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参月楼合楼上下，只有丁香和楚袖二人有与之一抗的力量。没人知道那个雪夜其他人是怎么度过的，丁思雁只知道九岁的楚静舟喝了楚袖一碗热汤，便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夜晚。

楚静舟在楚袖走后很久，都精神恍惚不定，日日生活在痛苦中，后来还未等到开春，在陌上花都还没伸出枝芽的时候，他也悄悄逃走了。

参月楼当时，与其说是一个门派，其实更像是孤儿院，除了丁香一个成年女子，只剩一个伙房师傅和几个嗷嗷待哺的小豆丁。

耿天其时十二岁，已是少年英才，出去寻了楚静舟三月有余，最终重伤归来，自此丁香再也不许任何人出去寻他。也正是耿天出门前，他们才在楚静舟房间里找到了一沓信纸，和一箱尸骨。

信纸纷纷，所言无非一个意思:我把你母亲还给你。

那些信纸从一开始的破破烂烂、皱皱巴巴，似乎被人疯狂的虐待过，到后来越发的整洁如新，似乎字字页页都在诉说着不足十岁的孩子，在短短几个月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丁思雁常常回忆起那时的事和那时的人，每每回忆都觉得心口阵痛，几乎难以承受。

她总觉得亏欠了什么，对楚袖，对楚静舟，即便当时她不过是个不足七岁的孩子。

楚静舟在她的记忆中不总是以结白的绢帕存在的，更多的时候像是一只折翼的小鸟，满身血污，满身伤痕。

她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屋外两声凄厉的哀嚎，一个熟悉，一个稚嫩。

她和楚静舟几乎同时探出灵力，发现竟是原先那个乱跑的小孩竟从楼中天井处跨过栏杆摔下，而那个跟在身后的婢女徒劳地抻着细长的胳膊想要抓住小公子。

灵力瞬间结成云一般的厚垫，牢牢地在半空中接住坠落的孩子，周边的人发出惊呼，不敢相信这孩子竟然漂浮起来了。

灵力互相交缠着上浮，那孩子新奇地躺在柔软的云朵上，看着身下半透明的东西惊奇地欢呼:

“哇，我飞起来了！”

这时楚静舟却眸光一冷，眼风朝另一边扫去，同时心念微动又分出一缕灵力，迅疾如电朝着斜对面的包间刺去，却只捕捉到了一角飞扬的黑色衣袍，倏尔如蛇一般从半开的窗户滑走。

待再追逐而去时，那人已不见影踪。

是谁？

方才伸出灵力救人时，除了他和丁思雁，还有一股强势的灵力，他本以为是另一个在楼里的修士，谁知这种力量让他感到无端熟悉又诡异，分出心神去查看，谁知竟然让那人溜了！

他脸色微冷，在放下小孩抽回灵力的一瞬间面色又恢复如初，好像从来没有异样。

楚静舟沉声提醒道:“这楼里还有别人。”

丁思雁显然也感受到了那道强大的灵力，神情不甚好看:“参月楼地界，多少年没遇见过这种实力的游人了。”

参月楼。

楚梦原给穆凌换好药后便又坐到了一边，掏出剑谱来安静研究。

正值清晨，略显灰蒙蒙的天光透过窗格落进来，映在楚梦原额头鼻尖上，半明半暗间仿佛一尊圣女像。

穆凌看着她秀美的侧脸，突然感觉这样一辈子多好。

“再看就把你眼睛毒瞎信不信。”秀美的人冷淡地警告。

穆凌顿时挪开眼睛，尴尬地咳了几声。

大约是觉得太尴尬，他沉默一会儿又找话题聊:“楚静舟和丁姑娘……你怎么看？”

楚梦原微愣，举着书半天才道:“前日上山前，他们两个好像互不相识，可是上山时看丁姑娘同门的表现，好像楚静舟此人对于参月楼而言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穆凌点头，半起身给楚梦原倒了杯水:“其中定有隐情，但丁姑娘和楚道友都没有解释，咱两个外人也不好多问。”他顿了顿，“先且看着吧。”

窗棂已被人牢牢关上了，屋子里暖意融融，楚梦原端着杯子喝了口水道:“只能先这样了。”

丁姑娘为人看起来很是活泼善良，楚静舟深沉静敛，虽说表面上是个谦谦君子，实际接触起来却让人捉摸不透，她不敢掉以轻心。

穆凌的伤不重，再有一两日就大好了，届时二人便可以离开此地了。

这头驰月正和其他人练剑呢，一转头看见自家小师姐和那个新来的楚静舟说说笑笑地从山门方向回来。

剑尖微顿之间，刺耳的兵器摩擦声登时响彻练武场。

流照都懵了，举着剑一脸茫然:“你在干什么？”

驰月被那一声扯回心神，忙道歉:“流照师姐，对不起对不起，我方才出神了。”

这声音也当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丁思雁和楚静舟皆回头看去，见是驰月和流照站在人群里，丁思雁忙跑过去。

“这是怎么了？”她扶着驰月的胳膊问。

流照扶额，无奈地笑了声解释道:“当然是有人被勾走魂咯。”

丁思雁还迷茫着，驰月却突然接话:“就是不小心，”说完又朝丁思雁身边凑了凑问道，“你今日不练剑做什么去了？”

其他人见没什么大事便继续练自己的剑去了。

丁思雁歪头看了看楚静舟，解释道:“今早上和楚静舟去吃了顿饭。”

“哦。”闻言她面色有些古怪，想了想又追问道，“怎么突然吃饭了？”

还没等丁思雁说什么，流照一把拉过驰月来到自己身边，佯怒道:“晨起练剑！练剑练剑练剑练剑！别在这闲聊了。”

驰月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从流照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和丁思雁打了个招呼便随她走远了，独留丁思雁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楚静舟一直在后面等着她，见人都散了她还不走，于是开口喊她:“不回去？你要补上今早没练的剑？”

丁思雁这才回神，神情微怒:“胡说八道，我今早起的比鸡都早，早就把剑练完了！”

楚静舟悠悠走了几步来到她身边，由她领着往回走，边走边道:“你会早起？真稀奇。”

忍不了了，这人简直不能带滤镜看。

她一脚跺上他的，气冲冲地自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