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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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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以舟正闭目养神,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满是喧哗。

“平荻,怎么了?”张以舟问。

“公子,那边……一群女子在争抢,有几个人摔路上了。”平荻从外边提起一角布帘,回禀道。

张以舟望出去,看见一家书铺前挤满了姑娘家,都举着铜板嚷嚷。人太多,偏偏还有人被踩了裙角,一摔就倒了一群,道路上都是一片慌乱。

一茬一茬的写书人换了,故事倒还是那样的故事,总能抓着姑娘家的惦念。“大抵是新出了什么传奇话本,不急,等等吧。”张以舟道。

语罢,接着打盹。近日配合着军队清除流窜的敌军,张以舟在安置因战事流徙的百姓时,发觉南都冒出了土地兼并之风。于是张以舟又和官宦乡绅勾心斗角,该罚的罚,该抓的,也一个没落下。今日这事才算是慢慢消停下去。好些日子睡得不安心,如今松弛了,有些累。

“我……我也是女子。”外面忽然有人这么说了一句,张以舟听着有些耳熟。

“小哥,你也忒怂了,为了抢话本子,男儿身都不要了?”另一个声音道。

“堂堂七尺男儿,竟好意思和姑娘抢。”

“我女扮男装不行吗?”那耳熟的声音又跳了起来。

张以舟揉了揉晴明穴,想起是谁了。撩起帘子,见齐蔚被三五个女子围住。她抱着几本书,憋红了脸解释自己是女子,但她的个子在南方女子中已然是突兀,加上一身黑色短衣,显得挺拔而卓然,压根没人信她。

“你刚刚还是翻进书铺里去的,”有个女子说着,伸手去抢齐蔚怀里的书,“哪有女子有这等功夫。”

“就是就是,不要脸。”有人带了头,另外几个人也跟着抢。

“你们才无赖,买不到书铺里的,就想抢我的。”齐蔚算是明白了,书铺到的这批话本数量不多,她们几个来晚了,眼看买不到,就打着姑娘家的由头,抢自己的。哪怕自己真证明了女子身份,她们也未必就会认。想跑,被她们扯着衣服不让走。齐蔚觉得打一群不会武功的人着实不应当,于是把书举着,闷声不吭了。

“蔚蔚。”嘈杂的女声里忽然混进一道温润的男音,众人都停了一瞬,抬头找声音来源。

“好端端的,怎又扮男儿跑出家?”张以舟接着道。

齐蔚见是张以舟,如获大赦,简直像见到亲爹一样热泪盈眶,一时之间,嘴里没遮没拦,喊了声:“爹!”

张以舟脸上顿时挂不住,他再怎么着,也搞不出一个这么大的傻闺女。

“上车。”张以舟撂了帘子。

无理取闹的姑娘们看齐蔚“亲爹”坐的马车质地不俗,白马俊逸。前后还有家仆护卫,她们惊觉惹了大人物,赶忙松手后退。

齐蔚几步跨进马车,揣度着张以舟的脸色,道:“那个,张公子,谢谢你,对不住啊。”

张以舟按着额角,嗯了一声,便没了言语。

路上人太多,马车还是走不动,外面闲言碎语低低地传了进来。

“这么年轻,女儿就十七八九了,你说这得多糜烂……”

“怕不是话本里那种老妖怪……”

齐蔚听着,脚趾都要抠穿马车了。幸亏平荻在外面直接扬起马鞭,强行开了道,马车终于走起来了。估计他也听不下去。

“齐小姐,我回临江街,你去哪?”张以舟忽然问。

齐蔚迅速报了一个张府附近的地名,说去那办事。

张以舟点点头,又问买的什么书。

齐蔚这可就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说是柳临风新写的话本《朝京繁梦录》。最近茶馆里的说书人都在讲这个,写得极好,她好几个朋友都央她帮忙抢。

“柳临风,有所耳闻。”张以舟道,“写的什么故事?”

“催人泪下的故事,趁新鲜给你讲讲。”齐蔚道,而后手舞足蹈地讲了一遍。

故事大意是,前朝有个贵公子,生来貌比潘安,更有文辞惊才绝艳。有一年和友人踏春之际,为梓荇花做了一首词,辞藻华丽却又不失深意,既赞扬了梓荇花的高洁,又表达了似海的深情。那词感动了梓荇花神,花神下凡和贵公子一见钟情,可惜情深不寿,贵公子重疾早逝。花神闯入司命星宫,找到了贵公子的下一世,而后自请削去神籍,投胎做了贵公子的青梅竹马。

两人一起长大,本该喜结连理,奈何贵公子的亲人绝不同意这门亲事。只因花神出生在中元节,鬼门大开,视为不详。贵公子本欲带着花神远走天涯,但花神不愿他为自己众叛亲离,忍痛与他恩断义绝。这一世,花神郁郁而终,贵公子却因有花神精魂护佑,仕途坦荡,福寿绵延。贵公子以妻之名安葬了花神,后来被世俗所迫,另娶她人,儿孙绕膝。只是夜深忆起少年事,为君垂泪衣裳湿。

贵公子寿终正寝后,与花神合葬,若干年过去,两人坟前长出了连枝梓荇花树。

齐蔚说到后面,简直要哭了,但是张以舟似乎没什么反应,她也就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挺好的。”张以舟打开一个水袋递给齐蔚,又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齐蔚咕噜咕噜喝了水,就盯着张以舟看,反正他闭着眼又不知道齐蔚一脸好色地看他。

一边欣赏着张以舟的美色,齐蔚一边琢磨,果然男子不太爱看这书,要不然找写书人写点沙场征战、士子登科的故事,从男人手里赚一波银子?

一会,平荻说到府了。齐蔚不由感慨和张以舟待着的时间仿佛被神明掐走了一半。

张以舟先下了车,又吩咐下人陪齐蔚去办事,再送她回家。

齐蔚挠着头说怪不好意思的。

“当我谢你那碗羹。”张以舟道。

齐蔚笑起,问:“好吃吗?”

“好。”张以舟道,“多谢。”

齐蔚扒在马车窗户上,摇头晃脑说“不谢不谢”,两颗虎牙露了出来,竟给“小伙子”平添几分可爱。

张以舟回房睡了一会,醒来时府里已经点起了灯。

研开浓墨,绘一副丹青,正描唇,下人突然来问何时用晚饭,张以舟笔下一岔,画残了。

“此时。”张以舟道。用烛火点着了画卷,画中倚栏而笑的女子在瓷钵里燃成火星子,又落作灰烬。

上桌后,下人又端上一盘鲜炸芋丸,说是齐小姐让人带回来的。

“验过没有?”

“已验,公子放心,是干净的。”

张以舟夹了一个,炸入味了,没见着油腻。划了几个叫平荻尝尝,剩下的,竟然一不小心就都吃完了。

第二日起床,才发觉那芋丸并不干净。张以舟上唇冲起两个水泡,看着碍眼,还痒,一碰它,又疼。

骆羌从张府出来,刚欲上马,却发现草丛里有双眼睛鬼鬼祟祟。他背着手过去,笑道:“齐丫头,以舟还不让你进门?”

齐蔚在草里都快蹲麻了,撑着膝盖,缓了缓才站起来:“让进,但不让我见他,每次找他,不是白日补觉就是事多勿怪。”

“啊……这……”骆羌转了一圈手里的马鞭,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前段时间不让人进门,后来据说是吃人嘴短,不好再闭门谢客,现在又想着法不见人。大姑娘热着脸往上贴,张以舟居然只会撅冷屁股。骆羌不由替齐蔚骂了张以舟一句“滚犊子”。

但齐蔚似乎没生气,脸上还一直挂着笑,露她的小虎牙。

“骆将军,其实我今天是来蹲你的。”齐蔚道。

“哦?”

“我想跟你做笔生意,你有时间吗?”

“做生意做到我头上来了?”骆羌觉得有点意思,叫亲兵先回军营去,自己跟着齐蔚在路边摊坐下。

齐蔚给骆羌叫了碗茶,自己只点一盅白开水。她舔舔唇,推了个雕花盒子到骆羌面前。

打开,是七八支钗。

骆羌多年被风沙刮过的脸上,难得泛上一抹红,“你看到了?”

“嘿嘿,我眼尖。”齐蔚搓着手道,昨天骆羌穿着常服在她妆坊门口徘徊,一只脚都踏进去了,又退出走了。

“店里都是姑娘家,就没好意思进。”骆羌道。

“我懂的。”齐蔚笑笑,殷勤地介绍起来,“这些都是南都特色,您看这个攒银丝的,只有南都手艺人会攒,一圈圈绕得极细密;这个绿茵钗是今年卖得最好的,上至五十大妈,下至十五妹妹,没有哪个不喜欢;还有这个金珠琉璃,富贵却内敛……”

齐蔚说了一通,问:“将军,您中意哪个?”

骆羌把盒子一盖,道:“都要了,你这盒子也不错,一并拿了,齐老板开个价。”

齐蔚眉开眼笑,“盒子就当我谢您照顾生意了。”而后报了个价。

骆羌听了,终于明白她的来意,“这价位,你可亏得不行吧?无事献殷勤,你是想盗以舟还是想把他怎么着?”

被看穿心思,齐蔚干笑了两声,道:“哪能啊,我们生意人,最正经了。我就是想问问,骆将军和张公子认识很多年了吧?”

骆羌望天想了想,忽有些惆怅:“他尿床的时候我告发过他,算来确实很多年了,真是日月如梭啊。”

“尿床?”齐蔚实在没法想象张以舟尿床的样子。

“我还见过他兄长给他换尿布呢。”骆羌道,“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气人,招呼不打一个,吓得我家絮絮都……”齐蔚笑得前仰后合,骆羌突然又止住了。

“都怎么了?”齐蔚追问。

骆羌做手势压了压,道:“不说了,不能破坏以舟在你心里翩翩君子的印象。”

“不会不会,我只觉得张公子下凡了。”

骆羌装出冷面的样子,道:“小姑娘,你劳心伤财就是为了扒张以舟的糗事?那我可就没时间陪你玩了。”

齐蔚立马坐正,拿了笔墨出来,道:“将军,我是非常认真地想打探张以舟的喜好。”

“这倒还算得上正经事。”骆羌冷不过片刻,又笑眯眯了,“他平日喜欢画画,早年画的东西都很贵,一般人高攀不上。”

“早年?现在不贵了?”

“哪能啊,肯定更贵咯,只是现在不怎么画了。”骆羌摇摇头,算是揭过,“他还喝茶、看书,练箭。”

“练剑?”齐蔚在纸上记录着,“张公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还会武功?”

骆羌点了一下她写的“剑”,“是弓箭的箭。他那身板,哪练得了武功,只不过孔圣人说什么六艺,他一板一眼地都学。”

“哦,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齐蔚改好字,略有紧张地看向骆羌。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骆羌摸着下巴沉吟。

齐蔚见他很是犹豫,脑中惊雷劈过,急急问:“他不会不喜欢姑娘吧?”

骆羌不能理解她这心思瞬息间绕了几道弯,无奈道:“难道你跟他……”话锋一顿,到底是个丫头,有些话不能乱讲,“跟他接触这么些天了,他喜不喜欢姑娘你还不知道?”

“嗯……他身边好像没见什么女子,男人么……平荻?像带了个弟弟。”齐蔚的笔头戳着脸,“骆将军?”

“诶诶,怎么扯我头上来了?”

齐蔚笑起,“骆将军像兄长。”

所以我很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啊。骆羌道:“安心,他肯定是喜欢姑娘的。至于什么样的姑娘么……端庄、典雅、会写诗词、善解人意……哦,舞要跳得好,《兰陵王入阵曲》你知道吗?最好能合乐跳这个。以舟没事还会吹拉弹,你要是能像高山流水一样说出点意思,那就更好了……”

齐蔚越听,头垂得越低,“他这是皇帝选妃吗?”

“那不至于。”骆羌安慰道,“皇帝选妃没这么刁钻。”

齐蔚脑袋都磕桌上去了,“将军,您看我能被他翻牌子吗?”

“这就……很难说了。”

“您直说我没戏就好了。”

“要论他喜欢什么样的……你是差点意思。”骆羌斟酌道,“但你总在他身边晃悠,他没恼你,还留你住过,也挺不一样的……不过他待人一向妥帖,哪怕是对参了他无数次的对家也是春风拂暖……唉……”骆羌都觉得张以舟愈发难捉摸了。

“唉……”齐蔚满眼都是惆怅,做生意都没这么难过。

“齐丫头,你看那。”骆羌忽而指了指路边。

齐蔚抬眼看去,是几朵早开的朝颜花,“南都热得早,朝颜花开得也早。等夏天的时候,路边一簇簇都是这种花。”

“嗯,都城夏季的时候,也有很多。可是你注意过没有,朝颜花虽连亘一整个夏季,单一朵朝颜花却是只有四个时辰的时间,清晨开,傍晚便凋了。凡人皆说情爱,姻缘树上枝叶长青,但落及你我,一段姻缘又能有多长?我不知你为何中意以舟,但既然你未嫁,他未娶,那便用力抓一抓这段姻缘,说不定这就是你们注定的缘分呢?莫等鬓上生霜,空谈悔意。”

骆羌说着,仿佛又听见那人明朗的笑——“骆小将军,何故仲夏问梅,空误一场花期?”

骆羌说完,等了一会,见齐蔚锁着眉,问:“齐丫头,你可听懂?”

齐蔚有些难为情,“大概懂一半?好像一会说得很大,一会又落得很小。”

骆羌忍不住笑,“也算你聪明,略过表象,直取玄意。得,你慢慢想,将军得去盯他的兵了。今个没带银子,赶明儿让人给你送去。”说罢揣了盒子跨马远去,留齐蔚一个人想她的张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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