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华用手盖上她的双眼，往下移，再抬起手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阖上了。沈曦华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嘴里念着几句经文，金色的莲花将女子包围起来，浮现的经文围绕着女子转，缓缓的，女子的身躯消失，莲花和经文一同消失在黑夜里。

她不是不喜欢莲花吗？怎还会用莲花作为法术的印记？

明丘宣看到她眼底的悲悯，他想她或许是不喜欢“死”，一如避谶一般，不忍见到莲花。

沈曦华起身，说：“走吧。”

迈出步子径直走向山洞，到了山洞门口，她停下，沉默半晌。明丘宣从她身后看着她的影子，她逆着光站着，从挺直的脊背中也能看出寂寞。

他从黑暗中看着她，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晰，他心里祈祷过他希望自己能离她近一点，他曾经从她口中听到过数句亲昵的话，也曾将她搂抱至怀中，然而就在这一刻，她面前的亮光又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远。

受难之人痛苦地躺在她面前，她是来结束苦厄的神，若她受难，谁来救她呢？

沈曦华缓缓抬起手，纯金色的光芒霎时间撒开，照亮整个山洞，连带着后头的山林，也一并照亮。

你一直将光打在我身上，我却不能回报你任何。

乍现的光亮在瞬时减淡，金色莲花化为一盏指路的明灯。

沈曦华侧过身，让她们走进去。

明丘宣进去之时，只看到一个安静睡着的少年，消瘦的脸和单薄的身材，额发齐整的梳理着，发间别一支玉簪，衣衫规整，与那位女子一样。

他已经死了。

明丘宣看他脸色红润，唇色自然，他的死相未免过于体面，完全不像女子所说的，肠胃已经烂了，她想救却无可奈何。

要么是她们到来之前，少年就已经死了，姐姐保全了他最后的体面，要么是沈曦华修饰了他的面容。

明丘宣更愿意相信第二种。

沈曦华倒底看到了什么样的凄惨模样，无人知晓。

“死了？”柳虢问。

“死了。”沈曦华道。

“归六用什么葬礼？”明丘宣问。

“捡骨葬，但是他是受浊气侵蚀的妖，死了，他的身体也是最大的污染，只能烧了，尸骨无存。”柳虢道。

“我送他走吧。”沈曦华道。

明丘宣说：“保护好身体，我们在外面等你。”

“嗯。”

柳虢不明所以，尧天华要怎么送走他？还有刚才，她是怎么做到的？淑梅的身体一下子就全消失了。

明丘宣看出她的顾虑，边走出去边和她说：“是尧副门主的独门秘术，我也不便多问。”柳虢听说是独家秘术，也尊重的不多问，两人站在门外等。

沈曦华如刚才一般施法，不过这次她在施法之前多施了一次探查前因的法术，沈曦华在他的记忆里看到一个龙蛇混血的男妖，不是早晨杀死的那一个，他们脸长得一样，是双胞胎兄弟，死去的是弟弟。

不妙，哥哥混有神的血脉，能封印妖怪。这姐弟俩的法力已经被他吸过了，就在她们来此的两个时辰前。

沈曦华急急的渡了他的魂，连忙跑出去还未说小心，就看到已经被蛇尾和藤条缠起来的人。

龙头长角，龙须飞而长，他没有四肢，身体四肢之处有被利刃切断的，肉包骨头的凸起，伤口已经愈合，有坚硬的鳞片护身，看起来头重尾轻。

蛇尾缠着柳虢，他用了十足的力要将人勒死，柳虢面露紫色，翻着白眼。明丘宣被捆到树上，他看起没事，沈曦华就打算先救柳虢。

沈曦华以剑削了他的尾，缠在柳虢身上的长尾断裂成数段，柳虢得救，大口喘着气。

就在沈曦华打算一剑刺穿他的心脏之时，断掉的数段蛇尾连接起来，他已重新生了一条长尾。

新长的尾甩开沈曦华，断尾犹如一条自由的麻绳，一头碰到柳虢，另一头就迅速绕上她的身体，将她迅速裹成长条。

沈曦华用火烧了他甩过来的尾，他吃痛后退，发动更猛烈的进攻，对着沈曦华穷追不舍，引了一旁的藤蔓绊住沈曦华的脚。

沈曦华跳起，藤蔓追着她的脚踝而去，她便故意往他的身上撞，在撞上的那一刻躲开，但是藤蔓灵巧得很，它躲开他的身体，绕过一旁，往沈曦华追去。

沈曦华再次用火攻，火光照亮整个天空，沈曦华将周边的树叶引过来编织成一张大网，树叶并未被烧尽，很奇妙的，树叶越多，火越大，树叶就越绿，这网不由分说的压下来，使他整个人以趴地的方式圈在网中，他的龙角高高的立在外面，以头皮去顶法力网格之处，试了两下之后，网拉得越来越平，网线将他的皮肉挤出菱形，且有愈来愈收紧之势。

明丘宣自己割断藤蔓从树上下来，在沈曦华收拾怪物龙之时，将柳虢身上的蛇尾砍成数段，学着沈曦华将它的皮肉给烧了。

没想到真的能烧毁。

柳虢得救了之后快速跟他道一声感谢，下一秒剑就从她手里飞出去，往明丘宣飞去。

明丘宣迅速转身，发现身后有一只毛头猩猩，肩膀极宽，手长至脚踝，后背有两处凸起，是干枯的翅膀骨骼。

柳虢的剑刺向它的心脏，但剑被它抓住牢牢握在手里，握紧剑正有捏碎之势，绿色的血从剑身上流出来，滴在地上。柳虢念着咒语催动剑从它手里脱身，剑鸣几声，颤抖不已，最后碎裂成数片，稀稀拉拉的掉落在地上。

“他爹的，老娘的剑没了。”说罢柳虢踩地而飞，蓦地对面的山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嗡鸣声，咔咔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明丘宣看到眼前闪过一道金光。

那黑毛猩猩顺手拔了一棵树，就向两人砸来，明丘宣眼疾手快，将树推了回去，将削出尖锐木角的一面反刺回去，黑毛猩猩果然伸出手臂来抵挡，明丘宣削的木锥全刺在它手臂上，狠狠扎入肉里。

柳虢从山里挖了铜，当场将其融了铸剑。

“纯铜有点软，加点锡试试。”明丘宣提醒道。黑毛猩猩怒不可遏的拔开手臂上的木头，每拔一根就向她们这边扔来。

沈曦华在一旁压制着怪龙，有一木头刺在她的网上，有根网线当即断掉。

“晦气，沾了浊气的东西就是不好用。”

怪龙抓住这个机会划开沈曦华的网，翻身出来，呲牙咧嘴的向她张开血盆大口，哐哐的就是一顿乱咬，他的口中吐出浓浓的黑色的浊气，喷向沈曦华，在黑浊气之中，冒出带刺的几十条细小小的带刺毒藤，毒舌一般，扭着身体爬在沈曦华面前。

用了灵气，火呈青色，火光熊熊，从柳虢面前冒出来，还溅出火红的铁水，铁水烫伤毒藤，毒藤立即消失。

沈曦华道：“怕火，我知道了。”

沈曦华抽来一团绿叶，加以枯枝，沈曦华从中加了神力，紫色微弱不可查的火焰已经将绿叶枯枝包围其中。

沈曦华踢去一颗石子，怪龙咬住吞下，又踢一块石头，怪龙依然咬住吞下，看到沈曦华的样子，他得意洋洋的笑，沈曦华这回踢去这个火球，他胜券在握的咬住，沈曦华抓住时机，对着空中他的嘴，做一个上下抓握的手势，怪龙感觉到炙热，想吐出来，只唔唔唔了几下，腮帮子爆裂开来。

一团火砰开，冒一团气，持续不断的烧着他的口，他疼得在地上打滚，让另一边的柳虢、明丘宣立即飞起。

青光消失，柳虢的新剑已经炼成，柳虢看一眼沈曦华，沈曦华对她点点头，柳虢便自信跃起，顺手握着剑，高举过头顶，对准打滚的怪龙的心脏，快准狠的捅下去，刚铸好的剑，火气极盛，是它们天生的克星。

一剑穿透它的心脏，绿色的血溅在柳虢脸上，使她的狠与果断在火光之上有了真实的印证。

他心脏也起了火，他嘴里的火势不可阻挡的滚开，他陷入火的惩罚之中。

明丘宣懒得与这猩猩缠斗，一把刀飞出去了结了它。

三人利落的结束了这场战斗。

站在火花前，柳虢说起今晚的奇怪之处：“我明明只感觉到两个，为什么出现了四个？”

沈曦华道：“难道是我引来的？”

明丘宣道：“不会，它们怕你，哪里会主动跑过来找你。”

柳虢抓到关键之处：“怕尧副门主？我不觉得啊，我觉得尧副门长很亲切。”

沈曦华道看她一眼，笑道：“我不怕我就好。”

身后有压迫感传来，本被烧掉的怪龙高高的站在火光之上，像地震中被挤起的丘陵，矗立在人的身后，地面在震动着，仿佛它就要随时向前倾倒。

沈曦华手疾眼快，还未转身就已令寒怜剑刺穿它的身体，沈曦华凌厉看向打扰人说话的怪龙，收回剑来，他还在动，她令剑在他身边飞速转一个圈，然后从头顶劈下去，一如镇压邪祟一样，将其封锁在内，取走他的性命。

怪龙从头部开始消散在空中。

“不问点什么吗？”明丘宣提醒沈曦华。

沈曦华道：“不问了，让他直接死更好。”

沈曦华收回剑，剑到明丘宣身边的时候，他浑身一僵，身体微微后倾，柳虢则没有什么感觉。

“尧副门主，你的剑好特别，我能看看吗？”柳虢眼里流露出喜爱的神色。

明丘宣脚下后腿半步。柳虢眼神一直跟随着剑，丝毫没注意到明丘宣。

“可以。”

柳虢接过沈曦华递上来的剑，直接握在手里。明丘宣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