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天华计划着，既然补回的灵气大于耗损，那么继续在此一耗一补不就能够修补好“四根”？慢了些，方法笨了些，总好过没有。

天空乌云团团，翻滚凝聚复又散去一些表层的云，他们无序的聚着，卷着一场以天气为主题的阴谋。

尧天华望着视线尽头的地平线，隐隐看到一个树影。

往那儿走。

翻过这个山坡。

她闪过一种直觉。

尧天华站在原地，双手虚握交叠在腰前摩挲着手指，眼神带有猎杀的攻击，注视着前方，一边盘算着一击灵气能将路开得多远，一边调动着体内的灵气。她虚握着的手变为左手平摊手心向上，右手以手心去击拍相和，一掌拍下去，一道闪电正好闪过，好似是这一掌灵力召唤来的白龙。

一掌完毕，接着是以手背去击拍手心，这回，天空闪过数十条闪电，快而密集，恍若数道条翻腾的白龙闯入黑色帘幕的海。

雷雨天里，白色是轰鸣的前兆。

比雷声来得快的，是一声脆干干的，手背击拍手心的声音，它极其突兀的，就像是尧天华突兀地站在绒草地上。

第三掌以手心对手心击拍时，五成的灵气已由身体内转至右手中。尧天华轻轻提起手腕，计算着攻击的距离，然后以手背正对这面前，五指指尖轻轻向外一推，一股看不见的灵气击起了快而狠的风，迅速地削出长约15丈宽约9尺的花路，而被斩断的幽蓝色花朵，亦以极快的速度向尧天华飞跳而来，它们急促的模样形如猛兽扑食。

又一道更亮的闪电闪过，天早已不知多黑了几分。

乱而无序的幽蓝色花，在闪电的白与周遭的黑包裹下，显得骇人。骇人的依然是它不可预知的攻击性与它黑色形如掉落出眼眶的眼球状的花蕊。

它们来的时间前后不一，近的早已扑在眼前，远的尚在飞跳。

许是受到灵气威力影响，靠近这条生生劈出的路的幽兰色花朵也断茎飞跳而来。

尧天华双手随意交叠在腹前，静静踏入这条被削出的路。

正前方，正后方，左边，右边，左侧前方，右侧前方，左侧后方，右侧后方，均有密密麻麻的幽蓝色的、黑色的小点向她飞来，或独自跳着，或一个搭着一个跳来，或顺着风打着几个圈儿来，总之或快或慢，均只向着一个中心而去。

它们行动是无声的。

尧天华的行动也是无声的。

它们扑杀上来，忽而，没有预兆的，撞上一层似水似黏胶的透明东西上，然后融化、破碎，只剩一半，而这一半，则是像受到了形如水底漩涡的吸引一样，也向着一个中心而去，没入尧天华的身体，一朵又一朵，全都化为了纯净的灵气，全属于尧天华了。

这一击收回的灵气，除去制结界的损耗，一共收回六成的灵气。

尧天华走在不怎么松软的地上，思忖着，求快，索性一击打到对面的山坡跟前，这样也省得一击一收的功夫，不过如此做，倒要冒一个险，需得豁出近乎六成的灵气，这样一来，速度够了，但是安全却不够，此时天空电闪雷鸣，也不知道等会儿下的是雨还是雪，下的又是什么样的雨，什么样的雪，还会不会有东西随着雨雪而来？

连接着天与地的那条地平线，就在那边，就在那里在可以到达的地方。

没有退路了，只能往前走，只有这一边，不知东南西北的这一边，有一条长长的凸起地平线，将目光视线分割开，完全不知那边是何光景。

呼呼——，一股强有力的灵气将面前的幽蓝花田劈成两半，从裂开之处，密密麻麻奔涌过来幽蓝色、黑色的东西，从尧天华的脚下到地平线那头，形成一条幽蓝暗黑色的跃动的绸带，像剑一样，对尧天华攻击而来。

若要说上一回用五成灵气只开15丈的路是太过保守，这一回用六成灵气开3里是太过冒险。

很快，尧天华眼前已经不能看路，她看到的尽是黑色绒毛状的“眼珠子”，不近看还不知道，这些花蕊的中心竟然还长有细细的毛茸茸的小钩子。这些东西一层又一层往尧天华设的结界上堆，靠着数量的优势，一层一层向中间压去，倒让尧天华设置的结界生生缩小了一圈。

灵气一补充进来，尧天华又快速地将其推出去，注入至结界中，体脉四根在不断被消耗着，承受着超过自身承载力的灵气。

尧天华一边费心护住四根，又一边费心护住结界，真是两头难，索性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这些东西消耗完毕。

“你们长得真的很难看。”尧天华骂了一句。

她说罢又紧接着补说了一句：“比人界屠宰场堆积的血腥内脏还难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是终于能看到外边儿的黑天了。

数道蓝色闪电从空中闪过，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声惊雷，再然后就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

雨珠极重，打在身上极疼。

“坏了！”

尧天华当即提裙跑起来，奔着地平线的方向冲去。结界像黏了胶水一样，妥帖地跟着尧天华移动，然而越跑，尧天华的视线就越模糊，倒不是因为眼睛进雨水的缘故，是再次被幽蓝色花团团围挡，看不见路了。

雨越下越大，花越来越多，细长绒杂草已被雨水打塌，浸倒在泥水里。

尧天华眼睛看不到路，耳朵反而更敏捷，就在刚刚，尧天华耳朵捕捉到一些稀稀疏疏的声音，夹杂在雨中雷声中，脚步轻重都有规律，只是速度有所不同。

尧天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也就这一时的不注意，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跤，向前扑去，额头鼻子嘴巴都覆到泥水里，前襟、衣裙全都浸了泥水。

“要是师母在，一定会批评我行走不端，跌倒狼狈……”在摔倒的一瞬间，尧天华下意识地就迅速撑地爬起来，将滑落到身前的已经湿了的长发抓至身后，再用手撇开挡住眼睛的头发，一点一抹擦掉嘴上脸上的泥，抹到一半发现这泥水实在是又多又脏，怎么也抹不干净，“不整饰好仪表会有失四大门弟子的身份”，她想着，责怪着，紧张着，埋怨着自己，一边不断地想要擦掉衣裳上的泥土，然后，突然愣住。

“我纠结的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

“他们能看到吗？有谁能看到？谁会在意一个在雪寒林服刑者的笑话？”

“我还是四大门的弟子吗？”

“到底是他们给我的身份还是我自己要来的身份？”

“我一直谨小慎微，苦苦维持的体面，到底是谁的体面？”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我明明，每一步都认真走了，按着他们的要求，按着他们的期望，按着妖界的妖，大家都认可的一条路走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就连，最普通的，安稳的生活，我也得不到……”

她喊着这些，绝望的，目视着这一切，形如黑眼睛的幽蓝色花蕊真是难看得要命，它们稀稀疏疏地慢慢散开了，是的，散开了，它们正在去向别处。

啃咬着别的活着的东西。

尧天华顺着结界外的，一只黑黢黢的细长光滑的腿看去，向上看，借着一闪一闪的闪电，在黑与白中间，看清了来物——爬在她面前的，是一只八脚长毛黑蜘蛛。

幽蓝色的花正盘绕在它立在泥水地里的八只长脚。

花跳爬上去，又滑下来，滑下来又再次爬上去，无意识的，只想咬到食物。

那蜘蛛倒是不管脚底边的花，转而把目标望向更远处：在重雨水砸出的泥泞地上生长的一大片幽蓝色花海。尾部吐出粘性极强的蛛丝，向着花生长的地方，用力一刮，刮断之后，再吐出数不清的蛛丝，织成一个网，网住乱飞狂跳的花，将其绞杀，然后再看，就是蛛丝化成一团泥土，掉落在泥水地上，融为一体，不一会儿，泥土落地的地方，长出细芽来。

细芽叶片上有两条不拘生长方向的细黑色虚线，尧天华认得这叶片，这就是拦住尧天华去路的幽蓝色花的花苗。

尧天华看到这个花苗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总之就是想将这些新苗给杀死。

她上门牙与下门牙相抵，重重咬着，一吐一吸的气也是重重的，好似要将自己的肺折磨一番才足够撒气罢休，而她的右手已经不知不觉的聚集了一团拳头大小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