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间的江衍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一头栽在床上。脑子里一直回旋着沈晏的那一句话——“我说接下来我一个人去会更轻松，你信吗？”

十二年前，他遇见了同样没人要在外漂泊的沈晏。那时候的沈晏是十五岁，个子比他高了许多。沈晏见到他没说其他任何话，只是牵起了他的手问了一句是否愿意跟自己走。他们两个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却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喝着同一碗的稀饭。

漂泊一年后两人一起进入了凌云山，沈晏也因为才能出众成为了教习先生，而他江衍则是一步一步潜心修炼终于在十七岁的年纪拜入沈晏门下，而后走到了现在。

而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江衍就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只跟在他沈晏一个人后面。

可现在曾经愿意拉自己手的人却不愿自己跟在身后了。江衍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堵得慌。他双眼酸酸的，感觉就跟当年被人赶出来，一个人躲在黑黑的巷子一样。甚至比当年还要难受。

许是周围的寂静，江衍心里慢慢舒展开来。他从床上爬起来，吹灭了烛火。烛火熄灭的瞬间，皎洁的月光就顺着窗沿洒了进来。半个屋子也呈现出一种温和的柔亮。

“那是，凌云山用来传信的青鸟？”

月白色的空中一抹青色突然进入江衍的视野。那是一只通体浅青，尾巴极长的鸟。那鸟还颇有灵性，见了江衍还叫了一声，盘旋着就准备落下来。

这种凌云山为了传信而饲养的鸟经过训练之后就会只认凌云山上的人。可以日行百里传信，不耗费一点灵力，十分实用。而像沈晏先前那样用灵力传信，虽然用起来方便却很耗费灵力。所以山上用青鸟来传信的多是灵力不高的弟子。

除了这类弟子就还剩一人会用这种方法，那就是江衍的小师叔——江岚。

不一会青鸟就缓缓落在窗沿上，低下头梳理着羽毛。江衍一只手捏住，一只手从它的脚处的竹筒里取出来一张纸条。

“已回勿念，晏有异，望慎之。”底下落款是岚。这是江岚传给江衍的信件。

师尊有异？师叔这是什么意思？看到“晏有异”这三个字，江衍微微皱眉。

自从跟江岚分开后沈晏就跟身后有人赶着一样，马不停蹄地就让赶往扶桑山。现在他们都快到山脚下了，却又让住了下来，说是天色已晚。可就凭沈晏的能力天色再晚，抵达扶桑山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时间。要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儿早就过去了，何必再拖一晚。他这明摆着是......

“不想让我跟着。”江衍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六个字。

怪不得......

怪不得一直以来都没有嫌弃过他的师尊今天晚上突然拐着弯地说他拖累了。今天晚上说的话也都是在激他，好让他不在身后跟着。

“可师尊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江衍揉着手里的纸条，站在窗前问着。周围没人回复他，只有青鸟抬起头叫了一声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既然这样，那师尊去哪我就去哪！”江衍随手就把纸条塞进兜里，哼着小曲去睡觉去了。他这人其实很简单，有些事情只要自己想明白了缘由，那么先前的不开心就会全忘了。

月落日升，第二日早晨。沈晏真的没有叫上江衍，他自己一个人起来问掌柜要了一点吃食便走了。临走时还不忘让掌柜的差人看着江衍，确保他在房内。

扶桑山距离客栈也确实只有一个时辰的路。沈晏赶到此处的时候天也就刚刚亮。

这座山名字里的“扶桑”取得就是“日出之处”。

这山体高大看不见边，山顶一直伸入云端。现在太阳又是刚刚出头，站在山脚下看确实就跟太阳从这里升起一样。也难怪这里的人会起这样一个名字。

沈晏这个时候却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名字的来历。他来这里就一个目的——取经渭水发源的一泓泉水。

他沿着河流从山脚处一步一步向前。河道两边因为常年被水冲击，踩起来软软的。而且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滑倒。越是靠近山里面，沈晏也就走得越慢。

“哎，这里真的没事吗？我怎么赶紧背后阴森森的...”不远处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对着身边同行的伙伴说着，他不停地看向四周，脚步也变得轻浮起来。

“要你别来你非要来，现在害怕有什么用。胆小鬼...”走在他前面的男人身材更加魁梧高大，走路的步子也迈得很大。在入秋这个时节也只是穿了薄汗衫和长裤。整个人看起来丝毫不害怕。和后面胆小的小个子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你听没听见！有人!”小个子突然叫唤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向高个子，一把抓住了高个子的衣服，眼睛紧闭着，不敢说话。

“大惊小怪的吓唬谁呢？”高个子先是一脸嫌弃随后神秘兮兮地跟小个子开起了玩笑，“当然有人啊，你猜我是不是人呢？”这一句把小个子吓得不轻，他赶紧松开手一下跳到了老远。

“哈哈哈，逗你玩的。”看着他那副惊恐的样子，高个子绷不住了，捧腹就开始笑。边笑还边说，“哪有什么人啊，不就咱们俩。快走吧，你不要忘了我们是来捉妖的。”说完搭上矮个儿的肩膀，推搡着继续走。

而离他们不远处并且目睹了这一切的沈晏：“......”

沈晏没理睬这两个人。但他们的对话倒是让沈晏想起了一件事。昨天他和江衍刚到时，想问一下扶桑山的路程。可他们刚给村民说明情况，村民的脸就吓得黑青，说什么不让他们去，这边有妖。

当时他们俩也没当回事，毕竟也没见到这妖物产生了什么实质性的危害。顶多是这里的人看错了。现在想想，或许这山里真的有什么东西。

“这一趟顺带除个妖也行。”沈晏停下脚步在心里盘算着，他改变了原来的方向，跟着刚刚那两人继续往山里面走着。

沈晏越往深处走就越感到黑乎乎的一片。这里的树木大都很高大，又是刚刚天亮的时间段。太阳光还没进来就被树叶挡去了多半，唯一的光可能就是那些稀稀疏疏落在地上的光点。

这一路跟来，沈晏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倒是前面两个人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听得他耳根子疼。正当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前面两个人的身影顿时就不见了。他们原先站着的地方也没有一点痕迹，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沈晏见情况不对，快速拿出扇子防御。他警惕地望向四周却依旧没有什么可疑的踪影。

就在他扭头准备上前看看的时候，突然“唰”的一声，一个身穿红衣，披头散发的女子从空中飞了过来，一把掐住了沈晏的脖子，硬是把他按在了地上。地面潮湿的气味一下子就钻进沈晏的鼻孔，背后传来阵阵撞击的剧痛。

女人死死掐着脖子，丝毫不给沈晏反抗的机会。她一边加重手上的力度，一边疯似地大笑。她垂下来的头发也死死地贴在沈晏的脸上，都快让人喘不过来气了。

沈晏的扇子刚刚也被这女鬼撞掉，现在呼吸不畅怎么也没有力气去拿丢在地上的扇子。没了扇子，沈晏没办法反击。就只能先去阻止女人继续掐自己的脖子。

“咳咳咳...松开！”沈晏用尽力气喊了出来，可换来的却是更用力的手。

“哈哈哈...沈郎。你终于肯来看我了......”红衣女子说话了。她的笑声不停地在山里回荡着，一如村民口中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