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使说她历年于世有功，斩杀恶神上原霁，以己之力挽救唐州必亡的命运，又于转世之后救济喜国有功，救民数万，于鬼界渡鬼三万年功德无量，数世历练圆满，特晋为正妄神，以表神界公明。

突然而来名誉使她措手不及。

来的神仙皆夸她耐心可嘉，枯燥的渡鬼竟然也能坚持三万年，悔过之心天地可鉴，对她颇为赞许，对于她所犯下的所有过错都给予原谅。

因办差失误被罚下人界的这一世，加上鬼界渡鬼三万年，如晋神前的临门一脚。

她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妄神。

先前妄神一职尚有空缺，她身为西山神使，只是暂代妄神一职，虽然神仙们早已将她当做真正的妄神，但是她并没有因此陷入被人追捧的激烈浪涛里，她心里始终控制着这个距离，提醒自己，保持独立与清醒。

她很少回神界。

她常在十一王殿帮忙，又去人界以真神之身去帮助人们解厄遏苦。

禄马福君不远万里的来到她身边，像过去一样，给她了许多帮助，引导着她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神，如何适应新的环境，如何对待过誉的神位之名，如何在扑面而来的名利之中保持本心。

然而现在的她已经不怎么需要了，马茂闲还在不断地重复过去。

她对马茂闲已经失去了当初的热情。

她接过西王母的指令。

果断去了妖界。

为了快些修成人形，她用了凶险的办法——借用同一个塑魂阶的妖的妖血，冲破妖修炼的身体限制，四千年修炼的时间被压制到一千五百年。

她等了许久，用过不下百个塑魂阶妖的血，都没办法突破，直到西子潭来了一只白虎。

她没想到他就是转世为蒋泽柳的明丘宣，又遇上他，宛如一个死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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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淮在转世为茶盛浓之前，鬼界十一王殿。

孔淮质问姚齐钰为什么不尊重她的意愿让她去死，姚齐钰说她尚有未尽的缘分。此话一出孔淮又闭口不言了。

姚齐钰说：“你还记得李延壬吗？”

孔淮：“谁？”

姚齐钰：“成为妖之前的那一世。李延壬很爱你。”

孔淮并不领情：“他爱我，又如何？他爱的是孔小焉，不是我。”

姚齐钰：“过去的每一世都是你灵魂组成的一部分，孔小焉是你，如今的孔淮，也是你。”

孔淮争辩道：“可是我并不喜欢他，我已经忘记了喜欢他那时的悸动，我甚至都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我为什么还要为了他的这份，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爱意而将就？”

姚齐钰叹气道：“他等了你六世，但没有哪一世能找到你。”

孔淮并没有觉得感动，反而觉得棘手万分：“好，我答应你，下一世，我与他见一面，这一世结束，我不会再去妖界，我要回人界，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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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外的裴琰，看到此处，心已经快死了。

孔淮凉薄只为自己，这才是茶盛浓的另一面，看到这一面，才认识到了完整的她。

还会喜欢她吗？

裴琰加重了护住幻境的结界，细心的将结界铺得更广，覆盖得更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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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齐钰微笑道：“嗯，我为你安排。”

孔淮道：“还有一事。”

姚齐钰：“什么事，你放心说。“

孔淮：“我要重看过去。既然是最后做一世妖，我也不想辜负你为我做出的努力，我想请你为我从我的灵魂里调出过去记忆，如果可以，我想看一些必要的，来自于他人视角的，与我有关的记忆，并且带着记忆转世。”

姚齐钰笑道：“与你有关的他人视角的记忆？不行，这涉及到他人隐私。”

孔淮道：“好吧，我回看我自己的总行吧。”

在回看完她自己的记忆完毕之后，她偷了姚齐钰的手令，又凭借自己十一王殿正殿十四使的身份，去生死簿库房里调了李延壬、曹玄鱼、蒋泽柳、曹沪昆等等人的生死簿，发现曹父曹中简、曹玄鱼的死历归于神类，蒋泽柳归于妖类，处在忽明忽暗灰色匣子里的，有两个人，曹玄鱼的母亲庄颖别和曹沪昆，灰色代表现世状态不清。

李延壬的生死簿轨迹十分清楚，从人界调到妖界，一直泛着属于生命的绿光，每一页都清楚的记载了他的过往。

李延壬转世，做了四世兔子，兔族族长一脉，死了又再来，为家族效力。有两世特别一些，一次是狮子妖，威风凛凛，有一世是老虎，虎族首领儿子的表亲，明丘宣短命的表弟，死于浊气侵蚀。

孔淮并不知道明丘宣是谁，神类的生死簿，她没有权限打开，明丘宣的生死簿是因为身份的原因，与神类生死簿一同上了符咒锁，她只好放弃。

她看完李延壬的生死簿，刚刚关上就看见近在咫尺的姚齐钰。

孔淮被她身上的肃正之气吓得一颤。

姚齐钰冷声道：“今日，你偷我手令前来私查生死簿，一道天雷是免不了的。”说罢便有一道白光凭空从孔淮头顶冒出，长而曲折的雷毫不留情的劈向孔淮。

孔淮当即被劈得跪伏在地上，一抹红血缓缓自嘴角流出，孔淮大口喘着气，心不甘情不愿的怒视着她。

姚齐钰对于她的这种不服气的神气已经习以为常，她背着手说道：“蒋泽柳人界这一世的记忆，我可以调给你，仅限于你在场的部分记忆，其他统统不行。”

孔淮咬牙道一声“多谢”。

她看了蒋泽柳的记忆，联合之前看过的其他人的记忆，她串出了在她死后，蒋泽柳的人生线。

是蒋泽柳为夺利对曹玄鱼处以凌迟之刑，曹家人因与他结亲而被他的仇家杀尽，死后为了遮掩住他在济喜国生活的行踪，硬生生将曹家人的死因归结于走亲访友途中死于船难，曹沪昆的身份被抹去，因为有大部分的人曾亲眼目睹过曹沪昆在济喜国策划的一场暗杀行动，他斩去了蒋泽柳的复国途中的左膀右臂。

最终曹沪昆下落不明，李延壬受辱被欺骗自尽而死，曹玄鱼被自己人救出去之后，策反蒋泽柳的数个亲信，又在曹沪昆暗杀行动的基础之上，绑架了蒋泽柳，囚于暗室。蒋泽柳双腿被废，仍做逃离计划，起了杀心，曹玄鱼复仇之心在发现他有暗杀行动之时，达到顶峰，发誓要与他同归于尽，而后双方暗杀行动一同成功了。

竖子！蒋泽柳根本就是个祸害！

看完了，记住了，转世，成为茶盛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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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在幻境里的回放，到这里为止。沈曦华收了法力，陶灵仍然在以法力护住茶盛浓的身体，裴琰确定没问题之后，缓缓收了结界。

沈曦华走上前去，在她的床边蹲下，问陶灵：“阿茶什么时候能醒？”

陶灵神色轻松：“快了啦，你放心就好了。”

沈曦华许久不见她这副可爱的表情，竟然不由自主的想去揉她的脑袋，手伸出去忽然愣住，意识到裴琰还在，迅速打了个弯，化为一道净化术，由她手中散出去，扫在每个人的身体上。

“我怕幻术对你们有影响，帮你们清除一下法力痕迹。”

裴琰看到她奇怪的动作，不太理解，但是没有细想：“有心了。”

裴琰走过来，茶盛浓还没醒。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茶盛浓缓缓睁开眼。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嘴唇紧紧抿着，转动眼珠去看守在床边的人，半晌不说一个字，只是伸手去握住陶灵的衣角。

她侧身弓起身子，膝盖向胸口缩起来，手交叠在脸前，脸贴上陶灵衣角的布料，不看任何人，眼神在发愣。

沈曦华了然，她的尝试，成功了。此时的她，即是孔淮，也是茶盛浓。沈曦华看一眼裴琰，裴琰是个情绪不喜外露的人，但是反复流连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故作无视的心。

“裴琰，我们出去吧。”

“嗯。”

裴琰走时看了她一眼，她几乎要将自己蜷缩起来，想要瑟缩在一个温暖的羽翼之下，求得一丝抚慰。他的心揪了起来，什么李延壬什么姚齐钰，裴琰都不想管，也不在乎，他只希望茶盛浓能重新恢复从前的活力，与他针锋相对也好，漠视翻白眼也好，总之，他希望茶盛浓能变回自由快乐的样子。

他喜欢她，喜欢的就是她身上那份永远都不会被规训的野性。

她可以将责任与自由一并抗于肩上，不像他，被规训之后，便被本分永远束缚住，他不会抵抗，只会接受，最后煎熬与苦闷堵住了他向外倾诉的嘴，以沉默寡言来应对家族希望他承担的责任和拥有的价值。

她似乎很喜欢与他作对，讨厌他不坦诚、沉默的样子。

也是在面对她之时，他慢慢就有了一份与她作对的叛逆的勇气，也是这份叛逆的勇气，催生出许多突破名为“优秀长子”桎梏的行为。他不想成为别人口中夸赞的好孩子，他想成为他自己，他想拥有身为“妖”的自由散漫的天性。

如果他的生命里没有茶盛浓，他不会答应与明丘宣换班，任由他在外面玩，他也不会与尧天华多谈一句，他也许会成为师尊门下最本分的弟子，清冷孤傲守着他的一生。

一切都改变了。

也许很快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原状。

死气沉沉，只有责任和义务相守。

陶灵跪坐在地上，撑着脸贴近她。

“还好吗？乖徒。”

“不好，一点都不好，师母，我想回家。”茶盛浓的声音轻轻的，像小猫儿轻声叫唤。

“我记起来了师母。好多人死了，她们都死了。”她的声音带点儿哭腔。

说完之后，一滴眼泪自眼角落出，滴在枕头上。

“好累啊，师母。”

陶灵放下手，交叠在床边，轻声细语，用她甜美的嗓音说道：“师母也活了好多世。师母也觉得很累，不过呢，师母觉得这一世活得最值得，师母有你，有王君还有你们这一群后辈陪着，师母很幸福，这些幸福都是从你们身上感受到的，所以师母也想让你感到幸福，这是最后一世了，乖徒呀，我们的缘分要走到尽头了。答应师母，一定要过好这一世，明白了吗？”

茶盛浓点点头，手里依然拽着陶灵的衣角，紧紧的不松手。

陶灵看到她的动作，便知道她依然缺乏安全感。

她答应要过好这一世，却没有勇气继续前行。

陶灵问她道：“你知道李延壬是谁吗？”

茶盛浓看向刚才裴琰站过的位置，又收回目光，她说：“不知道。”

陶灵可看得一清二楚。

陶灵笑道：“那盛浓慢慢找哦。要不要把那个老和你作对的小兔崽子叫进来，趁着生病，咱可要趁机讨些好处，这个时候你欺负他，他碍于你的‘病体残躯’，断不会反击，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茶盛浓咧开嘴一笑：“师母！你怎能比我还像小孩！”茶盛浓笑着，松开了陶灵的衣袖，“叫他进来。”

“好哦。”陶灵甜笑着出去。

茶盛浓不太有心情去面对裴琰，确切的说是李延壬。

陶灵不一会儿就走进来，说裴琰有事回去了。

“看来他也不想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