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悟被黎辛叫醒的时候，银鱼靠在一旁，时一还保持着昨晚的睡姿、背对着她们躺着。银鱼听见了动静，慢慢坐直，声音还有些迷糊，“什么时候了……”
黎辛身边闪出金光，离悟看不懂，银鱼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这么早么……”
金字变化，银鱼没有说话，推了推脑袋搁她腿上的时一，话说得迷糊，“起来了……赶路了……”
推人的手被那人制住，时一唔唔了两声，抓住银鱼的手没动身子。银鱼这时可能清醒了一些，又动手推她，“起床了、路上睡。”
“唔……”时一不知睁没睁眼，身体往前转了一些，“困……”
这真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离悟看看黎辛，她身边的金字在光源里闪烁，那边银鱼苦笑，说，“你们要不等等？不必担心那些人，让她再睡一会儿……”
金字变换，黎辛的脸色不太好看。离悟身上还有伤，这里不是可以安心静养的地方。离云瘴域只剩半日路程，她不想耽搁。
“哎……”银鱼叹了一下，面露无奈，“真的不必如此紧张……”她劝不动黎辛，只能又推时一，“起来了……路上让你睡。”
沉默的时一终于有了反应，顿了一会儿之后吐了口气。这口气明显的不爽快，是那种恶狠狠的“嘶”音。她一只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挠着头发，银鱼的目光追着她，并没有被恶语相待的无助。
离悟不知她看着的是怎样的表情，只知道时一前倾的时候又靠着她的肩膀。银鱼的手放在半空，好像是想抱抱她、又停住了。时一侧目，与她对上眼神，言语有些抱怨，“这么一大清早、你得赔我。”
银鱼又推她，“赔什么赔。”她说着，想要站起来，可时一扒着她不让，对面还有两双眼睛。银鱼不自在，对上了离悟的眼睛又很快躲开，语气重了些，“别闹……”
后面的话停顿，离悟被黎辛拉着转了头。刚刚的场景还在她脑海里循环，时一贴上去的地方……是银鱼的脖子吧？
她们、果然是那种关系么？
好奇心让离悟想要转回去，可黎辛语气不好，与她说「我们走」。
她拉着离悟往前，还未到达边界，后面就传来了声音，“一大早的、这么紧张做什么？”
时一的话让离悟还是转回去，某人没那么困了，她后面的人却捂着脖子狠瞪。被瞪视的人无知觉一般，走过她们身边、自顾自打开了“门”。树皮的隐蔽被她推下，外面有一点点光，还暗得像夜里。
时一靠在“门口”的框上，打了个哈欠，“天都没亮呢……”
没人理她。黎辛在离悟面前转了个身，「我背你走。」
离悟背上有伤，做什么动作都不方便。就连趴到黎辛背上，后背也是撕扯地疼。她现在上身只有绷带，不过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衣服。”
话是身后说来的，离悟想是银鱼。想转头的时候身上一暖，两只手倾到她的视线之中，再转一转、打了个结。
后背很暖和，却也没有被触碰的疼痛。她抬起头看银鱼，她还浅浅笑着，“先披着，别冷到了。”
“魂体吸收魂力，她那点伤，几天就好了……”时一在她背后凉飕飕地开口，懒洋洋地靠着“门”，下一句话还是向着她们的方向，“想怎么走啊？”
这个问题只有黎辛能答，可是她写出金符的时候，时一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的、也不知道看了没。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挥挥手，“带路吧……”
黎辛背着离悟，走过去的时候没有与她有任何的眼神交集。离悟却看到了时一的笑，还对上了她的眼睛。时一是好看的，像那种慵懒的美人，眼中没有什么在意，似柳絮般四处飘荡、不知落去何方。
她没有看很久，黎辛带着她跳下了树。
这次的失重感稍好一些，但离悟还是紧紧拢住了黎辛的脖子。她不喜欢跳楼机，每次玩的时候都要紧闭呼吸、不敢松懈。这时也是一样，她努力盯紧地面，感受着这种快速的接近。她需要习惯这样的动作，接下来的旅途肯定会很多……
落地的时候她终于松了口气，黎辛却还没放下她。
「还好么？」
背上的疼痛升起来，离悟咬牙，“没事。”
黎辛没有放下她，只是在黑暗中巡视。某一处的光点愈发明亮，离悟知道是那“麋鹿”来了。她正注视，视线上方出现了一个影子。那影子缓缓落地，分出两个人来。
这里还黑，看不清面容，但她知道是谁。
咯噔咯噔的声响愈发接近，黎辛挡在离悟面前，把她和另外两个人分开。等光芒终于到达眼前，离悟总算看清了那边影子的姿势。时一软绵绵地靠在银鱼身上，像是要把整个重量都交给她。
银鱼这时拍拍时一的手臂，“上去。”
时一没动，离悟却被黎辛背着往另一边去。她们的那只“麋鹿”已经跪下等待，黎辛先把她放下，确认她坐好、这才坐在她身前。
身下的“麋鹿”站起来，颠了一下，离悟便听黎辛问，「会疼吗？」
有一瞬的刺痛，但离悟还能忍受，贴在她身上轻声说，“还好，没事的。”
细微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被人听去，那边的执掌者也回应得柔和，“她身上有伤，慢慢走吧。”
她们俩一起向着声源望去，被“麋鹿”的光照亮的、只有一张绑着绑带的脸。银鱼手中拿着缰绳，身前的位置被另一人填满。时一还是背对着她们，右侧身坐着。她的头搁在银鱼的左肩，一点声音也不出，像是还在睡。
黎辛的金符和离悟的问句一起出现，“她……？”
“她嗜睡，不必管她。”银鱼拢着她，身下的坐骑慢悠悠地往前走，“若是有危险，她会醒来的。我们慢慢走就好。”
幽蓝的光自下往上，看着总有些阴森。离悟收回目光，乖乖搭在黎辛肩上。
黑暗的路途中很安静，只有地上散发的光明似是在帮她们引路。不说话的时候，这片森林好像越发神秘，离悟想去欣赏，可背后一下一下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埋进黎辛的颈窝。
「这么疼么？」
黎辛的话在心中显现，离悟听不出轻重，但听得出担心。她摇摇头，“还好……”
她感觉得出来，背上应该是划了很大的一道，可能从左肩一直延到右腰。没看断肋骨已经是她的幸运，现在还能动、她就该谢天谢地。离悟也知道这里不是养伤的地方，还有半日……只要进了天盟、应该会好上一些。
她也不想耽搁，只想赶紧去安全些的地方。
眼中的黑暗是模糊但有微弱亮光的灰，她们经过某一段的时候，被森林疏漏的阳光照耀，也不是很暖。离悟突然有些晕眩，拢着黎辛的腰，迷迷糊糊地搭在她肩上。
黎辛……真的好瘦啊……
「不要乱摸……」
这话奇奇怪怪的，离悟没有什么自觉，不知道自己摸哪儿了……
左手背上突然多了个温度，离悟环在她腰上的手被拨开，又被搭到了离悟自己的右手手臂上。另一边的温度没有变化，大概是环绕的动作不能更不自然了……
离悟没有懂，侧目看到的黎辛的脸、也不清晰。她有点晕，“黎辛……”
好像有人转了过来，但离悟把头埋了下去，没有看见对方的眼睛。她真的有点痛，头上好像出了汗，需要她闭眼忍耐。
这么大的伤口或许不能托大，离悟在考虑、要不要跟黎辛说……
恍惚间身下的震荡不再，离悟趴在黎辛背上，艰难地睁开眼睛。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她的背上也多了一个温度。她努力去看，是银鱼赶了上来。时一还在她怀里睡得香甜，银鱼空了一只手搭她背上。
这是要干嘛？
“跟着我感受。”
感受、感受什么？
离悟听不懂，转回去的动作也只让她觉得背疼脖子疼。疼痛容易让人觉得烦躁，离悟压着脾气，闭上眼睛。
银鱼的温度透过衣服和绷带，竟比一般人的体温还要灼热。离悟又觉得有一股暖流，像是上次银鱼给她的一样。只是这一次，暖流不再流向她的身体各处，只是撕扯着她的内里，似是要咬她一块皮肉。
“不要抗拒，不会有事的。”
银鱼的声音很柔，像是蛊惑人心的妖精，可离悟是个科学家、不喜欢这种玄之又玄的幻想。她无法信任，身体全是下意识的紧绷。思维在告诉她相信，可本能让她拒绝。
有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安抚，离悟听不太清，只觉得那声音是飘散的雾，朦朦胧胧地从四周传来。雾中带着升腾的水汽，用略高的温度包围她。离悟有一种蒸桑拿的闷和出汗的舒爽，呼吸急促的时候、有某种液态的水在她身体上流淌，好像是汗、又好像是空气凝结的水珠。
这些水珠顺着她的皮肤流动，汇聚到她被撕裂的地方。刺痛慢慢被压下，离悟睁开的眼睛的时候，黎辛握着她的手、身体转在一个尽力的角度，目光直追着她。
离悟呼吸有些急，黎辛的目光有些颤动。
“好些了吗？”
银鱼在她身后问，而离悟现在终于动得舒服一些，却更加警惕，“这是……”
“我们魂体虽不能使用魂力，但因为我们的身体就是魂力的结晶，体内的四处挪动、不是难事。”银鱼笑着，收回了手，牵起缰绳。她还是很柔和，像位良师益友，“偶尔用一些不太用到的部分自我填补，是很好的自保手段。”
“不太用到的部分”是什么？离悟觉得奇怪，动一动、却也发现了端倪。
双手小指都不见了，双脚也似乎少了东西，身后的伤痕、也没有那么疼了。
“消耗大的时候，缩小自己的身体、也是可以做到的。”银鱼还在说，“要是有机会，我再教你。”
离悟还在怔楞，一下想到了银鱼消失的左臂。连着的左手刚刚还抚在她的背上，离悟的目光过去，银鱼也把左手伸过来。
“魂体的身体会自然吸收魂力，只要不是致命伤，后续都会慢慢回来。”她说着，翻转左手给她看，“等你学会感受魂力，这个恢复的过程、会快很多。”
……那不就是个能量包加天然充电宝吗？
离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吐槽，但这个槽点真的有点大，连质能转换的神奇都不能压下她想骂人的心。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能自动恢复的史莱姆，都快没了人的样子……
「还好么？」
“……”离悟收起情绪，看着黎辛的侧脸，干瘪瘪地说，“还好。”
至少背确实没有那么疼了，黎辛开始往前的时候、她也没有刚刚那么难受。银鱼已经走去了她们前面，低着头好像在看时一。
昏暗里的轮廓似有似无，离悟现下没有心情去理会，呼口气，又听黎辛在心里说。
「那个银鱼确实对你不错。」
那边银鱼跟她差不多高，正好完全挡住时一的身影。离悟盯着她们，凑着无人回头的空隙，凑到黎辛身边，对着她的耳朵问，“她说的那些是真的？”
气息令人瘙痒，黎辛往旁躲，身上的不舒服竖起来、却不能刺人。她只能用语气严厉，「离远一点。」
“远一些不就被听到了吗？”离悟说得又轻又快，甚至拒绝了黎辛的推拒。她接受了黎辛的警惕，觉得前面两个人有些奇怪。
虽说银鱼帮她，但这种帮助没来由。这什么“魂体”的体质也奇奇怪怪的，加在银鱼身上，直让离悟起鸡皮疙瘩。这里只有黎辛能让她稍稍安心，此时自然贴紧一些。
她不知道黎辛想踹她的冲动，只听她说，「魂体太过稀少，我听过的也都只是流言……她说的对不对我不知道，但她确实是魂体。」
语气中的躲避又被离悟忽略，她心里还是毛毛的，“你怎么知道的啊？”
「她在帮你的时候……魂体的气息会有所显现。」黎辛躲不掉了，只能尽力往另一边挪开脖子，「痒！」
“哦、哦……”离悟退开一些，看着她的侧脸等待回答。
黎辛甚至拿手挠了挠，边挠边说，「魂体身边的魂力流动与他人不同，你身上的、就跟她的很像……不过……」她停顿的时候回头，看见离悟眼中的疑惑，「不过看得出来、你没有她成熟。」
离悟第一感觉是说气质和行事，可反应一下，又好像不是。她直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身边的魂力流动比你顺畅、也比你剧烈……」黎辛转回来，目光跟着那边，从未放下戒心，「不过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她展露的时间太少了……」
“啊？”离悟没懂，声音又不想让前面听见，继续凑着， “不该是一直在流动么？”
「按道理说是的。」目光穿过那边的魂体，离悟更警戒的、是她怀里的人。「应该是那个时一、把她的气息藏起来了……」
此时她能看见的，也只是银鱼身边自然绕开的流动。这几乎会让人误会，以为她只是个普通人。
「能把魂体气息藏起来、肯定不是普通人；能护着一只魂体的、肯定也不是……」黎辛从未相信这两人的善心，这样的帮助绝不会不求回报。
只是不知道……她们要的、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求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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