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樵一路换了三匹马、星夜兼程地把烧得说胡话的小玉儿带回了丰镐城。

乔先生一脸的震惊，这才几天怎么就回来了？

当搭上小玉儿的脉时，顿时眉头拧成一团，一脸急怒地看向乔樵，低声吼道：“怎么搞的！”

乔樵立刻跪下。

“爹，他怎么样？”

乔先生没理会，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回避，乔樵只能退了出去。

先是剪开小玉儿腿上的伤，伤口上果然有污浊怨气，乔先生先是以清纯灵力清理小玉儿腿上的伤，再敷上药物精心包好，外伤还好，只是这内息乱得让乔先生束手无策。

阴阳不调、灵力冲突，乔先生早就感知到这小玉儿体内灵力过盛，且几股灵力互相不融，想尽办法也解决不了，除了不能贸然学习功法外，平日里不敢让他过喜过悲、忧思惊恐，这次乱成这样，定然是有什么事让他心绪大动。

施了一番针法，总算暂时平息，乔先生给小玉儿盖好被子退了出去。

询问了一遍翡云镇发生的状况，乔先生默默了很久。

“这鬼仙教，必然是要生事的，今年的七月朝圣想必不会太平。”

想着这些事，乔先生又一个人来到了后院的密室中。

这几个月的光景，密室内的那具孔老鬼的尸体，已经彻底没了人的模样。

乔先生缓缓进入第一道结界，这一道结界是为了不让小玉儿和乔樵发现这里而设下的，从结界的外面看，这扇暗门就是一堵墙。然后施法让第二道结界里的东西显了影，这这第二道结界，是为了关那怪物。

虽然知道里面的关窍，但是每每看见乔先生还是会觉得触目惊心，结界内的东西像一株成了精的怪树，手脚四肢早已化成树干一样的枝桠，身上布满嶙峋的硬皮，颜色诡异艳丽，只能在主干部隐约寻见原来面庞的位置，上面疤节的地方就像嘶吼着的大口，四肢无序地在身上划过，像是在挣扎自残。

更为诡异的是，这东西居然含苞待放要开花结果！

怪物正中有一道灵力凝成的长针，这是乔先生的针法，直接插进心脉将其定住，不然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乱子来，即便如此，那怪物也是蠢蠢欲动。

那日乔先生从万寿宫带回了一瓶长生池的水，这是研究血祭丹解药很关键的一步。

银钵里晶莹碧绿的液体散发着氤氲的光晕，乔先生的眼也慢慢地湿润起来，他在想当年自己的妻子蓝若喝下这杯药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这么多年他始终是没有想通，当时山上有很多中毒的同门，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呢？为什么这么狠心撇下他们父子？

恍惚间蓝若一如往昔般温柔地坐在他身边，轻抚着他的肩柔声说道：“云耕，我没有权力拿别人的生命去冒险，哪怕是以解救的名义。研制解药是我的道，殉道者也只能是我自己。”

密室里没有窗，暗幽幽的看不清轮廓，角落里的怪物时不时折腾一下，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响动，然后又还是死寂的安静和绝望的黑暗，唯独乔先生面前的银钵里，升腾出一盏微微的光芒，照亮了他深沉落寞的脸庞。

“蓝若，我始终是不如你。但是，我没有停止过追赶你的脚步，你可还在等我？”

乔先生缓缓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了双臂中，脑子仔细地想了一遍整件事情、再想一遍，确认没问题了、万无一失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尘封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的首阳山，又岂是盛世二字能揽括？

儋耳祖师创立天衍宗于首阳山，将大道术法传于人族，这才有了仙门正宗，现而今所有的门派包括万寿宫，都是从首阳山分化而出，天下万法出首阳，历代掌教祖师不仅仅是个虚设的尊号，而是实实在在的仙门师长，各宗见了都要以弟子自称、下马行礼。

乔先生便是第六代祖师照熙真人的亲传弟子，此外还有三位就是现在万寿宫的两位神域境仙人烟波钓叟谕夫、书生战神诺亚、以及乔先生的妻子公孙蓝若，当年四人以渔樵耕读自居，感情甚笃。

那时还是皇长子也是唯一嫡子的语谧真人与照熙真人交好，曾带上来一支由掖胜国进献的杂耍班子，莫兮就是这杂耍班子的一员。

那时候他还叫多嘉，是个奴隶，掖胜国等级分明，奴隶是不被当成人看的，多嘉在杂耍班子里充当的是被猛兽追赶逗人一笑的角色，这种轻贱他人的行为在首阳山定然不允许出现，于是多嘉便在首阳山上度过了他此生最为难忘的一段日子。

而血祭丹就是这个杂耍班子带上山的，现在已经查不到究竟是谁下的毒，全部弟子都中了毒，若不是当时他们四个亲传弟子在闭关，恐怕也难逃此劫。

等他们几个出关后，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习得医道的乔先生夫妇想研制解药已经晚了，即便是蓝若亲身试药也无济于事，并没有改变同门集体暴毙的命运。

大量的亡魂使得首演山沦为人间地狱，召唤出了镇在山下的至邪龙神，这上古魔神据说是当年儋耳祖师为惩戒屠杀人族为牲的神族，血骨剔肉将其永远封印，在儋耳祖师羽化几百年后，竟然有人将他们复活再将浩劫于人界。

照熙真人以结界封山，将他们四个锁在了外面，乔先生永远都忘不了师父与魔神同归于尽的那一幕，这么多年午夜梦回都是泪满衣裳。一夜之间赫赫扬扬的首阳山就此陨落，当时活下来的只有他和谕夫、诺亚三个，以及当时正在外云游的一些弟子，其中就包括照熙的弟弟——寿光仙人煦然真人。

乔先生从死人堆里刨出多嘉，没想到他还活着，作为从头到尾经历过魔神天劫的人，乔先生也一直把他带着身边，也给他改了名字叫莫兮，意思是莫追前尘、以待来日。

现在想来整件事情背后并非那么简单，操纵整件事情的人至今还未落网，同时死在山上的还有语谧真人，当时唯一的皇位继承者，正因为这样当今陛下才得以继位，是否于庙堂之上的人有所牵扯也是不得而知。

这么多年自己苟且偷生，一是因为乔樵还小，再有就是契而不舍地追查当年的真相，以告慰师父在天之灵。

到了丰镐城，芬妮就与乔樵分道扬镳，这时乔樵才知道芬妮是西州之外，大漠深处一个附属小国的郡主，国王是她的叔叔，此番来大晏一是参加七月朝圣，再有也是留京为质。

而蔻蔻的父母也在翡云镇中丧生，无处可去的她便留在了乔樵身边。

乔樵明白蔻蔻的心思，一个女孩子什么亲人都没有了，虽然有着祖辈们的婚约，但是这个事情一直都是被他俩故意避开的话题，他深深地明白蔻蔻本意是不想嫁给他的，但是不嫁给他还能有什么去处呢？所以两个人之间显得略为尴尬。

乔樵尽量把语气放得和缓一些，“我会求我爹收你为义女，我们以后姐弟相称就好。至于那个婚约，我本是不敢高攀的，如果你不同意便算了。”

蔻蔻低头不语。

“我还是要拜师修道的，当然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乔樵用清澈的眼光看着蔻蔻，其实他不介意给蔻蔻一个承诺，如果她愿意，他可以一直照顾她；要是她不愿意，他也不会为难她、更不会趁人之危。

“嗯。”蔻蔻点了点头，“我们去参加比武吧。”蔻蔻的声音很小。

乔樵低着头往蔻蔻那边看，忽然发现一颗一颗的眼泪正砸在攥着的手背上，不由得一惊。

“你别哭啊。”乔樵从未哄过女孩子，此刻不免舌头打结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慌手慌脚递了块帕子过去，放在蔻蔻身侧的台阶上。

“我好想我的爹娘……”蔻蔻的眼泪更凶了，两肩颤抖着楚楚可怜。

乔樵的心都被哭乱了，自己失去外祖都这般难过，何况她从此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