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管路砚迟。
可能是因为好心吧。
“小桃，”林初夏回头看她一眼，“你去哪？”
郁桃犹豫几秒，望向饮料柜的方向：“你先走吧，我一会儿给你发消息。”
林初夏没多问，挎上帆布包：“好。”
说话声渐渐远去，服务生上前收拾餐桌。郁桃快步走到饮料柜，走过转角，她顺手扶了一下墙壁。
路砚迟站在墙角，低着头看手机。
“路…”
郁桃恰恰好好和路砚迟对上视线
夜色深沉，夜幕像丝绒，月光暗哑。
路砚迟细微地侧了一下头，发尾擦过恹恹的眉眼，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松。
郁桃刚才走得快，发丝扬起又落下来。在这几秒漫长的对视里，她眨了眨倒映着碎光的眼睛：“你怎么在这？”
她是猜的。
路砚迟收回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懒洋洋地掀起眼帘，好像在问她过来吗。
郁桃妥协，过去问他：“不回去吗？”
他这人也是奇怪，等她来了又不说话。
路砚迟倚在墙边，把卫衣领子拉高了点。郁桃想起他之前拿在手里的易拉罐，顿了顿。
没精打采的，难道是生病了？
也是，之前淋了雨。
郁桃迟疑地问：“…发烧了？”
“不知道。”这位大少爷总算乐意说话，他懒懒地仰起头，柔软的发丝蹭过墙面，影子很寂寥。
郁桃叹口气，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接着把手伸过去，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她犹豫着蜷起指节。
路砚迟看着她，没说话，也没躲开。
再下一秒，郁桃微微睁大眼，心跳也快一拍。
路砚迟只是稍微低头，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把额头贴上她的手心。温热传递，他靠得很近。
郁桃抿着唇，很慢地撩开他的头发。碎发擦过，她的手心像被羽毛轻轻地挠了挠，心跳声渐渐放大。
“烫吗？”路砚迟问，声音微哑。
“真这么关心我啊。”他一顿，挑起尾音。
郁桃直接忽视他语气里那几分混劲儿，认真说：“好像是有点，你要不要去校医院？”
路砚迟嗯了声：“行。”
“走吧。”郁桃收回手，指尖还有些温度。
她默认要陪他一起去，倒不是因为别的，她很轻易地在此刻的他身上看到自己的过去。
“想什么，”路砚迟瞥了她一眼，“不开心？”
郁桃收拾好情绪：“没，可能有点困。”
往外走过走廊的时候，郁桃想打开手机看看时间。估计九点多了，校医院有急诊，可以去量个体温。
眼前忽然一暗。
灯光熄灭的瞬间，其余感官似乎被放大，她听见到路砚迟的脚步一下顿住，下意识地回过头找他。
太暗了。
路砚迟低着头，只有脖颈间那条锁骨链细闪着微光，刚拉起了点的领口又松垮下去，露出锁骨的痕迹。
他适应昏暗环境的速度很慢，天生的。
什么都看不太见。
郁桃不解地偏头看着他，靠近几步。她穿着长裙，裙摆随着动作而小幅度地扬起，拂过路砚迟的裤脚。
一秒钟微妙又温柔的纠缠。
原来被放大的感官不止有听觉。
路砚迟一顿，垂了垂眼眸。
郁桃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这时候有工作人员匆匆赶过来道歉，说不知道他们还在，很抱歉关掉了灯。
郁桃摇头：“没事。”
从餐厅回学校要坐一站地铁，郁桃来上学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跟除林初夏以外的人一起坐地铁。
她怎么没想到是跟路砚迟。
…
校医院这会儿只有急诊，医生给路砚迟量体温的时候，郁桃在一边的座椅上休息，她有些困倦，直到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
郁桃抬起头，看到一个女生。
她插着兜，看起来也是在等人，朝路砚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男朋友？”
郁桃笑了笑：“不是。”
女生扬起眉，轻哼了声：“暧昧对象？”
郁桃：“…”
路砚迟过来：“回去了。”
郁桃抬起头，应道：“嗯。”
她站起身，和路砚迟一起走。夜幕低垂，她拢了拢毛衣外套，踩过落叶时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秋意越来越浓了。
郁桃走了一段路，发现路砚迟好像是打算送她回宿舍，她记得他不住在这边。
“你送我回去？”她偏过头看他。
路砚迟耸肩：“才发现？”
郁桃停下脚步：“不用了，从这里到我宿舍也没多少路，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路砚迟淡淡地挑了下眉：“我散步。”
郁桃妥协：“随你吧。”
一路无言，夜里的风还是卷着些凉意。郁桃走过转角，宿舍楼就在眼前，她刚想转头跟路砚迟说话，脚踝忽然碰到什么东西。
这几秒里，郁桃先是后退两步，没站稳，路砚迟反应很快地递手过来，她下意识就拽住他的衣袖。
奇怪的默契。
郁桃愣了下，低头一看，她碰到的是个快递纸箱，空的，被风吹跑了。
她松开手。
犹豫片刻，她又伸出手：“拜拜。”
“嗯。”路砚迟应了声。
他俯下身，眼底那股子倦意少了些，稍有兴致地问她：“问你个事。”
郁桃觉得他说不出什么正经话：“什么？”
路砚迟看着她：“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啊。”
就知道。
郁桃微微后仰，故意说：“那不管你了。”
路砚迟笑出了一点儿气音，尾音一挑：“那可不行。”
这人，发着烧还要跟她瞎扯。
清冽的气息拂过耳尖，郁桃有些脸热，她舒了口气，说：“行了，我回去了，明天还有早八呢。”
说完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种既视感，在有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侣路过时，变得明显了点。
男生看起来也是送女生回宿舍楼。
“好啦好啦，我回宿舍了。”
“给你买的甜点喜欢吗？”
“喜欢！”
“明天见…”
这语气宠溺的，听得郁桃唇角一牵。
路砚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对情侣。他稍一挑眉，又偏过头，看到一脸怔松的郁桃。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路砚迟伸出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郁桃一下回过神，眼底流露出几分嗔怪的意味：“干什么你。”
夜风吹过，路砚迟的肩上落着像薄雪一样的路灯灯光，他很淡地笑了笑：“明天见。”
笑得真好看。
郁桃想，难怪这家伙天天被追。
她差点儿就要相信他说的什么明天见。
“嗯，回见。”郁桃垂下眼帘。
她又贴心地补充一句：“早点休息。”
郁桃走进宿舍楼，路砚迟站着走了会儿神。
她穿着浅杏色的吊带裙，拢着那件宽松的毛衣外套，头发差一点儿到腰，用焦糖色的蝴蝶结扎起一个简单的公主头。
她表情浅淡地把碎发别到耳后，刷了卡走进宿舍，没有再看一眼。
路砚迟的唇角微不可查地一勾。
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懒洋洋地拿出手机，看到显示的联系人是路昱舟。
他草草地扫了一眼，想都没想，干脆利落地回复了个【不去】
回完消息，他往自己住的宿舍楼走。虽然有宿舍，但他其实很少住在学校，今天是懒得回家。
路砚迟插着兜，慢悠悠地走到宿舍楼下，看到靠在门口的邹景一。
邹景一说：“这几点了。”
路砚迟看他一眼：“你不也在。”
邹景一晃了晃手机：“我这是在等外卖。”
他视线下移，看到那些退烧药：“病了？”
路砚迟点头：“刚从校医院回来。”
邹景一拖长声音哦了声，来了点儿兴致：“那姑娘陪你去的？”
路砚迟装听不懂：“哪姑娘？”
邹景一把手机揣进口袋里：“郁桃呗。”
“先不说你俩拿个饮料拿了十分钟，”邹景一笑得吊儿郎当的，顺手拍了拍路砚迟的肩，“后来我们都说要回去了，就她没走，是来找你吧？”
路砚迟大方承认：“是。”
邹景一耸了耸肩，接着说：“我们开玩笑说你被这顿饭的账单吓跑了，她好像都没笑，看起来是真想找你。”
说完，他评价道：“挺好一姑娘。”
路砚迟沉默几秒，不轻不重地嗯了声，连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惜你这人没心。”邹景一再次评价。
-
郁桃打开宿舍门。
方栀和岑念念齐刷刷地看向她，岑念念捂着嘴笑了下：“男朋友送你回来的？”
门嘎吱一声关上。
郁桃一愣，很快猜到她们应该是在阳台上晾衣服收衣服的时候，偶然看到送她回来的路砚迟。
但看她们的反应，好像没认出路砚迟。
也不奇怪，她们能认出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郁桃，而跟路砚迟顶多算是打过照面，远远地看，大概只能得出“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这样的结论。
郁桃摇头：“不是。”
岑念念撇撇嘴，明显不相信：“都送你回宿舍了还不是？”
她碰碰郁桃的胳膊：“你男朋友他看起来蛮帅的哎，有没有照片，给我们看看…”
郁桃微叹口气，打断她的话：“真的不是男朋友，顺路而已。”
郁桃是个懒得多烦的人，为了避免更多的误会，直接这么说。
岑念念半信半疑：“真的？”
郁桃笑笑：“嗯。”
她和岑念念错身而过，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把挎包挂在椅背，给手机连上充电线，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
一直没说话的方栀看了郁桃一眼。
她想起几分钟前看到的画面：穿着卫衣的男生俯下身，在郁桃面前说了句话，郁桃微微后仰，好像是在笑。
看起来，很般配。
但是方栀总觉得那个男生看起来很眼熟。片刻，她的脑海里倏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路砚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