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讽刺我？”

此话一出，跪着的妖身子几乎全都一颤，如果流言属实，楚晏春便是容不得质疑的道德败坏之人，在这样的人面前重提旧事，无异于送刀给侩子手——称手，人必死无疑。

“不敢不敢，这是为了夫人的名声所想。”

“差不多得了。爷我就爱玩些野的。”楚晏春用手撑在门上，一手叉腰，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底下妖看他一眼就不再敢看他，只是闷声点头。

楚晏春心想，这侍妖未免太机灵了些。

“下去吧。”楚晏春冷声道。

接着就搂着沈曦华回去了，用法力关上门。

一关上门就松开手。

楚晏春看着她脖子上的红痕，和手腕上因为力气而被掐出来的痕迹，皱眉心想道：这臭小子不知道收敛下次不许来了！

楚晏春想起有事，便对沈曦华道：“明天原浔要请我吃饭，他要你出席。”一边说一边穿好衣服。

沈曦华坐下，说道：“可以。”

楚晏春认真说道：“明天见他，你要小心，他没有江潭落那边的那么尊重女子。另外，我与他，算是一伙人，但是我们又不相同，他求权势，想要统治妖界，又想修仙，我不同，我不求名利。”

沈曦华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求什么？”

楚晏春刻意跳过这个话题不谈，他说：“你少管我求什么。总之我们并不是上下级，我跟他各自为政。没遇到大事，就是他管不着我，我管不着他，他在我这里安插眼线，我也没让他好过。”

沈曦华问：“他有没有什么弱点？”

楚晏春自然答道：“有一个，他要找一个什么儿时的救命恩人。”

沈曦华问道：“他找的这个人可有什么信物？标志之类的？”

楚晏春答道：“他找的这个人是个女人，标志的话，我听探子说过，这个女人手里有个龟壳，龟壳我也打听过，就是普通的龟壳，算卦用的那种。所以我猜这人是个江湖术士，我猜得到，他也猜得到，按照这个方向找，他找了好多年都没找到，我认为她不是术士，万一是个古玩藏家呢？谁知道啊。”

沈曦华：“那我多留意些。”

楚晏春道：“嗐，原浔那人，即使是找到了救命恩人他也不会善待他的，恐怕是要把对方关起来折磨才罢休。这一天天的，光找人了，我听说栗灰也在找人，找一个在人界救她的女孩，夏阿尔找爱人，反正后来都没有结果。”

沈曦华想，还有苍涧年找妻女。

她这个司还仙子没用啊。

沈曦华道：“怎么会折磨？不是救命恩人吗？”

楚晏春生气道：“所以说我跟他合不来。他喜欢那女的，听说是追过，那女的不同意，后来就失踪了，有一次喝酒多就杀人了，我肯定不能放过他的啊，职责所在，就把他逮了，丢到雪寒林里，谁知道后来他闯去茫无梦了，功力还进阶了，最后逃出来了。出来以后一直暗地里阴我们，你鸿远殿被袭一事，就是他干的。

他阴我们，我们也会反击，有一次我差点就能把他杀了，哦就是你法场受刑的前一天，后来打听到有个女妖救了他，好家伙，让我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我过去正好看见他为非作歹，他把救命恩人绑在炼丹炉上，吸她灵气血气。

那女妖个子又小，蝶类的又没什么法力，撕心裂肺喊了一整天，最后我听不下去了，我就去声东击西，女妖逃脱了，可是修炼的根基全毁了，她想不开走了。”

沈曦华听得目瞪口呆，想说什么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楚晏春说道：“我宁愿他找不到那个人！”

沈曦华：“就是，找不到才好。”

楚晏春：“咱偷偷找，别被他发现咯。然后帮这个人躲过原浔。”

沈曦华：“没想到你还挺有良心。”

楚晏春：“嘿！我怎么没良心了？”

沈曦华引他入话题的陷阱，一脸得逞地笑道：“你人挺好的，为什么突然来这儿了呢？”

楚晏春一愣，没想到她的的话在这里等着他呢，他反问她：“你为什么来？”

沈曦华呵呵地笑了，不实话回答，胡乱编了个理由：“不喜欢江潭落。”

楚晏春哈哈笑着，似乎“不喜欢江潭落”几个字就是二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的秘密一般，他拿起杯子举起来，大声说道：“为不喜欢江潭落干杯！”

杯子碰出一声响，二人将杯中茶水饮尽。

第二日，沈曦华与楚晏春一同赴会。

原浔高坐其上。这是一个沈曦华从未见过的人。这人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甚至都看不出他的狠戾与阴邪，若是把他放在妖堆里，恐怕除了个子高点，也没什么值得引人注意的地方了。他的长相就人而言，确实出众，但是到了妖堆里，就变得普通了。

沈曦华一进门，他便将眼光放在沈曦华身上，他眼神意味深长，明目张胆的不怀好意。

楚晏春用眼神警告他，他不以为意。

“漂亮，真是漂亮。”他打量着沈曦华说道。

沈曦华不理他，楚晏春也没接他的话。

原浔把楚晏春的不回应当作是他冒犯行为的默许，他把话题拉到楚晏春身上，想获得一点儿某些事情上男人之间的互相肯定：“楚将军意气风发啊。”这话明显有两个意思。

“原兄眼睛真尖，今天厨子做了好些菜，原兄多吃些，不然读书的时候，一点儿都学不进，想当神仙，这点圣贤书还是要读的，不然登上妖仙榜，一见素贞、小青那些个才华出众，博览群书的美妖仙就迷了心窍。小心啊原兄，神界不止神女、仙女美，那些个神男、仙男也俊得很，别成为第二个天蓬元帅，下了凡就没有回头路咯。”

楚晏春无语，心里骂这人没边界感，我在屋里什么样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楚晏春不屑于在这方面获得什么赞许，真切的肯定来自于那事上的对方，出了那屋子，别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评判？他也不屑于获得这种没什么价值的脸面上的肯定，原浔休想用“男人”两个字带来的压力逼他变成令自己厌恶的样子。

楚晏春这话也有两个意思，他们二人意见相左已久，楚晏春分明在骂他是“元凶”，原浔自己做过什么龌龊事他自己心里清楚，原浔向来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

“呵呵呵好好好，楚将军提醒的是。我就是随口一说，楚将军何必在意呢？莫不是怪我打扰了你们的亲近，正气头上吧？”

“没有。只是贱内不喜欢热闹，近来口舌是非太多，她不高兴，你今天请我，我不来，到时候闲话又要落在她身上了，她一不高兴，我哪有好日子过。”

“贱内？新得的美人，哈哈哈呵呵呵不能这样称呼吧？美人会不高兴的。”

“‘贱内’意思是我这个贱人的妻子，原兄该读书了。”

原浔一下子噎住，只好给自己找补，但是他又不甘心自己在话题上占下风：“哈哈哈知晓了。弟妹生气呀？来来来，喝酒！我这里得了一壶好酒，就送给弟妹吧。只是我这酒特殊，只有美人来斟酒，它才会散发出酒香，否则，它就是一壶白开水，无色无味。”

原浔说得随意，沈曦华听来，只想冲过去一刀了结了他。

“原兄，朋友妻不可欺，你他爹的别太过分。”他还在呢，就当着他的面调戏尧天华，楚晏春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瞪他一眼。

“我要的人，你还没给我找来呢。”原浔语气轻松，楚晏春的反应正好是他期待的。

楚晏春拿起酒杯仰头一口闷，啪一下，酒杯砸向桌面，发出一声脆响，他说：“不就是医士吗？非要她吗？你他爹的换个人行不行？”

“不行，既然你舍不得杀了她，何不直接送给我，我这里缺医士。”原浔很自然地说道。

楚晏春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似乎在抉择着什么。沈曦华看到楚晏春没有直接回答原浔，故而趁这个空挡给楚晏春夹菜，借着夹菜的互动，她小声的问：“是谁？”

楚晏春看她一脸好心来询问的样子，他扯着嘴角笑一下，手不自觉地去拿盘里的花生，他说：“没谁。”

“我派去的妖兵都被人杀了，楚将军可听说过这件事？”原浔坐在上头质询，他的声音从高处飘来，楚晏春听来觉得这是一把杀人的刀子，正在搜刮着他最后的良心。

“美人，来！给哥倒酒！”他旁边的女妖男妖正要给他倒酒，他抬手，示意不用他们动手，他的眼神看向沈曦华。

沈曦华没有起身，她盘腿坐在地上，大声喊道：“要不您拿酒来我这里喝！”

楚晏春不解地看她一眼，下一秒就看见她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然后就瞥见桌上摆放的瓶花里有几朵花瓣在轻微摇动。

楚晏春立即按下她的手。原浔那边已经起身走动了，他哈哈大笑：“楚将军啊楚将军，你这美人真有趣味！”

“你干什么，我人还在这里！”这话是对沈曦华说的。沈曦华接话道：“你只跟他说话，你又不理我，我不能找别人？”沈曦华这一说就变成了小情侣小打小闹，原浔尴尬在原地。

但是他还是走下来了。

他微怒：“楚晏春，你最好是今天就把人交给我，不然……有人不好受。”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曦华。

楚晏春仰头看他，满是嚣张的气焰：“我要是不交呢？”

“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原浔一副拿捏楚晏春把柄的样子。

楚晏春右手拳头握紧，咬着牙，胸口因忍气吞声而大幅起伏，他翻一个白眼从团子上站起，迈开步子就往外头去，丢下一句怒气冲冲的话：“等着！”

楚晏春走出去，原浔看沈曦华一眼，沈曦华没有理她，只见她盯着桌子上的花，伸手去轻轻抚摸花瓣，接着就捏住花茎，用力向上一提，一整枝花被她拿在手里。

等待的空隙，她把花拿在手里转了几圈，用食指从花蕊处向外滑，滑到花朵的边缘，神色平淡，有一丝伤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原浔问她。

沈曦华抬眼看他，没有任何危险的意味，然而她的眼神还是让他浑身一颤，他见到她，不自觉地害怕，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不怒，无情，可是她明明一脸平和。有一瞬间，原浔以为她手里拿的不是花，而是杀人的利刃。

“还好。”

“那就好，那就好。”原浔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却不知道这压力从何而来。

“抬脚，有门槛。”楚晏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沈曦华看到一个穿月白色绸缎衣裳的人从门外进来，那人双眼被白色布条蒙住，嘴上生生被绑了一根布条，从上下两排牙齿的中间穿过，嘴角和脸都被磨得发红。这人个高，头发乌黑而有光泽，从身型上看，大概是个女子，她双手被绑在身后，衣裳下摆上沾了一点儿灰，衣裳上绣有红梅。

这人的打扮好眼熟。

她听了楚晏春的话，脚步不动，楚晏春从背后推她一把，她为了站稳只得往前走，又踢到门槛，两脚绊住，进门就摔了一跤。

楚晏春抓住她后衣领，一把把她拎起来，然后又拽着她的手臂，猛得把她推出去，这一推，带有法力，一下子就推到原浔脚下、沈曦华桌子前面，她整个人向前摔去，重重砸在地上。

楚晏春语气带有怒意：“你要的人！”说罢就走上去，单跪下来，抓住她的肩膀，一只手用虎口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脸仰抬起来，给原浔一看，原浔看到了，便立即松手。

也就是这一下，沈曦华看到她耳下戴着的摇动耳环——那分明是茶盛浓的白玉串珠雕花耳环！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觉得夏阿尔那个故事写得不好，就再次用“寻人”这个梗写了一个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