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山苑东边的宅子叫雁北乡。
星朗一大早就出了晴山苑,出门正要左拐去雁北乡,一个蹲坐着的乞丐撞进了他的视野,他差点被这人绊倒。
“诶呦我去,吓我一跳......”星朗堪堪绕过坐在地上的老头儿,刚走了两步,又返回来走到那人身边蹲下,“我说大爷,您怎么大清早就给这儿蹲着呢,吃了没?”
陆正元胡子拉碴、花发凌乱、衣衫褴褛,正抽着烟,一看到星朗主动跟他搭话,就立刻抓住他的衣摆,指了指雁北乡的大门,“小伙子,一会儿偷偷把大爷也带进去,回头大爷给你稍点汀州岛的丁香烟萝,抽着那叫一个飘飘欲仙,可过瘾呢。”
星朗去拽自己的衣摆,“您怎么整天想着要进苏姥姥家啊?”
郑正元拿烟斗敲着他的手,“嘿,叫什么姥姥,忒不懂事了,你把人叫老了,阿姚年轻着呢!”
星朗干笑两声,使劲抽出了自己的衣摆,“不好意思啊大爷,姥姥特意交代我了,不能让您进去。”
他正要起身去敲雁北乡的门,不料身后陆正元又抓住了他的衣裳。
“你只要带大爷进去见一见阿姚,大爷就答应你一个请求。”陆正元竖起来一根食指,一张风尘仆仆的老脸挂满了真诚之态。
星朗正要摆手拒绝,却忽然想起点什么,问他:“什么请求都可以?”
陆正元拍拍胸脯道:“只要是大爷我力所能及的事,保准帮你办成!”
星朗问道:“那打听点事儿呢?”
陆正元道:“那还不容易,你随便问,大爷只要知道的,绝对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星朗摩挲着下巴思想了一会儿,“那成!我们可说好了,等会儿我就装作忘了关门,然后您就自己溜进去,可甭说是我故意的啊!”
陆正元的脑袋点得跟敲鼓似的,拍拍星朗的肩膀,“小伙子就是爽快!走走走。”
………
话说苏姚听到敲门声时正在厨房里做饭,她急匆匆地跑去给星朗开了门,就马不停蹄地返回了厨房。
星朗跟门外候着的陆正元对视了一眼,指了指里面,自己先进去了。
他进了厨房就习惯性地开始帮苏姚打杂,毕竟苏姚现如今多做了他跟青冥俩人的饭,而他刚好会点厨技,因此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苏姚的下手。
苏姚一边切着肉丁,问星朗道:“九儿如何了?”
“伤已经好了,姥姥,瞧您的汗......”星朗拿帕子给她擦了额头的汗,伸手抢过了菜刀,“我帮您切,您歇着。”
星朗扶她在厨房里的板凳上坐下,又问道:“姥姥,您切肉丁是要做什么?”
苏姚继续擦着余汗,说道:“我打算给九儿熬肉粥喝。”
星朗撅了撅嘴,“他还没醒的,您熬的粥最后也只能进我的肚子里,青冥最多尝几口……您对他俩都那么好,我嫉妒了。”
苏姚笑道:“粥最后都进你肚子里了你还嫉妒啥……对了小星啊,我还想问你呢,你是哪里来的?”
“我啊。”星朗眼珠子转了一圈,“人间来的。”
苏姚听完着实给惊到了,“你是人族?”
“额……算是吧。”
苏姚又问:“那青冥呢?”
星朗手中的刀“咚咚”地砸着案板,含糊道:“……是——”
“阿姚!我可算见着你了!”
陆正元那激动的大嗓门一下子打断了苏姚的思绪。
星朗抹了把汗,心道这大爷来的可真是时候。
苏姚看到陆正元那颗探进帘子内的脑袋,绰起擀面杖就要抡过去,“你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陆正元护着脑袋,陪着笑道:“阿姚,你听我说,我就见见你,我可想你呢——”
“你这老东西,给我滚出去!”苏姚推搡着陆正元,歇斯底里道。
星朗赶忙追过去拦架,“姥姥,您快把擀面杖放下,别伤着人家。”
苏姚拿擀面杖戳了戳星朗,质问道:“是不是你放他进来的?”
星朗双手高举投降,懵圈似地说道:“姥姥您冤枉我!我怎么会放他进来……兴许是,忘了关门……”
苏姚瞪了星朗一眼,继续把陆正元往外赶。
“阿姚,你听我说,我知道我一大把年纪了,不好看了,还沦落成了乞丐,但是我是真心想对你好啊,你说你一个人,我也刚好一个人,咱俩——”
“滚!”苏姚用力把陆正元往院门外一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气呼呼地回厨房去了。
星朗咽了一口唾沫,跟了进去。
苏姚拾起菜刀就开始切肉,见星朗跟进来,拿菜刀指着他道:“以后再忘了关门,你就别进来了!”
星朗哈腰给苏姚陪不是,不过他心里头总感觉那乞丐应该跟苏姚是熟人,自从他来到晴山苑,这么多天过去了,经常见此人蹲在雁北乡的门口,像个没人要的流浪狗,看起来挺可怜,倒是跟他自己有些同病相怜。
星朗不敢细问这人的情况,于是转移话题问道:“哦对了姥姥,青冥让我问您些事。”
苏姚道:“你问。”
星朗道:“那个,镇魔锥在九儿之前可曾给其他人使用过?”
“九儿之前……”苏姚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她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疯癫的乱像、血色的刀光,“是有一个人,大概是五百年前了,魔族曾经出现过一个心魔难控的孩子,那会儿魔域差点被他搅翻了天,他最后就是被镇魔锥所杀。”
“五百年前,这么久远啊。”星朗试探地问道:“姥姥,您今年高寿?”
苏姚白了他一眼,“别问,去洗菜。”
“哦哦。”星朗闭了嘴,按照苏姚的吩咐乖乖地去洗菜。
苏姚又问他 :“你老实告诉我,九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九儿他,唉,这事我也迷,您还是别问我了,问青冥吧......”星朗顿了顿,又道:“不行,别问青冥了,我现在都不敢主动跟他提九儿的事,他自打从七孚宫回来,整个人变得凉森森的,都不会笑了,还是等九儿醒来亲自问他吧。”
苏姚没接话,她看着案板上切碎的肉丁,发起呆来。
.........
星朗端着饭回到晴山苑时,没有见着青冥,他把饭放在了堂屋的桌上,正要出门找他,却察觉到一阵冰寒气息渗入院门和山墙,他一开院门就看到了青冥,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你出去了?”星朗看得出青冥方才使用过灵力,“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埋伏在晴山苑外,是魔族人,没抓到。”青冥说着朝堂屋走去。
星朗出门查看了一下宅子周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关上了门返回屋内。
“该不会是七孚宫的人追来了吧?”星朗担忧道。
“不知道。”青冥说道,“镇魔锥的事,姥姥说了什么吗?”
星朗把方才苏姚告诉他的传达给了青冥,青冥听后沉思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件事想问星朗兄,天地六域在你之前还有过其他器魂吗?”
“器魂……”星朗眼皮跳了跳,突然有些不自信道:“咳,我难道不是第一个吗?”
“那在你之后有吗?”青冥问。
星朗奇怪地看着他,说:“你呗。”
青冥:“.........”
如果连星朗都不知道的话,青冥觉得他自己的前世器魂身份很可能知道的人并不多。
难不成他前世刻意隐瞒了器魂的身份?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星朗问他。
“没什么。”青冥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恍惚地朝唐九的房间走去。
星朗瞧着他精神不振的样子,跟过去安慰道:“你别担心他,我相信他肯定死不了,我昨天突然想起来,灵猫可是有九条命呢,大不了脱一条尾巴。”
此言一出,青冥倏地回头看向星朗,“他有九条命?”
星朗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说道:“我也是听说的,灵猫有九命,你难道不知道?”
“不知道。”青冥回头看向床上的唐九,说道:“星朗兄,我想麻烦你帮我照看他一天。”
“你要去哪儿?”星朗问。
“找他的师父。”青冥道。
“出魔域吗?可是南境边防森严,你打算怎么出去?”星朗道,“不只是出去,还有回来的问题。”
“就像我们来时那样。”青冥道,“找个魔人,借其行囊或衫袍偷渡出去。”
…………
青冥来到雪峪孤鸣洞时,洞外的莲花石座上躺着个打盹儿的少年,是凤奕焓。青冥没有打扰他睡觉,一直站在旁边等他醒来,结果一直等到正午时分,凤奕焓才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凤奕焓看到身旁的陌生男子在盯着他看,身体一激灵,警觉地跳下了莲花石座,慌张道:“你是谁?干嘛盯着我睡觉?!”
青冥眼角弯了弯,说道:“抱歉,我在等你醒来,并无恶意。”
凤奕焓困惑道:“你找我有事?”
青冥道:“找夏昀玥的师父,他出关了吗?”
“夏昀玥?你究竟是什么人?”凤奕焓仔细观察着青冥的样貌,发现这人虽说长的好看,但左脸和脖侧的红色印记衬得整张脸有些凶。
“我是他的……”青冥发现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干脆不多解释,直言道:“夏昀玥出了点事,我想找他师父问——”
“我师兄出事了?”凤奕焓登地上前抓住了青冥,神色紧张道:“他怎么啦?”
“这事说起来复杂。”青冥看向孤鸣洞,“我能见一见他师父吗?”
“师父还没有出关,我师兄在哪儿?要不我跟你过去。”凤奕焓道。
青冥犹豫着,觉得带他去魔域或许不太妥,正想找个理由搪塞,却听到孤鸣洞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和凤奕焓纷纷看到洞口,只见白染手执一根长钓竿站立在洞门口,正望向他们两人的方向。
“师父!”凤奕焓看到白染,惊愕道:“您怎么出来了?”
白染并没有理会凤奕焓,对青冥说道:“你跟我来。”
青冥有些意外,但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白染走去。
凤奕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也跟了过去,问道:“师父,他是谁啊?您认识他?”
“奕焓,你去练功,不可怠慢。”白染说完便转身进了孤鸣洞。
青冥刚进了山洞,身后的洞门就被关上了,他环顾着洞中景致,发现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放眼望去植物繁茂、怪石嶙峋、溪水潺潺,仰头所见不是洞壁,而是一览无余的白日青天。
白染走到一处瘦长而立的太湖石旁站定,将钓竿插进石头前面的泥土里,转身问青冥:“你是器魂?”
“嗯。”青冥无从隐瞒,毕竟白染是夏昀玥的师父,怎么可能看不出他是器魂。
白染又问:“去年他说那块铁要跟他结契,莫非就是你?”
“是我。”青冥直视着白染那双微垂的眼眸,问道:“您先前当真不知道那七句铭文契约吗?”
白染扬了扬花白眉毛,“耳所未闻,不曾隐瞒,敢问契约之名?”
青冥如实道:“我也不清楚。”
白染的表情未曾发生什么变化,转身就朝远处走去。
青冥跟在他身后,问道:“您为何让他掷铜板来决定是否跟我结契?”
白染答道:“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会说服自己跟你结契的,他跟心魔纠缠了那么久,到头来无功而返,哪里抵得住震九度魔息这等诱惑,别说是他,换做是我,也难免心动。”
白染沿着一处缓坡小径一路往上爬,来到一处平缓的空地后,又进了一座看起来破旧不堪的楼屋,青冥一直紧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