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城的街巷中,总是会有那么一些彻夜亮着灯的酒馆。
和偏僻的西比耶不同,王都的夜晚要热闹许多。当傍晚的细雨飘起护佑者酒吧的迎客铃轻轻摇动,远道而来的客人进入酒馆摘下羊毛帽露出一头鲜艳的红色卷发。
“来杯反舌……一号尸体复活剂。”
那客人坐在吧台旁说。
“一般而言,其他人会选择在上午十一点前喝它。”
在旁人的调笑声中寡言的调酒师沉默着去拿白兰地和苹果白兰地。
旁边轻笑的人捧着二号尸体复活剂,看来这个系列的酒还是挺流行的。红发的客人等着酒姑且算认同了一部分对方的品味,“什么事情都按照说明书来未免太过无趣了。”
那人笑着摇晃着杯中酒,“听说过卡莱宁家族吗?”
“已经死去的那个?”红发酒客看着调酒师将暗金色的液体入盛有冰块的杯子里,轻柔地顺着一个方向拨动有意用双关语调笑道:“复活了?”
对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叙述:“他们的遗孤生了个女儿,原本藏得不错。但还是在入学时被二殿下发现了。”
听起来这是个悲剧,但红发显然对此不感兴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打算把那个女孩嫁给你。”
酒从一个杯子被倒进另一个中,调酒师拿出黄柠檬皮在新的酒杯附近挤压。
“啊?”明明还没到喝酒红发男人却还是觉得自己醉了,他几乎要忘记了控制自己脸上的诧异。
“他给你准备了一套庄园,也表现出帮助你减免税收的倾向。”
“啊?”红发轻轻感慨着,感觉这似乎是一个天大的陷阱,“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你必须搬入他给你提供的庄园,还得同意他的人在你家地下做实验。”
不带丝毫侥幸,红发男子确认道:“那卡莱宁家的女儿……”
“当然,和你一样。她也是障眼法的一环。必要时你们可能会需要配合实验。”
在酒馆火炉焦炭爆裂声中,这句话就行一筐冰块,从红发男子的头顶浇下。
转眼就来到了需要接新娘回家的日子。
红发男子百无聊赖地在拍桌上度过了一整个白天,直到日落才意识到今天他需要接走那个卡莱妮娜。
等他冒着风赶到接头人提供的地点看到一个宫廷打扮的妇人正焦急地盯着着火的宿舍,周围有自发组织起的学生在帮忙灭火。
见到他来,那妇人冲过来抓着他的手臂指着着火的宿舍惊恐地呼救,“小姐,小姐她放了火……一定是她放的火!她前些天就在准备出逃,被我抓回来后……”
“萨拉波芙娃。”一个响亮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控诉,迎面走来的是梳着马尾的棕发女子,她的容貌看起来和二殿下给的照片好像有点区别不过似乎也有照片和本人会相差很大的说法。那个有着蓝绿色眼眸的女孩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安娜.卡莱妮娜,你未来的妻子。”
“……”那妇人松开手瞪着眼睛去看比她矮上半个头的安娜,许久才缓和面容,柔声说,“我是妮可拉斯.萨拉波伏芙娃,您妻子的礼仪老师。”
这个婚后的记忆很是无聊,苏维厌倦了看一个男人抽烟打牌喝酒定期回来帮忙掩盖仆人们的尸体顺便再招募新的仆人、吹嘘自己并不存在的优点和将从外面受到的气撒在安娜身上,逼着她学习礼仪,塑腰染发,做一切她不想做的事情。苏维仗着卡莱宁已经死了飞快地在记忆中翻找意图再看些更有用的信息。
遗憾的是,苏维甚至不能发现那条鱼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卡莱宁体内的。直到安娜沉着脸将带有刺鼻气味的染发剂倒在卡莱宁嘴里,眼前的画面逐渐褪色苏维才有一种原来卡莱宁已经过完他的人生的不真实感。
毫不夸张地说,这份记忆可以在苏维看过的无聊人生排行榜中排第二。
退出卡莱宁记忆的苏维扔开手中的头,确定地宣布:“他就是个障眼法。”
但看起来潘多拉并不意外,她只是给苏维递了一块压缩饼干和一壶水冷静地说,“我刚刚把秋赴云后脖颈的鱼挖了出来,它死前正要往她脊椎里钻。”
顺着她视线的方向,苏维看到秋赴云已经变回人形侧卧在床上呼吸均衡,目前似乎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天色有些晚了,目前为止萨拉波芙娃没有找她们麻烦,可能是因为兰埔拖住了她。
“我要去找卡莱妮娜,”潘多拉将两瓶药放回苏维手中交待道。苏维不收药拉住她提醒道,“她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知道。”潘多拉冲她眨眨眼,坚定地把透明瓶子的药放到苏维手里,“我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
苏维不太信,她拽着潘多拉不撒手。潘多拉看着她撇撇嘴像是自言自语般揉着自己的头发低声说:“明明脸一点也不像,脾气倒是像得很。”
像谁?苏维该像谁?
不等苏维问出口,自壁炉处传来的脚步声让空气都安静下来。
苏维抬手往熄灭的煤炭上扔火球,壁炉内脚步一滞忽传来一股恶臭。
坏了,是沼气。
苏维忙去开窗,潘多拉也跑去打开房门随后爆发出一阵叫骂:“你怎么在这里!”
在摇曳的火光下苏维看到兰埔那张苍白的脸出现在门缝里,而潘多拉大概是顾及着房内的沼气仍选择将门完全打开。
在沼气的作用下,那火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苏维心有不甘却还是在火势失控前熄灭了它们。好在有着这番动静,秋赴云睁开了眼,她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惶惑地打量现在的状况。
“他被寄生了!算时间刚够从昏迷中醒来!”
随着秋赴云的提醒,潘多拉拽着兰埔的手臂卡着他脖子将他按倒在地。但被控制的人只会执行原有的指令,即使被控制住也不会放弃挣扎,潘多拉虽用的巧劲却也不能放松。
带着粘液的,长满鳞片的黑色鱼人缓缓从壁炉里探出连着蹼的五指紧接着是胳膊和大半的肩膀。腥臭腐烂的沼气几乎充满了整个房间,苏维不能冒然用火不说连枪都不敢乱开。秋赴云扶着床架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她似乎没能完全恢复过来苏维忙去搀她顺便将那瓶药给了她。潘多拉正好也掰开兰埔的嘴把半瓶药给他灌了下去。
“等等,”秋赴云大惊,“你给他喝的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潘多拉表现得很是无辜,因为兰埔确实很快栽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用她松开了对他的控制,“不知道啊。苏维给的。”
秋赴云抱紧了苏维审视地看向她问:“你不知道这是不可服用的吗?”苏维更无辜,“我没让她给别人喝啊?我让她砸人,还让她屏住呼吸。”
秋赴云揉着额角长长叹气,不过她还是先一步把药瓶盖好收了起来,“我今天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切都是他被寄生后导致的。但愿他不会成瘾。”
好家伙,美梦魔药还有这种作用?那不就是伊丽莎白失眠时放在床头当香薰助眠用的东西吗?除了能让人睡得更安稳些好像也没别的什么用啊?
“还有成瘾性啊?”苏维试探着问。“只是闻当然没问题,我还能从里面闻到梨酒味呢。”秋赴云快速地解释道,“但是直接喝就像是把他想要的东西在梦里放到他眼前——”
正说着,潘多拉摘下腰间的刀握在手中戒备地将她们护在身后,盯着从壁炉中出来的鱼人朗声问:“终于肯从幕后走出来了吗?萨拉波夫老师?”
“波芙娃。”苏维在她背后小声提醒,随后她意识到不对,“等等?幕后不是理查德吗?”
“实验室是你们第二位王储资助的,但大概率是他在管。”秋赴云扶着门框尽可能独自站着,苏维不管她可以保持的距离,一把拉住她做好了随时带着她逃跑的准备,“呃……将军和班长的区别吗?”她试图用自己的理解简化这层关系。
秋赴云在她说出其他比喻之前捂住了她的嘴,用一种更日常的方式解释:“你还是理解为投资人和他的项目吧?”
“不对呀。”苏维还是想不通,“哪有自己人查自己人的?”
这个问题问住了秋赴云,她想了一会推测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应该是价钱没谈拢。”
原来如此,不愧是秋赴云阿姨就是见多识广。
那只鱼人正把玩着她手中的折扇,尖锐的指甲拨动着柔软的羽毛看起来丝毫没有任何慌张,反而她还气定神闲的问:“哦?你怎么发现我的?”
看这个架势,感觉她好像很有把握将他们灭口。
但实际上苏维觉得如果他和潘多拉打起来可能占不到什么好处。苏维不由有些放松,不过潘多拉本人看起来并没有轻敌的打算,她将刀横在身前做防御状,盯着对方的动作转动脑袋一刻不敢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问萨拉波芙娃:
“你对她的控制远不止老师对学生。你究竟是在培育她还是在培养你理想中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我想我不是在写大女主。我更想写的是女性群像,而这份群像中男性是没有话语权(或者说是逐步被削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