奴才命。”

众人哄堂大笑。

唯独苏三小姐急得快哭出来,她天真地以为,只要阿策猜出字谜,就能证明他不比任何人差。

她知道阿策很聪明,许多自己不识的字,阿策都会,可只有她知道没用,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阿策很聪明,才有用。

身份悬殊吗?

明镜似乎在这二人身上看到了一道影子,这原本不是他该管的事,他该站在原地不动或者置若罔闻地走开。

偏影子推了他一把。

少女赌气走得很快,少年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目光紧紧锁在少女身上,生怕她丢了。

少女在一个首饰摊前停下,少年也随之停下。

“公子,”明镜轻拍少年肩膀。

“谁?”少年警惕地回头,见是个和尚,忙恭敬道:“冒犯禅师了,只是……我不是公子,我只是一个家生奴。”声音一点点沉下去。

“公子为何不说出谜底?”

少年一惊,看向少女的背影,沉声道:“我说出来又能如何?我能站在她身后,已然是幸,再不敢奢求别的了。”

明镜手持锡杖:“公子,佛说‘因果通三世,’过去因不可改,未来果可自结,命运因缘生法,空无自性。当朝左将军也曾是家奴,帝王家奴与世家家奴有何不同。当然,若你甘愿为奴,贫僧再不多言,只是,”他看向少女,“看你想要什么样的果。”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陷入久久的沉思,等回过神来,明镜早已不知去向。

他跑过去叫住女孩:“三小姐,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便一头扎进人群。

“欸?阿策!”少女抬手想叫住他,却不见少年踪影。

等了好久,才终于看到那人拨开人群朝她走来,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绣桃花的荷包,是字谜的奖品。

少女欣喜地接过荷包,拿着当宝贝一样仔细瞧了又瞧。

荷包的做工并不算细致,针脚稀疏,还比不上苏家最次等的绣娘绣出的花样。

但这并不妨碍苏三小姐喜欢它。

少女问道:“你不是猜不出来吗?”

少年抿唇道:“小姐喜欢。”

是小姐喜欢,他才猜得出来。

一切为之拿起或舍弃的理由,都是她。

“贵人,扬州的糕点很好看,扬州的流水很好听,奈何此风此景无法穿山越岭,火树银花,憾不得与君共赏。”

赵祈小心将信纸叠好放回信封。

“明镜信里说什么了?”张楚剥开一个橘子递给赵祈一半。

赵祈接过:“江南美景,火树银花。”一些他现在看不到的风光。

张楚吐出嘴里的核:“快了。”

很快公子就能亲临明镜信中的美景。

庆平十八年,大燕国母柳王后和顺端敬,操劳后宫,积劳成疾,因病仙逝。

赵恪的王后薨了。

按礼法应是国丧,宫里办得却极为简陋,有议论说,王后的丧礼办的还比不上当年的淑妃娘娘。

“可不是,淑妃娘娘那丧礼都是王上亲持操办的,王后的都是交给司礼监,能比吗?”

“我听说,王后的郁结都是来自王上,王后十六岁嫁给还是太子的王上生下太子,后就再无子嗣。”

“嘿哟,可不敢乱说,再怎么样也是结发夫妻,那淑妃的孩子还不知道是哪个的野种,怎么能和王后比。再说,这次国丧,王上还下旨大赦天下,想来王上王后还是有情谊在的。”

“……”

几个小厮的话一字不漏地进了赵祈的耳朵,等他们跟着的主子从寺里出来,他们立马点头哈腰扶她们上马。

赵祈和张楚立在栏后看着。

“你说,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口中的‘野种’就在他们旁边,会是怎样。”

赵祈冷声道。

“公子,”张楚刚开口就被赵祈打断。

“大赦天下?”他嘴里慢慢念着这几个字,像是在念什么极具奥秘的咒,“看来赵恪确实是越老越发昏了。”

要大赦天下,还没把他排除在外。

他该怎么感谢这位伟大的王赐给他的转机呢?

赵祈捻动念珠,看着人来人往的佛寺,嘴角勾起一抹春风微笑,眼中则是装满寒意。

春风吹起他薄青色的衣袖,就像是吹动一颗熬过寒冬仍旧青绿的野草。

那便让他亲手取下这位王的性命,将他压下十八层阿鼻地狱,求神佛庇佑他永生永世,不得为人。

“立即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去幽北。”赵祈转身边走边说。

“幽北?不是去江南吗?”张楚有些不解,明镜此刻应该还在江南才对啊,公子怎么往反方向去?

赵祈回头睥他一眼:“幽北到如今都还有坚守着我大燕城池的将士,你觉得我该去哪儿?”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张楚呆愣在原地。

这人常年都被困在这禅院中,他是怎么知道远在幽北的消息的?

“这四方禅院困不住他。”

明镜的话不合时宜地响在耳边。

张楚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原想着保护他这一生无难无灾就好,不让他再掺和纷乱的战事,隐居山水也好,游山玩水也罢,哪怕是跟着明镜当个带发的苦行僧自己也愿意跟着。

算是对整个张家有个交代了

可这人到底骨子里流着张家的血。

张楚其实不太明白血脉传承这个东西,偏偏赵祈从未接触过那些个忠心报国的文章,在位者都把他踩进泥里了,他还愿意效忠。

除了血脉,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倏然间,张楚想起那年的那几个盗贼。

心中的结算是打开了——或许赵祈为的不是什么狗屁的王,整个张家都不是为了这个。

战死沙场的张恩州,张江晚等一众。

他们为的,是大燕的百姓。

“殿下要去哪儿?”

大殿上,觉妙问赵祈。

“幽北。”赵祈上了三根香给自己看了一千多个夜的佛。

“幽北啊……”觉妙沉吟,“那是龙潭虎穴啊……”

“是吗?”赵祈不看觉妙,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朝三尊大佛拜三拜,“我只知道那儿还有我张家将士,是我历代张家将的埋骨处。”

他起身要走,刚迈出一步对觉妙道:“您知道的,我不是什么殿下。”

看着赵祈的背影离去,觉妙行一礼道:“赵御史,您的孩子如您一般,是一颗嵌于冠顶的明珠。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愿佛祖佑他,莫成风摧秀木。”

时隔多年,赵祈终于要走下这座困住他的山。

山门外。

渡清送别二人:“殿下,万事平安。”

而今的渡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碎嘴子小和尚。

明镜走后,守殿的任务落到了他这个二师兄身上,起先他还如坐针毡,他本就不是个坐得住的人。

但日子久了,他倒也习惯了,许是多年念的经文终于在他脑子里穿成串了,连带着性子也不再那么浮躁了。

觉悟后的渡清和明镜很像,只是眉心比明镜多一股化不开的忧郁,活像是将他十几个年岁的愁苦都一次性压给他一般。

赵祈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一个人在心中积压太多一时想不通的事只会变成他的负担。

“好,烦劳你替我收明镜往后寄回的信,将它压在我枕头下就好。”

“不用转寄给你吗?”

赵祈摇头:“我有,其它的留在寺中。”让它们撑着他回来。

“好,”渡清应下,他这样不再刨根问底,反倒让赵祈不适应。

不过他也知道,人都是会变的。

变。

明镜也会吗?

他不让自己想。

赵祈策马北上,此刻开始,他与明镜才算天南地北。

“公子,你带了明镜给你写的哪封信啊?”张楚的声音跟着风灌进耳朵。

“火树银花。”

那封明镜给他寄回的江南。

渡清推开那一方禅院的门,腊梅树掉得连叶子都不剩了。

往日热闹的院子如今只剩下檐下的一窝燕子,过不了几日,新燕也会学会扇动翅膀离开。

他转身,去寻找他的佛法。

明镜的枕头下压这一封新信,是赵祈下山的前一夜写的。

信上说:

“我得去看看,望云州有没有火树银花。”

信上没写的是:

若没有,他来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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