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门，江衍就不敢那么放荡自己了。清晨老早就起来，像之前住在山上一样，先来主屋后的竹林里练剑，然后等着他那神出鬼没的师尊某时，某刻，从某处，出来……

奇怪，今天是怎么了？师尊没来就算了，往常那一群看我练剑的女弟子们呢？

某位又开始一些自顾自的普信了……

他因为长得好看，平时在山门竹林里练剑总会吸引几个女弟子旁观。渐渐地，他的名声甚至都盖过了沈仙师不近人情的脸，总有些不怕死的女弟子从大老远偷偷跑过来看他练剑，可最后都被沈晏硬生生瞪了回去。

然后众人都传疯了——沈长老的内门弟子长得宛若神仙下凡。

“真没意思，怎么就我一个人……”江衍叹叹气收起了剑，偷摸溜到一个清净的地方找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他把剑抱在怀里，嘴里还叼着刚刚练剑时落下的竹叶。

这一整天沈晏都没出现，巧了的就是江衍从小到大就是那种一没了旁人的催促就越发懒散的性子。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江衍还是悠哉悠哉地躺着，丝毫没有想爬起来继续修行。这日头越来越低，到这会滚圆的月亮都已经爬了上来。皎洁的月色平铺在山头上，泛着淡淡的银光。

江衍被晚间的一阵凉风吹了起来，他起了身，拍了拍粘上几片枯叶的衣服朝着崖口走去。把剑扔在了离崖口不远的平地上。崖口是这个山头最高的地方，从这里他可以轻易望见山下的景色。

今天是八月十六，不知不觉间他们回来已有一个月。回想起来这一个月江衍过的很是平静——没有师尊每日的训斥也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发生。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舒坦。

这可要比在外面过得日子好多了。江衍心里暗喜道。自从他每年跟沈晏出山住，每天不是沈晏追着他练剑，修习符篆阵法，就是沈晏上赶着让他读书写字。

修行练剑什么的他还受得了，但读书写字还是算了吧。他写出来的字也就自己能认出来。“字如其人”这词根本就只适合形容一部分人。

所以在凌云山上的生活是最安逸的。江衍不自觉地就乐呵起来，他嘴里还叼着刚刚那片竹叶。

“这十六的月亮就是圆啊！”江衍在心中感叹道。虽然已经过了中秋佳节，但山下的热闹却丝毫不减。各种小摊还是一样，摆满了整个街道。山脚下的凌云镇里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江衍其实可以趁着这个时间下山跑一趟的。这凌云山虽说从建派以来都没有过中秋的习俗。但近年来派里考虑到年少弟子们的玩心，特准许中秋前后两天时间取消宵禁，他们可以凭心下山放开了玩。但江衍不敢也不想去。他今天晚上想找自己师尊喝酒。

他想喝师尊亲手酿好埋在梅花树下的梅花落。

“怎的？想下山了？”清冷熟悉的声音不急不慢地掠过江衍的耳朵。

“我记得，今日没有宵禁，你要是想下山就趁早。”来人脚步轻盈没有一点声音。

得，可算是来人了。江衍心道。

他一个飞步就从崖口冲了过去，落到远处的平地上，捡起了扔在地上的剑，练起了起来。他的剑法很是利落，出剑时引起一阵阵的风。

来的人正是沈晏，他今天不知怎的换了一身青灰色的衣裳。

江衍一边练剑一边借着明亮的月色看向一旁站着的沈晏。他身上的青衣，在皎白的月光下还隐隐发着亮。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但还是那种不苟言笑的正经。

哎……江衍叹着气，“还是老样子，爱板着个脸。”

随即一向没个正形的江衍就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他竟然还有白色以外的衣服？这人不一直都是白衣?

半天了，江衍还在震惊他师尊竟然也会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只有沈晏却一点不在意，慢悠悠地晃了过去，悠哉地躺到位于崖口旁望江亭的长椅上。他半躺下去，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拿着扇子漫无目的地摇着，时不时还起身给自己倒一杯桂花茶品着，手腕上那一串白色珠串时隐时现。

沈晏手上的白色珠串是他这几年才开始戴的，小小的手串给他周身增添了不少清冷气质。尽管他并不缺清冷。好久之前，江衍第一次见这手串还问过是哪里来的，沈晏只是摆摆手告诉他是唐尧送给他的。

可笑的是，因为这番话江衍还像小孩子一样赌过气，死皮赖脸地说自己也想要。那时候的沈晏实在经不住闹腾，无奈之下应和着说找时间也会给他一串。可到现在江衍连手串的影都没见着。没见着就算了，可一想到那手串还是别人送的江衍就气。

他当年为了拜沈晏为师下了好一番的功夫，整日整日地溜下山挑稀奇玩意。拜师送的礼物也是数不胜数。没记错的话，当时的拜师礼里也有几串成色极佳的手串。可沈晏当时愣是一个都没有收。

“凭什么掌门师叔送的就直接收下，还一收下就整日整日地戴着。”江衍在心里抱怨着。手上握剑的力道也越来越深了。

“啊，还是不理解...”江衍嘴里咕哝着，一个起跳落下，地面上的落叶纷纷扬起。

就当江衍再次起身的时候，一把折扇袭来，来人以扇子代剑，扇出就如剑出，一招一式极快又不失风度，坚硬的扇骨敲打着冷冽的剑刃，叮叮哐哐。

“剑出要快，出剑时莫要有杂念。”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袭来。这一瞬间就把江衍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也不再去想什么手串了，开始集中注意力准备接招。

之后这两人一打一躲，江衍一边防守一边躲，接下了八招。可就在第九招江衍感到力不从心了。打了这么半天他的体力也快耗尽了。他努力调整着混乱的气息，可就在他调整的那一瞬间，对面的人抓住了破绽，拿起扇子就往江衍这边冲。眼看利刃般的扇子下一刻就要架到江衍脖子上了，却偏偏在他面前绕了一圈，回到了那人手上，继续缓缓摇动着。

“你舞剑三心二意作甚？”沈晏盯着面前这个小徒弟手脚慌乱的样子责骂道。

“我哪能打的过师尊嘛。”江衍收了剑，抚着胸口，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别的不说，就算是师尊空着手也能胜我。”江衍调整完气息之后紧赶着就把自己的脸凑到了沈晏面前，嘿嘿地笑着，跟个二傻子一样。脸上的汗珠顺着轮廓往下滚动着。

一向爱干净的沈晏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合起扇子，准备敲他的头。

“....规矩....”这是沈晏看着面前这张汗涔涔的脸想到的最委婉的说法了。

“得，师尊，弟子知错！”江衍赶忙正了正身子，直挺挺地立着，但还是嘿嘿傻笑着。

这孩子怕不是刚刚被我吓傻了吧……沈晏默默扭过头不愿再去看那张二傻子般的脸。

“沈长老。”就在沈晏扭头的瞬间，一个弟子从远处小跑来，作揖道“掌门说请您还有江师弟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告。”

“我记得，刚刚我是不是要师尊陪我喝酒来着……怎么就忘了?”江衍还站在原地嘟囔着。

日尧阁

“师兄。”

“拜见师叔。”

“哎，师弟你来了啊，快坐。”背对着他们的人转了过来笑着说。这日尧阁跟沈晏的日安阁作用一样，是主人自己居住的地方。但出于唐尧是掌门，这里也会商量一些非集体事务。

说起这凌云山上的事务管理，跟其他门派不同的是凌云山不像其他门派一样掌门独揽大权，而是将事务大大小小按类分给三个山头上掌权者。三个山头也就是三个分支。各个分支一般都会有一个长老坐镇掌管。

沈晏管的是剑法传授还有一些阵法符篆的教习，而此刻面前的这位唐掌门则掌管派门里众多繁琐政务，起到的是总览的作用。还有一个就是由一个姓江的长老掌管的医药分支。他管的就是教习医修和平时弟子们的诊治事务。三个人各自在山顶上建屋居住，平时谁也不会妨碍着谁。居住的地方也是根据个人喜好各成风格。

跟他的人一样，这日尧阁的布置装饰也是十分朴素，偌大的房间里只摆了几张招待的桌椅，正中间尊位的后面只挂着一副画，画上只有一座仙山。唐尧刚刚就是在看这幅画。

“师兄找我何事?”沈晏开口问道。

“最近下界有一个村子频频出现诈尸的情况，好几个村民都赶了过来，指名道姓地说希望你过去一趟。”唐尧缓缓坐下，抿了一口茶说。

“师兄知道你向来不爱与人交往，但那几个村民说只有你能解决，我也是没有办法。”唐尧顿了顿把茶杯放下，像是在观察沈晏的反应继续问道，“师弟，怎么样?”他看着面无表情还一直不吭声的沈晏，最后一句的语气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去去去，我陪我师尊去！”站在沈晏旁边的江衍一听要下山激动地举着手喊着。“有我在师尊就不怕生人了！”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他心里美滋滋的，终于可以下山了，这段时间呆在山上可快把他闷死了。这种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沈晏没说话瞪了他一眼，手里的杯子差点都被捏碎了。“谁要你陪……你给我闭嘴。真是一刻不骂一刻不舒服。”沈晏心里暗骂这个二货徒弟道。

唐尧：“这……那什么，江衍，叫你来不是让你跟你师尊一起的，我另有要事交给你。”唐尧看着江衍一本正经地说着。

江衍一听是要紧事，脸色马上也就严肃了起来，有关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还是知道的。

“你江师叔要你明天陪他去采灵药。”唐尧依旧是一脸严肃，面色不改。

“……啥？要我去采药?”江衍一下子就嫌弃起来，“……师叔，这就是您说的要事啊……”

要不是唐尧那一本正经的眼神，江衍发誓打死他都不会相信采药竟然是一件要事。何况还是跟基本没见过几面的师叔采药！

他扭头看向沈晏，尽显一副可怜样，眼神都在说要师尊救救他，可一贯以不通情达理的沈仙师愣是不理他，反而还瞪了他一眼。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听你唐师叔的，去陪你江师叔采药。”

“是……”

有了沈晏的命令，江衍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他虽然没怎么见过他那个江师叔，但自小他就听别的师兄说，他本来是要拜入江岚门下的，但那时候江岚死活不愿意收他，说他天生就是练武的，不适合医修。因为这个原因当时好多跟他同龄的弟子都说他是没人要的小孩。

再后来他一心想要拜入沈晏门下，又凭借自己不要脸的本事真就成为了沈晏唯一的弟子。至此之后“没人要”也就没人再敢提起了。至于当年拜师的具体经过，沈晏又为什么会收他做徒弟……这其中的详尽江衍也不记得了。总之就是他江衍死皮赖脸，沈晏无可奈何。

“那就这样吧，师弟，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就启程吧。”得到了沈晏的默认唐尧也就放下了一口气，继续哄着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师兄告辞。”沈晏行了一个礼，就走了。剩下一个江衍还在原地闷闷不乐。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去采药……不是，师尊怎么能这样呢，自己的亲传弟子都朝外面推……”

作者有话要说：江衍今日记事：

今天和师尊没有喝上酒，反而被师尊一把推出去给别人当苦力……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