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点越来越亮，凌霄眼睛发痒，原本漆黑一片的地面在她眼中变得亮堂起来，脚步更加轻快，没多久就到了客人家里。

凌霄上前敲门，无人应答。

她再次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回应，想着客人应该出门不在家，便把酒放在门口准备走，刚要转身的时候却听见房门“嘎吱”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姑娘。”

一道极为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霄转头，看见的是位面容苍老的老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老妪一见到凌霄，眼睛里仿佛闪过一瞬幽绿的光，阴森森的。

“姑娘……留步。”

老妪两颊的肉松松的吊着，一晃一晃像两个瘪了的旧灯笼，说话时带着颤音，扶着门的手都在发抖。

凌霄看着她，在心里为她默默捏一把冷汗，生怕她下一刻就在她面前倒下了。

“婆婆，怎么了？”

凌霄迈出去的脚步收回，想上前扶她。

风吹树影，摇晃不断，凌霄指尖还未碰到她，便听见她说：“……家里出了点事，姑娘可否来帮帮我？”

家里的事？

凌霄不解，她家里的事不找家中亲老或其他亲戚，为何要请她这个外人去帮忙？

心里这么想着，但老妪请求的话都说出口了，又加上身为修士，没有对凡人袖手旁观的习惯，不忍心就这么离开，她便没拒绝，硬着头皮跟她走了进去。

“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夜色渐浓，凌霄逐渐看不清老妪的容貌，只感觉手上被什么冰冷的东西钳住了。

屋子里没点油烛，漆黑一片，脚下不知踩到什么沉重黏腻的东西，迈开脚都有些艰难。

“婆婆，要点灯吗？”

那老妪闻言停下脚步，却没说话，只是浅浅看了凌霄一眼。

凌霄脚步越来越慢，已经不想再跟着了，心想这房子从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实在宽阔，走了不知道多久也没走到尽头。

她五感比寻常人要敏感，就算在漆黑一片的环境里也能摸出方向，但受制于现在的凡人之躯，若要在黑暗中视物如白昼时，便同登天般艰难，她尚且不能在黑暗中行走自由，更何况是那眼珠浑浊，站都站不稳的老妪。

凌霄停顿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两块打火石。

“姑娘，怎么停下来了？我要托你帮的忙就在前头了。”

“你……”凌霄望着她，打火石闪耀几粒火花，屋子一下亮堂起来，明晃晃照在老妪脸上。

只见那老妪刚刚还称得上慈祥的面容此刻只剩可怖：眉毛沓拉在脸皮上，正一点点往下滑，其他五官更是扭曲在一起，还渗着不知名的黑褐色液体，仿佛一个脱色的纸人！

“怎么了？姑娘……”

“咔咔咔——”

她每说一句话，嘴里就发动一道奇怪的响声，那种奇怪凌霄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往后退一步，只觉得瘆人得很，总之不像是人。

至于像什么，凌霄仔细想想，觉得那老妪身上竟然有木偶的影子。

她猛地摇头，觉得自己疯了。

“咔——”

“咔——”

凌霄头皮发麻，一阵一阵的，可她还仅仅只是在退后并没有跑出去。

直到——那老妪的眼珠突然弹了出来。

“嘣”一声，凌霄被溅了满脸血浆眼液。

“姑娘……”

两颗眼珠子全崩出来，她的嘴还在张个不停，发出几乎是/呻/吟/的声音，她在喊凌霄。

阴风阵阵，愈演愈烈，窗户被吹得倒开，外面雷声翻滚，树叶“簌簌簌”的作响，响了片刻和面前老妪一样没动静了，凌霄习惯性的掐了道决，咒语就要脱口而出时一大堆树叶劈头盖脸扑进屋子里，紧接着，老妪猛然抬起脸，空洞的眼眶直直望着凌霄。

好家伙，这场面活脱地府里的恶鬼来索命来了。

树叶死死裹住凌霄，虫子似的仿佛要啃噬掉她所有皮肉，疼痛感蔓延至全身，竟然炸起鲜红的花来，不知是不是幻觉，挣扎中她看见老妪的嘴角挑起一抹十分诡异的笑容，还未等看清，一片叶子蛇似的往她衣服里层钻。

凌霄吃痛，轻哼一声，实在没忍住，作势要去脱衣服扣子把叶子抠出来，却在手触碰肤肉那一刻感受到一阵滚烫。

发疯的叶子顷刻间化为灰烬，一大条火舌以吞天之势冒起，围在凌霄周身。

……那是……什么？

火舌猛地往前冲，将继续往她身上扑的叶子烧了个干净，面目全非的老妪似乎受到惊吓，脸上的五官还在烂，脚步却机械似的退后。

火舌的攻势变烈，凌霄也无法控制，火光冲天，寂静的夜色在此刻被打破，甜酒巷的灯一盏一盏接着亮起来，人声慢慢涌起，在最鼎沸的时候，镇魂铃急促的铃声再次在耳边响起。

镇魂铃，邪祟惧，那原本只烂了脸的老妪身上的皮肉也开始一块一块往下掉，骨头……不对，按道理应该是白骨的地方露出来的竟不是白花花的骨头，而是木头……

凌霄这才借着火光看清，老妪的骨架，仿佛真的全是以木头制成，简直就是一个与人等大的木偶！

火舌在风的催动下摇晃得像条巨龙，周围也越来越亮，凌霄视线缓缓下移，发现刚刚脚下黏黏绸绸的东西并不是她的错觉——此时她正踩在一大群人……尸体中，身上的血早已凝固，其上还爬着无数蛆虫，脸庞血肉模糊，分辨不出死了多久，凌霄前世这等场面见得也多，但从没有在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进入这样的场景里，有一种被人生拉硬拽而产生的反感。

凌霄愣在原地，手脚本能的僵住，恐惧没有多少，更多的是惊讶，那些死在这间屋子的人，是原本住在这的，还是被这老妪骗来的？所以那老妪带她来也是为了……

凌霄越往下想越觉得头皮发麻，这么多人死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木偶老妪摇摇晃晃，嘴巴一张一合，两个空眼眶死死盯着不知是凌霄背后还是她身前的火舌，她微微侧头，看见门缝外一双血/淋/淋的眼睛。

老妪喉咙里一阵怪异的滚动声，接着就整个身子“分崩离析”，天女散花似的倒在凌霄眼前。

火舌弱了下来，逐渐变成一根细小的火线，就这样挂在凌霄衣领上，像根红色的发光线头。

门缝外的血眼珠还在，甚至调皮的对凌霄转了转，与此同时，大片人声传来，离她位置越来越近，凌霄衣领上的火舌灵活一扭，雾气似隐入她身体内，地上的尸体迅速化成脓水，方才裂成几块的老妪嘴张开，好一阵嘶哑带血的嚎叫：“天地变，阴阳逆，众生万相随灵改——”

随着嚎叫声落下，凌霄突然头昏腿软，直接脸朝地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