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太阳照常升起。
但练习室里却无人有心练习,大家都在紧张地等待杨鸣的处理结果。
有不少选手都对储星云表达了关心。
尤其是国风组的选手,谁进了练习室瞧见他,都得先过来问他一句“没事吧?昨晚睡得好吗?”
但更多的选手还是在担心自己。
不知道这件事最终会如何处理,会不会被爆出去,会不会对节目产生什么影响。
鉴于储星云在,所以国风组的练习室里,并没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所以,即使柳念音心下焦灼,但也无人可说。
他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储星云的错,毕竟压根没有怪到受害者身上去的道理。
他只是自顾不暇,没有那个心力,实在是做不到违心地去关心他。
所以刚刚师哥齐鸿在问候他时,自己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没有开口。
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也就是保持沉默了。
一夜未曾合眼的他,实在是不能不担心自己。
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如果这个节目出了岔子,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出路了。
而练习室的另一边。
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宇宙正枕在安融的大腿上补觉。
最悠闲的反而是储星云这个当事人。
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像往常一样。
甚至因为昨晚难得的睡了个好觉而神清气爽。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周斯人在躲他。
周斯人这个人会躲他,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
并不是因为与人交际时的生涩和笨拙,更不是因为害羞。
纯粹就是避之如洪水猛兽般地躲他。
连眼神都避免与他对视。
储星云也不是没有想要凑近他,去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只是周斯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但凡他试图靠近,周斯人就立马躲开了。
储星云实在是不能理解。
经过昨晚的事,两个人明明应该会更加亲近才是。
怎么破冰没破成,直接跌入南极了?
练习室里也实在是没有什么练习的气氛。
储星云干脆打开练习室的门,走了出去。
出来之前,储星云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
倒是出来以后,半路碰见了夏景深。
这人是昨晚唯一一个,住在二楼的甲班宿舍,但是没有下楼看热闹的选手了。
但是,都到这会儿了,夏景深不可能还不知道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现在,两个人迎面碰上了。
夏景深并未像往常那样,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而是一直在看着储星云,但却没有说话。
只是,这沉默的时间也太久了。
久到储星云没忍住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夏景深这才又有了动作。
他看似像往常那样,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但却在与储星云擦肩而过时,抬起手,很轻地摸了下储星云的脑袋。
依旧是一个字也没说。
储星云摸着自己的寸头,看着夏景深潇洒离去的背影。
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大概就是冰山大佬关心人的特有方式了吧?
所以说啊,这世道,大家都有病,不一样的病。
想到这儿,他又想起自己出来的真正目的。
于是收敛了笑意,向目的地走去。
二十七分四十一秒。
储星云看了一眼点读笔上的时间。
他合上字典,对着刚一露面就想躲的周斯人说道:“站住!”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周斯人僵在原地。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就见储星云冲他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坐下。
虽是满心犹豫,但是看着储星云不容拒绝的眼神,周斯人还是磨磨蹭蹭地坐在了储星云身边的台阶上。
这里是训练楼西侧的楼梯。
从大练习室里出来,经过两个小练习室之后,无论再去哪儿,都要从这儿走。
除非是从大练习室里出来以后,直接往东拐,去走中间的大楼梯,那自然是不会经过这儿的。
可但凡是出来找他,必定会先去小练习室看看,然后就一定会走这西侧的楼梯,而不会再倒回去走中间的楼梯上下楼。
所以,储星云就在这儿守株待兔。
他还以为周斯人多能忍呢,不过才二十七分钟。
储星云也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道:“你躲我。”
周斯人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底气不足地说道:“没有。”
呵。
储星云无语。
有本事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再说这话!
腹诽归腹诽。
储星云也意识到,直接逼问可能也问不出个实话来。
于是就干脆换了条路子。
储星云抬手环住了膝盖,脸埋进了胳膊里。
“对不起。”
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周斯人立马就急了,他下意识地否认:“不是……”
但支支吾吾了半天,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储星云只得继续道:“是我惹祸了。”
他说着,还想再加码,但实在是哭不出来,装都装不出来。
于是只能使劲地吸了吸鼻子。
表现得也是过于做作了。
但是周斯人关心则乱,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
他只是手足无措,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别……是我……别这样……”
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不是躲着你,是怕吓着你。”
储星云闻言猛地抬起头,满是不解,这是什么逻辑?
但是一张小脸却是干干净净,别说泪痕了,连眼圈都没红。
周斯人:……
储星云也顾不上自己穿帮的这件事,他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你吓着我?”
周斯人闻言又垂下了眼睛,没敢看他:“我昨晚,那样打人。失控了……你不害怕我吗?”
储星云满脑袋问号,一脸的你在说些什么?
储星云无语了半晌。
才在周斯人的忐忑不安中开了口:“我不懂。”
周斯人看了储星云一眼。
眼前的少年眼里,是纯然的疑惑,并未有任何恐惧或是厌恶。
周斯人轻叹了一声,说起了一段往事。
人人都道,周太子会投胎,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
是出生在罗马的幸运儿。
但是,他出生的时候,周母斯陈已经是四十五岁的高龄产妇了。
生产时,还曾一度难产,元气大伤。
所以,周斯人出生以后,周母疗养的时间更多,压根没有时间和精力亲自照顾孩子。
而周父和周母的感情极好,周母的身体一受损,他就忙着照顾周母和培养大女儿接班,压根顾不上刚出生的老来子。
那时大姐周斯羽刚刚大学毕业,也才二十一岁,哪怕是从小当接班人培养起来的,突然上手家业,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至于二哥周斯年,当时也才十四岁,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哪里会照顾小孩。
当然,周家这种家庭,是最不缺佣人的,月嫂、保姆、厨师、司机,甚至保镖,有一大帮子人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狗血的事情发生,没人敢虐待他,只是也没有人爱他。
在一个人最需要爱和回应的婴幼儿时期,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佣人。
所以,会生病,好像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是周斯人三岁的时候。
所有的佣人里面,他最依赖的就是月嫂张姨,毕竟是从小照顾他的。
但是那一天,不知道张姨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斯人只知道,张姨一直心神不宁,对他也没有以往的耐心。
在第四次被敷衍、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以后,周斯人第一次发病了。
他推倒了桌子上所有能够到的东西。
包括一只古董花瓶。
天青釉的花瓶落到地上,应声而碎。
把张姨给吓了一大跳。
同时,溅起的碎瓷片划破了张姨的脸。
张姨惊魂未定地摸向自己的脸,却摸到了一手血,于是她凄厉地尖叫起来。
她抖着手,像是看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样,对着周斯人喊道:“怪物!你疯了!你是个疯子。”
事情的最终,以张姨被辞退和周斯人被确诊为自闭症倾向而落幕。
周家人这才意识到,过去有多忽略了小儿子。
周父将周母的医疗团队直接请回了周家老宅,在家里备齐了医疗设备。
并重金聘请了自闭症领域的泰斗,钟愈钟老爷子住家,专门负责周斯人的干预治疗。
甚至那年,周斯人十七岁的二哥周斯年,放弃了已经办好手续的出国留学计划,选择留在京都念大学。
可以说,周斯人是他二哥带大的。
四年大学,除了军训期间,周斯年每晚都回家陪周斯人。
等到周斯年大学毕业接管了周斯娱乐以后,周斯人就几乎是在公司里长大的。
也正是从七岁时起,周斯人在公司里接触到了舞蹈,开始学习跳舞。
等到周斯人小学毕业,周斯娱乐的分部要开到鹭夏市去。
周斯年搬过去的同时,把周斯人也带过去了,所以周斯人是在鹭夏市读的初中。
至于周斯人的自闭症倾向,由于及时和专业的干预治疗,很快就没有大碍了。
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其他方面和正常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那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发病,还是在周斯人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张姨那张扭曲恐惧的脸,一直深深地烙印在周斯人的脑海里。
所以,周斯人这么多年来,试图活得像个机器人,从来不敢放任情绪有任何起伏,最恐惧的一件事就是自己会失控。
但是,昨晚,他失控了。
他甚至不能确定,在丧失理智的那段时间里,他是不是在发病。
而目睹这一切的储星云,又该有多么畏惧他。
会不会像当年的张姨一样,觉得他是个怪物,是个疯子。
剖白后的周斯人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储星云。
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又像条被抛弃的大狗。
他又小心地问了一句:“你,害怕我吗?”
储星云的反应只有无语。
就这?
作者有话要说:储星云:你等着,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