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切都是黑的。

看不见前、看不见后，只有锁链的声音触人心弦，让她整个人都颤抖。离悟忍不住后靠，可后面的依靠也不坚实。冰冷的铁杆贴在她背上，只让她疼。

离悟“嘶”了一声，又扯动了左臂的伤口，她下意识咬住牙关，不自觉想去按住，又被痉挛的身体阻止。

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夺走她的意识，她只能更加用力地绷紧身体、用另一种疼痛争夺。

冷汗一滴一滴流下，模糊了她的眼睛。离悟狠狠吐了一口气，嘴里全是咸的。有一口什么没咽下去，呛得她往前倾，腰侧的伤口也被扯动，疼得她差点昏过去。

等一切痛楚忍过，离悟几乎脱了力，虚弱地靠在一旁、背都直不起。

她朝斜上方虚虚一眼，心里又想，这狗笼子、也不够她直起背来。

全身都动不了的时候，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光。

光从她背后而来，从左至右，照亮了她的世界，黯淡了她的心。

又来了。

两个男人说着话走进来。离悟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反抗。他们把她拉出笼子的时候，她就任着他们。他们把她绑起来的时候，她也不挣扎。等他们拿出了刀，离悟闭上眼睛，只希望他们快一点。

左臂内侧凉了一下，他们的刀似乎钝了，一下一下剌得离悟叫出声来。

尖利的喊叫传达不到外界，甚至很快另一人堵在喉口。离悟的脖子被他死死掐着，他按住她挣扎的身体，满脸的不耐烦，还对拿刀的人说了什么。

两个男人笑起来，全然不顾离悟的哭泣。一把钝刀割着她的肉，离悟哭喊到最后、还是失了神。

她被扔回了那个狗笼，伤口已经涂了药、大概死不掉。

意识已经恍惚，她的眼前什么都没有，不知是被眼泪迷糊了，还是被黑暗蒙住了。好像不是第二种，因为她眼前还有白白的东西。

像是太阳，像是蓝天，像是她曾经登上的星舰，也像宇宙中闪烁的星点。

她好想念啊，想念那个可以遨游的时代，那些群星璀璨、各有不同的文明。她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又是哪里呢？

迷蒙间有人呼唤她，问她“离”姓从何而来，百家姓中没有。

她自己也不知道，只能笑话说，或许是家族先辈复姓钟离，但又不喜欢钟吧。

钟代表了时间流逝，万物消亡，她家先祖研究永恒的科学，不喜欢这般软弱的时光……

过往的对话如同催眠之曲，感怀间、离悟没了意识，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意识还有一半在他处缅怀。离悟眼睛睁了一半，见了光、却好像有些不同。

往日的光都白得让人害怕，这次的、怎么这么暗呢？

“吱啊——”

铁质摩擦的声音在昏暗里响起，离悟的思维飘去了声音的震动频率。刚刚这个声音或许接近了小提琴，大概是……多少赫兹来着？

她有些背不住了，明明以前……很熟悉的……

她正想着，身边突然有些暖意。离悟想着又来了，转不过身，也动不了脖子，只能用眼睛粗粗看一眼，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随便吧。

离悟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此时放松身体，只想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出乎意料，这次来的这人居然没有之前那么粗鲁、她的双手没有被抓住，头发也没有被撕扯。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像个物件一样被扔出去，却不想这人钻了进来，一手放她背后，一手入她腿弯，似乎还想把她抱起来……

“哐！”

那人一下抽回了手，离悟余光去瞄，似乎是撞到了头。

……这么笨手笨脚、她一会儿岂不是要吃更多苦头？

离悟觉得讽刺，想笑，一下又被呛住。

“咳、咳哈……哈哈……”

她笑得背都抖起来，哪儿哪儿都在疼，似乎在为她一会儿要受的痛苦铺垫。

凄苦和憎恨填满这个血腥的空间，离悟觉得累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身旁的人有些动静，离悟没有心情去管。她已经从广袤的宇宙被拉进这个狭小的笼子，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想与伙伴，这里可以成为她的墓场，没关系。

她只是有些难过，总觉得还有真理没有追寻。她的目标是宇宙的尽头，可路途未半，她就要这样、无意义地死了……

不是死在星辰，不是死在旅途，就在这么一个憋屈的空间、用这样一种渺小的方式死去……

多么讽刺啊。多么遗憾啊。

她怨恨地看着来人，想要拉着他一起陪葬，却不想这人挤进来这个脏兮兮的牢笼，捂住了她的嘴。

呼吸有些困难，离悟还是死死盯着他，却见这人伸了一根手指，竖顶唇中。

是叫她不要说话么？

离悟不想从，只是刚想尖叫，又见这人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有些谨慎……

这番做派不像那些折磨她的人。离悟还是看着他，脑子清醒了一些。正好这人凑过来，让离悟看清了他的脸。

哦，不是他，是她。

柔和的眉眼不似男子，就算此时露有紧张的神情，也有女子的娇柔。眉间蹙着，嘴也微抿，眼睫毛长长的，上下翻动。离悟这才注意，虽然捂她的手很粗糙，可手型不大、覆不住她一整张脸……

她眉眼低一些，本意是要去看她整个身形，可上面又现金光，离悟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些金光在这人身前，一个一个鬼画符，她根本看不懂。

或许这人是想与自己说什么，可离悟不来自这个世界，只能苦笑。

“……我、看不懂。”

那人大概也听不懂她说话，脑袋又转了转，只盯着她眼睛。

「你别出声，我带你出去。」

离悟猛一睁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里、理解了一句话……

“你……”

声音刚出，又被这人用指尖抵住。她眉间的烦恼成了坚定，眼睑往下一些，不再是那种干瞪着的不知所措。离悟看着她，又“听见”了她的声音。

「你别出声。」

她脸上的肌肉没有动作，离悟看得仔细，惊讶却也无人理。

这人躲着她又钻了出去，从外面抓住了她的手臂。同样是拖，这人的力道要比其他那些轻盈多了，环住她的时候也小心，一点一点把她往外挪。离悟一身的伤不太好动，只是被她挪动的时候，看见了笼子上的烛灯。

这大概是她带进来的，还跳跃着火苗。

这里……究竟是哪儿？

离悟来不及想，整个身体已经被她带出了笼子。她还细心，没让离悟摔着，一直扶着她的背。可是离悟腿上也被取了好几块，站不起来。这人大概也知道，拉着她的手转身，一下就把她背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

离悟只能攀着她，一步一步离开火光，往黑暗里走。黑暗里有出去的门，在微弱的亮光里隐隐露着木制的纹路。离悟的心被她的脚步吊起，拢着她的手、越收越紧，紧到她拍了拍。

「放开点。」

离悟只能依言，却好像一下失去了支柱。她忍不住回头，那个笼子还在火光里闪着漆黑的亮色。左边还有流着血的床，全是斑驳。

这个世界、给她的印象太差了。

“吱啊——”

一样的声响，不一样的景象。离悟越过这人的肩膀往前看去，一条闪着烛火的台阶路。

路前倒了四个人，穿着跟那些进来的人很像。离悟看不清他们身上的纹路，而视角一点一点变高，那个囚禁自己的房间、也变得渺小。

黑漆漆的一扇门，令人作呕。

离悟收回目光，乖乖靠在这人背上。这人肩不宽，背上还有点硌，肩胛骨的曲线靠得近，离悟迷糊间估算一下，她可能只有一米六出头。离悟自己一米七整，靠她身上，只觉得她瘦弱。

……这么瘦弱的人，打昏了那四个大男人吗？

此时的视角已经看不见那些人了，离悟思考间又开始迷糊。上行的脚步很快却很稳，离悟虚弱、竟然都没有逃出生天的欢喜，只觉得累、只觉得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被这人救走也不一定是好事。她在无知中憎恨，可现在、她没有资本去根除自己的无力。

没有资本就要去攒，离悟咬咬牙，告诉自己绝不能昏过去。

她要知道自己在哪儿，她也要知道、自己究竟落在谁的手中。

这个仇不能不报，总有一天、她会杀回来！

怒火顶着她的神志，离悟也不知道自己在盯着什么，但她就是要把这里的所有景象映入脑子里。这是她一定会回来的地方，不能忘！

台阶走到尽头，一个平台、一扇门。这门比下面那扇精细一点点，这人躲去一边，轻柔地将门扉推开。她先往外探了探，离悟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但应该是令人放心的景象，就被她带着出去了。

这里像是间书屋，目之所及，都是一些书架子。砍下来的枝条直接做了横竖支撑，跟那两扇门一样的粗糙。离悟看不清书上的字，但能看清这人脚边又躺了几个人。

好像没见着血，又或者是她眼睛已经无法聚焦、看不到。

离悟努力晃了下头，眼睛也用力眯起，她得寻到点什么、什么有用的……

书架之间又藏了几个人，离悟想努力分辨他们的衣着，大概能见一些兽皮装饰，或许是个游牧民族……

有没有图腾什么的……？

离悟努力寻找，可一会儿就被这人带到了另一扇门前。

看窗外、看烛火，外面应该就是建筑之外的天地，离悟有些看不动了，眼神跟着忽明忽暗的烛火上下左右晃动……

「抓紧我。」

离悟想说好，可一下被甩了下去。双腿好像还被抱着，离悟整个人翻了过来，往上看、有一白一黄两个月亮。

是月亮吧？天是黑的吧？

耳边的是风么？那她又在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眼中有逐渐变小的火光。

这是她要回来的地方，一定要记住。

一定、要记住。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会是个公路文，一路冒险。

主更这篇，《飨宴》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