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悟又回身，先把那块树皮放回原位。洞里一下子变黑，又很快变亮。离悟此时没有心情去管落在地上的光源。她赶紧爬到黎辛身边。黎辛右肩前的衣物已经被她自己撕开，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

穿刺伤一面平整，一面却翻出肉来，应该是黎辛躲避了一下。她身体单薄，胸大肌的厚度不够，伤口里面隐隐露出白色，应该是快到肋骨了。肌肉的纹理在伤口跳动，离悟不忍心看，赶紧问她，“你有没有干净的布？”

「你、你要干嘛……？」

连这心中的传话都虚弱了，离悟不想浪费时间，赶紧问她要。黎辛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拿出来的，被离悟抢过，死死按在她的伤处。

黎辛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有些弥散，泛出水气。

「你要干嘛呀？」

问得委屈，几乎是哭腔了。离悟不得不答，看着她的眼睛，“你的伤口要止血，你有针线么？”

「……」黎辛瘪着一张嘴，又虚弱又委屈，「要针线干嘛？」

“这伤口得止血！”离悟急了，按着伤口的手越按越重，疼得黎辛直哼哼。但离悟现在不能管她，这伤口不止不行，而且也不知道她身上究竟还有多少……

问是问不出来了，按着的同时，离悟右手扯住一块布料，顺着刚刚黎辛自己撕开的缝隙、一拉到底。

“唔！！”

黎辛急得都从喉咙出声，一把扯过自己衣服碎片，忍着疼往旁边缩。

「你做什么呀！撕我衣服干嘛！？」

她刚刚坐着的地方一片血迹，甚至还在流动。刚刚只一瞥的时间，离悟就看见了黎辛腰间的血痕。她心口发疼，看着黎辛的戒备、气不打一处来。

“不要闹了， ”伤者如此不配合简直让人烦躁，离悟不得不强硬地抓住她的手，自己贴身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压制，尽力缓和语气，“你让我看看你的伤。我可以治疗你……”

黎辛闻言放松，还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离悟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确认的，但她乖乖让看总是好的。离悟自认是个科学家，但医生的行当她也做过不少，给黎辛救一下急应该够用。她肩上那处被肋骨挡住了，腰上的刺进了腹腔，一直在往外流血。离悟把刚刚那块布撕成两半，腰上的要黎辛自己按着。

她裤子上也有一些划破的痕迹，离悟要快速检查。一边跟她说要针线，一边“唰”得一声、把她的裤管也撕了。

右腿曝露在空气中，黎辛刚放松的身体立马又蜷起来。她甚至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滚一圈，才能躲开这人魔爪。全身都又疼又酸，压过的地方都让她想死。黎辛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淹没在无助和疼痛里，她自己都毫无所知。

「你干嘛啊！？」

离悟看着她滚过去留下的一地血痕，脸已经黑了。黎辛这副防色狼的样子更让她心头起火，却又不得不压下，“不是说了给你治么？”黎辛愈发警觉，离悟继续压制自己的脾气，让自己柔和一些，“你身上这些伤要赶紧处理，不然会休克的。”

她看着不像做戏，黎辛喘着气、只觉得奇怪。她说的休克可能真的马上要到来，黎辛的眼前已经疼得模糊。她确实需要医治，所以向离悟身手，「给我一束你的头发。」

头发？

是不是没有缝合线，所以要用头发？

离悟不理解，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是没有束发的，一根根拔也太慢。她拿起黎辛的剑，从额后拨起一束、直接割断。

「不……」黎辛半句话没说完，看着她递来的头发无奈，「不用这么多……」

“备着。”离悟看她接过去，以为她要自己缝合，提醒她说，“你的针呢？要消毒一下……”

针？要针干什么？

黎辛白着脸，唇色都淡得不对劲。离悟只见她将自己的头发贴在胸口伤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她拿开时、那处伤已经好了。腰上也是如此，腿上也是如此。最后黎辛恢复血色，手里的发束、还剩一大半。

离悟看看她的腿，看看她手里的发，“这是……怎么回事？”

黎辛扯着衣服缩在一旁，一根手指伸出来、指着离悟旁边。

小姑娘语气恶狠狠的，「转过去。」

“可是……”离悟还没明白。

「转！过！去！」

离悟只能转身，盯着眼前旋转的木纹，可她还是觉得奇怪，“黎辛，刚刚那个是怎么回事？”

「你是个魂体、你不知道么？」

她的语气还是那样不可置信，可大概是明白了离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黎辛又给她解释，「就像之前与你说的，魂体是魂力最纯粹的结晶，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材料。」

离悟点点头，之前确实说过。

「这份材料可以用的地方很多，包括填补人的身体。」

所以她就像个医用涂胶一样，哪里空了往哪里填。离悟低下头，自己盘起的双腿脏兮兮的，之前银鱼给的衣服也在这奔波中变得狼狈。她叹口气，“那为什么这么一点点头发、就能治好你的伤？”

「既然是最纯粹的结晶，那其中蕴含的魂力、自然比常人多得多。」黎辛说着，离悟静静地听，「我只是个弱小的普通人……」

“不是的！”

激动的人得到了一身血气的衣服和怒吼。

「转回去！」

不要！

离悟一把扯下那染了血的黑衣服，“我不觉得你弱小，你……”

眼前的姑娘衣服披了却没系带，侧身对着离悟，正好让她看胸前。那片肌肤没有其他地方的纹理，平滑得骇人，是极其严重的烧伤疤痕。黎辛的裤子只穿到一半，露了一片大腿，很细，但布满了凸起的疤，密密麻麻的……

「转过去！」

黑色的裤子也朝她飞来，离悟怔愣间没有去接，脖子却在黑暗中疼了一疼。

黎辛掰她的脑袋，「给我转过去！！」

离悟力气没她大，此时也乖巧一些，好好坐回去。身后又传来黎辛穿衣服的声音，比之前要急切许多。

离悟低下头，摘去脑袋上全是血气、又撕烂了的长裤。她手上湿湿的，脑海中全是黎辛那副身体。

“黎辛，你身上的伤哪儿来的？”

黎辛想骗她，但血盟在身，只能说实话。

「父母厌恶，儿时常被责打，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人渣父母！？”什么叫“不是什么大事”？离悟气得转回身来，“你小时候就不会反抗么！？就不会跑吗！？”

这人跟她生气做什么？

黎辛已经穿好衣服，便也不用再躲避。她看着离悟的愤怒，不明白。

「我那时小，跑不掉」她靠坐在一旁，此时显得舒服许多，「这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你在意这些做什么？」她呼出一口气，脑袋往后靠住，看着累了，「我们现在要担心的……是怎么回到天盟……」

离天盟还有三天的距离……若是被追上了，也不知道要在鹿伏域呆上多久……

她正思考着，眼前这人却摸摸索索。黎辛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正想问，就看她拿起了自己的剑。

「你这是要……」做什么？

话没问完，这人甩过自己的长发，一下割了一大把。她原本及腰的头发一下只齐肩，黎辛愣着的时候，只见她把割下来那把头发伸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

“这个你用着，”离悟边说边往前凑，甚至坐到了她身边。看黎辛没接，她把短发放下，挑起一小束，打了个结、直接放她身上。“这样好用些。要是不够，我再给你。”

头发不够，割块肉给她。

离悟认真地绑着自己的断发，一旁的黎辛却还是不明白。

「你为何这么做？」

心中的声音听不见音色，但离悟觉得她一定是那种可爱的萝莉音，有一种孩子般的稚气。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离悟告诉她，“你要是早与我说，别说头发，给你一条手臂、一条腿，都可以。”

身旁的小姑娘依旧不解，离悟不解她的不解。这样的事太理所当然了，她才是不懂黎辛为什么不早些说。

或许是她说的“流浪”给了她一个人的心态，但是……

“我们已经是一个团队了。”离悟握住她的手，在她的疑惑中真诚炽热，“要是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你一定要告诉我。现在的我们……”

“生死相随，荣辱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