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山下的凌云镇依旧那般繁华。过往行人来来往往，路边小贩的叫卖声此消彼长。江岚快速行走在人群中，手里拿着几副药。突然一个戴着白色斗笠，身穿白衣的的人从江岚面前径直走来。为了防止相撞，江岚放慢脚步向右歪歪身子。

“是你么，江岚……”

当江岚与白色斗笠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到斗笠后面的人喃喃道。

江岚反应极快，反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拉到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他掏出腰间的匕首，冷丝丝地架上那人的脖颈处。

“你是谁……”江岚看了看四周，小心地问。

“哈……”那人笑了，他抬起手，毫不在意地扭了扭手腕，“我是谁？我就是你啊……”

恰好一阵过堂风吹来，掀起斗笠的一角。江岚在看清那人的脸之后，拿匕首的手就开始轻微地抖动。

这人长得竟有八九分像他……唯一不同的是他鼻尖有一颗朱砂痣，颜色不红，点在左边鼻翼上。

江岚快速平静下来，捏着匕首的手又靠近了几分。锋利发亮的刀刃抵上脖子，已经开始渗血。江岚咬着牙问：“你到底是谁？”

那人嘴里吃痛地“嘶”了一声，随即用手轻轻拨开脖子上的刀刃。

“你想救沈晏吗？”他笑着说。

江岚心里一惊，沈晏受重伤这件事唐尧早就下令封闭了消息。当天参与找人的弟子也都禁止下山，他又怎么会知道。

“……”江岚不说话，手里的匕首稍微松了松。

“哦——看来你想救他。”戴着斗笠的人用力一推便把匕首从自己脖子上面推下去，他饶有兴趣地说着。

“不过可惜了……”男人笑了笑，然后趁着江岚不注意，转身逃离。不一会就没了影。

“他不应该阻拦我的。现在的这个下场也是他应得的……”那人的声音在潮湿细长的巷子里回荡，充斥着江岚的脑海。

“他早晚都会死的……”

——

“江师弟，你回来了。”江岚刚到山门口就看见唐尧站在那里等着他。

“嗯，今日下山找了点药材。看看能不能用上。”江岚提了提手里的药包，漫不经心地问，“沈晏他今日怎么样了？”

唐尧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江岚顿时感到后背发凉，扔下手里的药包，急忙朝日安阁的方向走去。他越走越急，到最后甚至召出自己的剑一个腾空直奔山头。

“江师弟，江师弟……”唐尧也御起剑，匆忙赶上了他。二人不一会就双双落在日安阁后山的竹林里。

“沈晏他怎么了师兄？”江岚撞上了笼罩整个山头的结界，回过头着急地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晏他把自己关在了日安阁。”唐尧过来把手按在泛淡红色光的结界上，“你知道的他最擅符篆阵法，这个结界我看过了是回光返照。”

江岚一听顿时有些站不住脚。

“回光返照”，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昭示着布阵人的濒死。这类阵法只能在人将死之时施展，阵法开启后无人能够打破结界，直至三天后。施展阵法的人彻底死去，再无生息。

昨晚唐尧抵挡住沈晏的灵力后便快速跑向后山，可谁都没想到后山早就被沈晏布下结界。他用尽灵力去破，却被突然出现的回光返照给驱逐出了山，生生隔在竹林外。他只能看着快速结起的结界，毫无办法。

“嘭——”结界被攻击反震的声音传来，江岚红着眼聚起一掌又一掌击向面前的结界。可结界只是荡起一些水纹便又恢复平静。

“江岚！”唐尧紧紧抓住他的手，拦下了他。“没用的，你再打也是没用的……”

“你忘了吗？沈晏他跟我们提起过这个结界，他已经……已经……”唐尧终是无法说出那两个字，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在见到江岚之前他平静得如死水一般，但这会儿内心翻江倒海地疼。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沈晏，他以为他们三个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江岚听了他说的话放下了手。然后靠着结界，缓缓坐在地上。一直爱热闹喜欢闹腾的他再也闹不起来了……

这一晚江岚唐尧都没有回去，他们坐在一起靠着泛红光的结界谈起了三人的往事。他们都说当沈晏的师兄不容易。不仅要忍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还要尽可能包容他的小性子。

其实在他们心里，沈晏过得并不好。幼年时丧母，父亲对他严加看管。整日萦绕在心头的不是今日要去哪里玩而是今日要学会什么术法。

少年时，绕在身边嘘寒问暖的“朋友”都是因为他是沈家的少主。甚至叛逃出沈家的那段时间，他还摆脱不了那虚情假意的关照。他被迫收起了少年人的锋芒，装作沉稳大人的模样。

江岚和唐尧都知道待在凌云山的沈晏才是最真实的沈晏。在凌云山，他重新见到了儿时交心的师兄，认识了爱开玩笑的江岚。之后唐尧当上了掌门，他变成了教习先生，与外界断了联系。

他终于可以一个人在房内彻夜研究阵法，再也不用去学那复杂的剑法。他可以抛弃手里的剑，送给自己一把梅花扇。他可以一个人睡在望江亭上品茶，也可以拐个山头去找江岚喝酒。

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情，只要他愿意。

唐尧和江岚就这么靠着结界谈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天边熹微。

今日是第二天，还有一天他们就能见到沈晏了。

两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结界里面望去。不知道为何江岚又朝着结界打了一击。这次他很平静，不像昨晚那样一下接一下地去打。他只是想再试一试，或许眼前的这个结界只是一个还未醒来的梦。

结界波动之后又回归平静，两人相视无言，苦涩地笑了笑。

“师弟，我们就不打扰他了吧。”唐尧说起话来，声音有些嘶哑。江岚对着他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悲伤。

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淡红色的结界开始裂开，然后迅速消散。二人猛地转过身子，朝着那一处跑去。

他们穿过后山的竹林，踏着满地的落叶一路小跑到庭院前。这里跟之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过分寂静。静得只剩下两人踩在落叶上的窸窣声。来到庭院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原地。

远处，开满梅花的梅花树在微风里飘摇，四周已经落了一层花瓣。两日里心心念念的沈晏穿着一身红衣趴在石桌上。他散开的头发垂在地上与花瓣交织。凉风吹来，红衣上的金色梅枝跟着发尾翻动着。

沈晏趴在桌上，面前还放着一瓶未开封的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