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这一场动静闹得不小，翌日一早请安的时候，宋泽特意地开口问了一句。
宋承毅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不过是一个丫鬟得了急症，有劳二叔操心。”
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好不容易寻到明安院的疏漏，宋泽怎能轻易放过。
“说起来半路进府的奴仆比不上府里世代伺候的人，你出行在即身边伺候的人却生了病，实在不巧。我让你二婶给你挑几个听话懂事的丫鬟留在你院里伺候如何？”
坐在宋承毅旁边的宋霖，听完眨眨眼，心里直犯嘀咕。
这话听着正常，可瞧二哥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多谢二叔美意。”宋承毅拱手道谢，“前些日子母亲已安排身边的丫鬟过来伺候，这次出行时间紧任务重，带太多的人反而累赘。”
“承毅此话有理。”
老太爷开口则是一锤定音，“身为臣者为圣上办事，又不是游玩赏景，带那么多人反倒给别人添口舌。”
话带深意，犹如刺针，扎得宋泽脸色泛青。
父亲这是嫌弃自己整日围着府里琐事打转？
念头一翻起来，轻易压不下去。
这些年老太爷摆出不问世事的样子，他还以为老太爷只愿阖家安宁颐养天年，却不想一听长孙身负圣意连精神头都比往日足了，看来老爷子这是一心打算为宋承毅铺路了。
阴翳渐渐漫上心头，请安过后宋泽不想再看宋承毅眉目间的意气昂扬，转身快步踏出五福堂，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五福堂出来，宋霖回去读书，宋承毅则要去内院给谈氏请安。
进了屋行过礼，宋承毅刚刚坐下，谈氏忙不迭问起昨日的事。
宋承毅神色冷淡，嘴里还是那套说辞。
可谈氏半个字都不信，刚想细问几句却瞧见宋承毅面色隐隐有些不快，立刻把想问的话咽回去转而小心地提了两句春杏。
宋承毅听得出谈氏的用意，与谈氏预想的不同，他听得越分明就越厌恶。
“母亲。”
宋承毅打断谈氏的念叨，“儿子过些日子要出门一趟。”
谈氏一愣，“你要去哪？”
将渐凉的茶盏放在桌上，宋承毅神色淡淡，“如若未亲眼看过秀丽山河，儿子如何能为圣上呈上真正的河清海晏图？”
盼了三年的儿子回府不过一个月就又要出门，且听着此行没三四个月怕是回不来。
谈氏心头一紧，可儿子办得是正经事，她又能说些什么。
她叹了一声，“你说得有理，出门是大事，要去多久？行程可定了？”
“只粗想了几个地方，具体安排还需向祖父请教。”
谈氏赞同地直点头，“你祖父从前故交甚多，一路上若有他们照顾，我也放心些。”
“母亲说的是，儿子过会就去与祖父相商。”
谈氏一听，立马不再多留儿子，“你快去，正事要紧。”
等宋承毅起身一走，谈氏立马吩咐海棠午后使人去外院唤崔妈妈过来。
步出内院，宋承毅径直去了五福堂，老太爷正在书房里等他。
他们祖孙二人还有好多事要‘谈妥’，彼此才能放心。
等宋承毅回到明安院时天色已暗，崔妈妈带着石榴迎上去，“大爷，可要备晚膳？”
宋承毅默然颔首。
晚膳过后，饮过一盏茶，宋承毅低声开口。
“人送出去了？”
崔妈妈躬身应了，“回大爷，一早便送到庄上。”
宋承毅很满意崔妈妈办事的速度，“人既已送出去，事情就不宜拖太久。等我出门你便着手将事办妥。”
“请大爷放心。”
宋承毅右手食指微屈轻轻敲击着桌面，“出行的日子暂未确定，但也就这三五日。一切所用之物都交由你准备，若要出府采买只管使唤长泰。”
“是。”
崔妈妈连忙答应一声。
“那此次随行之人，不知大爷打算如何安排？琉璃再将养三四日应该能好全了。。。”
她顿了顿，正琢磨着如何不着痕迹地转述谈氏与她说的话，因此没有看到宋承毅抬起眸环视一圈过后，暗沉的目光落在石榴的身上。
“琉璃留在府里，让她去。”
石榴怔住了。
将事情吩咐清楚，宋承毅毫不在意众人心情如何，施施然地起身准备去沐浴安歇。
等正屋熄了灯，石榴站在屋外抬头望天发着呆。
崔妈妈瞪她一眼，“发什么傻！”
石榴呆呆地转过头来，至今不肯相信，“妈妈，侍候大爷出门的差事怎么会落到我身上？”
这事不合理啊。
一不留神将心里话说出来了，石榴又被崔妈妈狠瞪一眼。
“说话不留神，难道想挨罚不成？”
石榴被训得缩缩脖子，苦着脸告饶一声。
不说石榴自己担心，崔妈妈也担心她。
可既不能让大爷收回成命便只能好生教导她，万望她事事谨慎不出错，安安生生地回来。
得了宋承毅的准话，崔妈妈忙得脚不沾地，大家被她指挥得团团转，连躺在屋里养病的琉璃也听到了些动静。
琉璃一边咽下发苦的药汤，一边故作随意地询问前来送药的小丫鬟。
“院里何事这么大阵仗？”
小丫鬟将装着蜜饯的碟子放置在琉璃的手边，笑嘻嘻地道：“大爷要出府办事，崔妈妈带着人为大爷准备行李呢，听说开出来的单子有那么长！”
小丫鬟张开两只手，使劲地往长了比划。
琉璃被逗笑了，“那我得快些养好身子，给崔妈妈帮帮忙才行。”
小丫鬟殷勤地恭维两句说得琉璃笑容越盛，可她的下一句让琉璃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你再说一遍！”
“大爷出行，由谁随侍？！”
突然一道厉声，吓得小丫鬟抖了两抖。
她颤颤巍巍开口：“石，石榴姐姐啊，是崔妈妈说的。”
“石榴？”琉璃瞪着眼睛，震惊之外还是疑惑。
“怎么会是石榴？”
小丫鬟却觉得这事不难理解。
她小声道：“姐姐病着，碧云姐姐被挪出去了，就只剩下石榴姐姐啊。”
她病着？
琉璃垂下头望着碗中剩下的药汤，只觉得喉咙胸口满满的苦意。
苦得她头疼，苦得她恶心，苦得她浑身发抖。
“你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会。”
小丫鬟不敢多话，立刻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剩下的药汤再也喝不下，琉璃将药碗搁在一旁。
整个人蜷在被子里，种种滋味交织在一起，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忙碌的日子过得极快，谈氏一知道是石榴随行侍候，那是一万个不放心。只要想起什么便会立刻叫她过去嘱咐，相似的一件事能来来回回地嘱咐上三四遍。这几日石榴一日里得有小半日是在内院与外院之间来回跑。
写满出行所用之物的单子，宋承毅看过，谈氏看过，连老太爷都看过后，崔妈妈总算放下心来。
五月初五，临行的前一夜，石榴赖在崔妈妈屋里不肯走。
这回出行宋承毅只带走了长宁、长泰与石榴，还有二十个护卫。
这一走少则大半年，多则说不准，崔妈妈对着石榴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落下什么。等到临行前一夜，崔妈妈反倒不再唠叨这些事，只一心催着石榴早些睡觉，养好精神。
石榴靠在崔妈妈的肩上，“妈妈别担心，大爷的喜恶我都记清了，一路上我只管听话当差，不多言不多事，肯定能安安稳稳地回家来。”
“这就好。”崔妈妈摸摸她的头，叹息一声，“平安就好。”
石榴使劲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
“我有事想求妈妈。”
其实就算石榴不说，崔妈妈心里也清楚。
“你家里的事不必担心，过几日我便派人去你家说一声，若你娘亲和弟弟有事只管叫她们来寻我。”
石榴眼眶酸酸的，“多谢妈妈。”
“好了好了。”
崔妈妈生怕她哭出来明早眼睛肿，忙拍着她劝慰道，“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赶路呢。”
石榴压下眼底的涩意，靠着崔妈妈缓缓闭上眼睛。
五月初六，宜出行。天刚大亮，万事俱备。
宋府正门大开，几位主子都在。
谈氏用手帕捂着嘴，生怕哭出声来。
老太爷望着面前气宇轩昂的长孙，心中滋味十分复杂，沉吟许久只是道：“万事小心，平安归来。”
“祖父放心，孙儿必不会辜负祖父嘱托。”
老太爷摆摆手，“去吧，别耽误了行程。”
宋承毅与其他长辈一一告辞，低声劝慰谈氏几句，拱手施礼后转身登上马车。
“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啦！小可爱们快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