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元异常紧张：“如何？”他问梅言：“黛青的寿数追补得如何了？”
梅言对嵇元玩笑道：“虽不及你，差得也不多。倒是比常人有余！”他说：“与你也就十年左右的差距吧。”
江黛青忽然走神起来。嵇元比她大七岁，若是自己和他寿数差十年，就意味着自己大约能比他早死三年。她突然缩回的手，叫梅言诧异。
“怎么了？”梅言紧张地问。
“没什么。”
江黛青低下了头。怎么可能和他们说自己不想活那么久！她只说：“用膳吧！”
夜来洗漱罢，江黛青照例对小猫进行睡前抚摸。即是安慰它，也是安自己的神。
嵇元换罢寝衣，走来抱他们在怀：“睡吧。”
夜里果然那小猫又饿醒了，不待它叫唤出声，嵇元便将它拎在手里，连华莲都未惊动，起身到桌案前，打开华莲提前备下的瓷盅，放小猫在桌上，坐等它进食。待它吃完，又取个茶盅，倾了些清水喂它喝，才将它抱回床榻的窝里。
那小猫却不躺下，起来蹒跚着小脚丫，往江黛青怀里拱去。嵇元吃一惊，生怕惊醒了她，却见她无意识地动了动手，将小猫拢在了胸口。他俩就这么又睡了过去。
嵇元见状不觉失笑，也上榻躺下，手伸向江黛青胸前，将他们一同搂抱在怀里。
次日起来，江黛青梳洗的时候还和华莲念叨：“咦？昨儿夜里依依没要食吗？”
“谁知道呢！”华莲玩笑道：“许是成精了吧？知道主人要多休息，所以自己打开食盅，吃干净了奴婢准备的肉糜，还会倒点水漱口呢！”她看向一脸讶然的江黛青，嬉笑道：“早起奴婢一看，碗盅舔得干干净净的，旁边还放着小半碗清水！”
两人笑一阵，江黛青便问正手持书卷，临窗品读的嵇元：“依依是你喂的？”
“嗯。”嵇元眉眼也带着几分笑意，显是心情愉悦：“它醒来，我便知晓。喂过了食水，还抱来与你躺下就是。”他有意说得轻松些：“不算麻烦。”
江黛青喜动颜色，走到床畔，扒拉扒拉犹在昏睡的小猫，低低笑言：“难怪早上醒来你不在窝里，却在我怀里！原是夜来叫爹爹喂过了！”
嵇元看着江黛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早膳后，郡守便来相告，说是陷于观音庵的女子带到了，正在三堂等候。江黛青便带了梅言，和风荇、风艾一起去看。
进入三堂，便见一不足二十岁的少女，依然是内家打扮，虽然怯生生地立在堂中，仍难掩一股妖媚态度。
上首落座，江黛青开口便问：“堂下何人？”
收回频频打量江黛青的目光，那少女低低答言：“信女蒋氏，家住三阴县蒋家村。”
“家住？”江黛青面露讥笑：“原来你还未出家啊？”
“信女......只是在观音庵，带发修行。”
“为什么不在家修行，非要到庵里去？”江黛青似是不经意问道：“庵里有什么特别的？”
那少女蒋氏吞咽一口，缓缓道来：“庵里胜在清静些，而且供给食宿。有众信善相聚同修，对佛法的领悟，更为有利......”
“是吗？那你在庵中住了多久了？”
“也......有半年了。”
江黛青勾起嘴角，微微冷笑：“既如此，我便考教考教你！”她向前倾身，双肘支膝问道：“三世诸佛以心传心，见性知幻，是幻亦道。”她问：“后面是什么？”
蒋氏答不出，眼光闪烁，倒是我见犹怜。
梅言笑道：“万法虽幻，空性不幻！”
江黛青又问：“净心守志，可会至道。后面又是什么？”
风荇接道：“譬如明镜，垢去明存！”
见这些人一个个都答得出，知是浅显的教义。蒋氏面红耳赤，窘迫不已。
“明镜非台，菩提无树。”江黛青问：“是什么意思？”
蒋氏无一能答得上来。
江黛青了然。靠回座中，问她：“你经典不通，经意不明，如何修禅？修得又是什么禅？”
眼波流转，蒋氏欲语还休，终究讷讷开言：“虽不通经典，但不识字者亦可修禅。菩萨普度众生，在庵中，常得与菩萨沟通交感。”
梅言稍侧身躯，示意江黛青：“翻红浪。”
江黛青也点点头，问蒋氏：“如何沟通交感？”
蒋氏似有难言之隐，几番酝酿，才道：“静修之中，见菩萨下降，随即身心沟通，有无上喜悦......”
“静修之中？”江黛青微微沉吟，又问：“记得具体的时间和次数吗？”
“多是晚课间......由师傅领到内堂观音像前诚信叩拜颂祷，便有圣迹降临。”蒋氏回忆：“至于次数......我辈信女与庵中师傅们都是轮流静修的......不过师傅们说，要是想的话，日日去也是不拘的。”
江黛青秀眉微敛：“你的意思是，你静修的时候，有时也会有旁的人？”
蒋氏肯定地点点头：“少则二三，多则四五。”
江黛青强忍着反感，撇一撇嘴，最后问：“显圣的观音，可能辨别面目？”
蒋氏的回答，与杨珍珍一般：“酷似庵主妙善！”
江黛青将蒋氏留下了：“观音坐下修士，请你在郡守府住几天，让我们也沾沾圣气！”
梅言闻之不觉轻笑。
回到院中，江黛青叫来风苓，吩咐他：“你没事亲自去庵里看看，看还能不能发现些什么。这庵院，古怪甚多”他便应命而去。
梅言问江黛青：“你打算怎么办这个案子？”
沉思片刻，江黛青说：“各县之所以不好办，主要是拿不到贼赃，又没有实证。况且那些女子同声一辞，矢口否认被害。我们只要能做通受害人的工作，叫他们出面指证便不难。”
风荇不愿意江黛青劳神，便说：“你交给风苓去做。他最擅长这个！”
“那你也去帮我做点儿什么呗？”江黛青笑言。
“什么？”风荇挑眉道：“我可做不来和女子打交道的事情！”
“知道！”江黛青取卷宗在手，递给他：“未曾递来诉状的女子可以先放一放，这些已经提告过，却失败了的原告方，你去挨个走访一遍！叫他们越级递状到郡守府衙来！”
众人闻言都有些吃惊。
嵇元走到江黛青身边，相依而问：“会不会把动静闹得太大了？”他说：“你不怕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江黛青笑道：“怕他跑了不成？这案子......我要大办！”挑眉觑向梅言，他便会意。
“正是禁限秘药的好时机！”
“不错！”嵇元也省起：“这便是你要抓的典型了？”
昔日江黛青因走方术士多滥用药物，所以有要整顿教门的心愿。此时此刻，正得其便！依然仗着祾王殿下的凌厉声势，照旧使用她妖星的霹雳手段。
风苓从观音庵回来，并未直接来见江黛青，反而叫走了风芪和风苏。风艾来告知了她一声。
“想是发现了机关暗道。”风艾如此说：“我已经叫他们去龙陵县提取观音庵重修时报备的图纸了。当能有所收获！”
江黛青点点头，奇道：“叫阿苏去又是要做什么？”
梅言接过话头说：“想是风苓发现那庵院中有些什么不妥。”
“不妥是肯定有的！”江黛青疑惑道：“他哪儿来这么多乌羽玉和鼠尾草合制翻红浪？”
稍事思索，梅言说：“黛青，你不是知道吗？能替代乌羽玉和鼠尾草的植物也很多。譬如曼陀罗，譬如罂粟，譬如......大麻......”
“怎么？”江黛青显然意外：“这些草药都那么容易弄到？我方世界，罂粟连种都不许种！”
缓缓点头，嵇元说：“我朝对药品的禁限，仅限于限制狂药和剧毒药物的流通。”
“这是外行话了。”江黛青说：“有些药品看起来是剧毒，可以起死回生，扶阳救逆。有些药品貌似无害，却能瓦解人的意志，叫人死于无形。”
“这话很是！但诸如大麻之类草药都是常用的药材，也都有浓烈的神秘色彩。就如《名医别录》中，载有大麻与人参同食，可使人穿越时空，预知未来之言。”梅言附和。
“正因如此，推行《医事要统》才是重中之重。”嵇元道。
“是啊......”
江黛青感慨良多。
晚膳罢，风苓等人才姗姗来迟。
“卿卿！”风苓笑道：“这位妙善可了不得呀！”
“怎么？”江黛青嗤之以鼻：“这么美吗？”
“美是真美！”风苓叹道：“莫说是男子没有这么美的，就是女子里头，我也没见过这般出色的，当真是神仙一流人品。”
“你也被洗脑了不成！”江黛青斥道。
风苓哈哈大笑几声，才继续说道：“论洗脑，他大约是不及你我的！但只说容色，是我甘拜下风的！”
江黛青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说正事！”风苓收笑道：“我说他厉害，可不单只是在外表。他那观音庵建得有些意思，风芪说底下的空间只怕不小。”
“哦？”江黛青眼睛一亮：“果有地道暗室！”
“正是！”
风苓说：“庵中人多眼杂，我等又有些引人注目，不敢看得太过仔细。风芪只能大概估计一下，他去画概图了，稍后大约就会带来给卿卿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