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要接吻了。

并且戚可可的要求还是：比平时更加缠绵地接吻。

简桃用力推开站在她和戚可可中间又没什么话要说的莫楚，冲到戚可可面前，大声质问：“为什么？！”

戚可可愣了一下，以为简桃是没听清，就给简桃解释：“我刚才跟莫楚说要和你亲得久一点，情深意笃一点，毕竟这个视频很重要嘛，要给粉丝们不同往日的体验。”

简桃追问道：“有什么可重要的？不就是一个推广视频吗？”

戚可可：“……”

一看简桃气急败坏的模样，一听简桃不可理喻的话，戚可可瞬间明白了简桃之前开会的时候根本没有听进去她和秦菲讲的任何一个字。

戚可可看了莫楚一眼，莫楚摊手说：“我也不知道这个视频的重要性在哪里。”

戚可可：“……”

到了拍视频的当天，两位主角却对拍摄内容几乎一无所知，这简直匪夷所思。

戚可可连忙将简桃莫楚扯到一边去，问他们：“连着两个周一的会议我和秦菲都跟你们说了接下来要拍纪念视频，要重视，你们一点都没听进去吗？”

两人都没说话，看样子是真的没听进去。

戚可可难以置信地闭了闭眼，又问：“那你们干嘛来开会呀？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拍视频啊？”

莫楚轻咳一下，说：“也不需要知道太多，一般都是在现场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的。开会主要是……讨论一些有争议的问题，讨论出结论不就可以了。”

“有了结论你就忘了我们的讨论？”

“……我记性不好。”

简桃仍是十分着急，问戚可可：“纪念什么呀？”

“天呐，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摊上你们这样的老板！那个健忘，这个更惨，连我们讨论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戚可可又生气又好笑，转而同莫楚说，“你告诉她，要纪念的是什么。”

简桃眉头紧锁却气势全无，甚至带着点羞怯迅速看了莫楚一眼。

莫楚没看她，只说：“纪念不久后就要到来的恋爱八周年纪念日。”

简桃觉得这像是一个玩笑。

她和莫楚居然还要费心思纪念他们的恋爱周年日。

戚可可接过话茬，向傻愣愣的简桃说明：“八周年的视频是接下来的重要项目，无论是我们工作室，还是各位甲方，都十分重视。纪念视频会分成八个部分，其中总共藏有十二个推广，为了设计环节以及将推广毫无痕迹地藏在其中，我头发都快掉光了，你要是不好好听不好好做，我现在就把你的头发也拔光。听清楚了，今天拍的是视频中的放在倒数第三位置的环节，主要内容是莫楚在家里给你送礼物，礼物是甲方的产品，最新款的粉钻钻戒，之所以现在就拍这个环节，是因为甲方那边催了，说是要提前看看我们的样片，如果有问题的话要尽快修改。他们非常重视这次的合作，希望我们也能重视。秦菲已经向甲方保证了，我们必定百分之两百地认真完成视频。明白了吗？你等会儿要表现得幸福快乐一点啊，这是你们的八周年。”

“八周年……”简桃喃喃地重复着。

戚可可受不了简桃这不灵光的模样，凑到她面前问她：“你记得住拍摄步骤吗？知道自己等会儿要做什么吗？”

简桃虽然仍是呆愣的，但点了点头，说：“知道。”

戚可可怒火未消，瞪了简桃一眼，不搭理她，又看了莫楚一眼，莫楚也点头说知道，戚可可便转身去和摄影师沟通了。

戚可可生气归生气，倒是不怎么担心简桃的表现，简桃和莫楚是一样的，不动脑子也能将视频拍好，不了解视频的内容和用意不要紧，知道要做什么就行。戚可可已经得到了两位经验丰富的成熟演员的保证，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但简桃此刻比第一次靠着演技拍视频时更加紧张，一阵寒意沿着她的脊背往上窜，激起了她全身的鸡皮疙瘩，同时扼杀了全身的血液，她皮肤全都发麻了，仿佛正在被剥脱出去，她的手和脚也正在离开，她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刚刚那个希望莫楚撕毁界线的她，以及此刻再一次看清了界线的她，遥遥相望，皆在惊恐于对方的面目全非。

在一旁的莫楚轻声同她说：“照常表现就好，后期的剪辑和配乐都会制造出温馨美好的画面，用不着你特意去表现。距离八周年还有一大段时间，大家不过是心里着急，提前做准备而已。但是你不用紧张，别人看不出来我们的八周年是假的。”

此话一出情况更糟糕。

简桃眼睁睁看着那个渴望界线被撕毁的她碎成了齑粉。

八周年是假的，他们之间的界线才是真的。

而后简桃的意识模糊了，她的灵魂仿佛出窍了，漂浮在她的身体之上，冷眼看着这间布置温馨又挤满了人的小房间里发生的种种虚伪做作之事。

进行拍摄的是她的躯壳，能够完成一切拍摄、达成一切幸福表情的她那副经验丰富的躯壳，她的灵魂从来不参与其中。

只有在和莫楚接吻时，她的灵魂才猛然落回了她的身体里。

莫楚接吻时经常会带着点进攻劲儿，会扶着简桃的脑袋，拇指抵着简桃的耳廓或是耳垂，偶尔会无意识轻轻摩挲几下，其余手指把持着简桃的后脑和后颈，确定了简桃完全顺从且完全被他掌握，他才偏头亲下去。

简桃原本觉得这样挺好的，不需要她主动，她只需要闭上眼睛等着就好了。

但今天莫楚这样做，她心里那种绵延数日的难受加重了几分，并且加上了某种因割裂而产生的痛楚。

纯粹的演戏很糟糕，但比过去和现在都要好一些，起码简桃心里能够清楚两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表演。

很久之前简桃就分不太清了，莫楚的行为到底是真的出自内心对她的喜欢，还是只不过是演戏的延续。

现在简桃更加分不清，莫楚对她还有几分真心。

贩卖爱情的行为，离间了他们的爱情。他们终日在大家面前做着这样最亲密的举动，然而他们的心却相隔甚远。

这大概是他们对世界不坦诚的报应。

如今莫楚的每一个让她觉得发自真心的动作，她都会想要再问一句：你是真心的吗？

表演破坏了现实，假意破坏了真心。

不坦诚的影响深远，且占据每一个需要真心的时刻。

简桃觉得幸好她发现了莫楚的分心，不然她不会决意提出分开，莫楚可能也不会主动跟她提，那么他们就要陷在一段已经终结但没有断裂的关系里浮浮沉沉，依照惯性一直生活下去，或者说一直表演下去，永远只能看见眼前的得过且过，见不到外间的艳阳。

惯性是很可怕的东西，它会将一个人的生活规定在某个框架里，且不让人察觉。

须经过剧烈的变故，才能将惯性构成的层层包围震裂一道细小的口子，人的意识从那道口子一点一点钻出去，直至完全脱离惯性的禁锢，方可获得些许选择上的自由。

简桃有点认同了莫楚那天在茶庄里说的话，她成长了。其实莫楚也成长了，他们在一起走过的那段岁月里，都有所成长。

然而他们在当时都没有意识到。

他们因为一时的喜欢就在一起了，可是一时的喜欢承担不了岁月的重量，也无法形成紧密联系牢牢地将他们捆绑，他们无法以一致的步调一同往前走。

那么到底要拥有怎样的关系才可以抵得过漫长时间的消磨呢？怎样的感情才不是容易消逝的呢？到底要怎样牵着手才可以和对方同行？

她在阳光之下，她有自由奔跑的广博空间，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可以和另一个人走在同一路上吗？

莫楚仍在亲吻简桃。

简桃暗道这的确是足够缠绵的吻，莫楚的确是很敬业的演员。

莫楚的鼻尖抵着她的鼻侧，时有温热的气息拂过。

她感受着莫楚的呼吸，听着细微的吮吸声响，仰着头微微张开嘴，与莫楚唇舌交缠，一如所有热恋中的情侣。

简桃心一动，恍惚间觉得他们其实是在啃咬那道界线。

他们情不自禁，在如此亲密的接触中他们都不可能冷静。

假的吻动了真的情。

简桃暗暗品味出这种行为的刺激来。

她既是在欺骗别人，也是在欺骗对方，她在一派假象里，付出着自己的真情，也被这真情妥善地伺候着。

她兀自享受这种带着偷摸意味的行为。

“好！停！”摄影师吼了一声，使得整个小空间都为之一颤。

莫楚和简桃隔了两秒才分开。

两人的嘴唇都是湿润且亮晶晶的，简桃原本涂着的半哑光豆沙粉口红已经全都不见了，大概都被贪婪的两人分食，统统吞进了肚子里。

视频拍完，两位主角却坐在原处许久，一个脸颊红通通，一个耳尖红透了，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员工们搞不清楚他们的状况，都杵在不远处犹豫着，不敢上前来打扰他们。

只有秦菲没心没肺大煞风景：“简桃莫楚，你们过来会议室，我要和你们开个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