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齐钰穿门而过，走在茶盛浓身后，穿件单薄的寝衣，披着件黑袍子就出来了。这黑袍子在光的照射下，泛出幽蓝的光，走在黑夜里，真像个鬼域里威震一方的王。
“你长大了，我管不住。”姚齐钰轻笑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姚齐钰脸上噙着温和笑意，和她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倒显得这种温和态度难能可贵，茶盛浓怕她，这会儿看她主动亲近的好脸色，觉出点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意思来，有了先前在鬼界里相处的铺垫，虽已是六世以前，年月很长了，但也找回一些过去相处的影子。
茶盛浓放下点戒备心：“你还笑得出来？他差点要了我的命。”
姚齐钰依然轻声笑道：“所以，他是谁呢？”
茶盛浓懒得提林皆的名字，觉得晦气，不耐烦道：“一个老朋友。”
姚齐钰也不追问了，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茶盛浓立即察觉，警惕地看着她：“你干嘛，这你也要管啊？”
姚齐钰向她走过来，摸摸她的头，笑道：“他招招狠辣，你小心些。”
茶盛浓乖顺的“哦”一声。
“去休息吧，睡醒了再来叫我。”
“不急着过去吗？等我睡醒都日上三竿了。”
“沈曦华不急。”
“哦，好吧，晚安。”
“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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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盛浓可不敢贪睡，特定调了闹鸟，定点叫她起来，金属制成的小孔雀闹鸟，会飞，到点了就开始敲锣打鼓，被吵醒的茶盛浓反手就把床头用来杵药的杵向闹鸟砸过去，咚的一声，闹鸟安静了，茶盛浓闭着眼继续睡，然后猛地睁眼，想到今天要出远门。
立即起床手忙脚乱的收拾。照着镜子对着自己一顿“霍霍”之后，很满意自己的脸，打开衣柜翻来倒去，终于找到一件清雅些的衣服，套上，出门。
推门出去，敲隔壁的门，她不敢用力敲，但下手太轻，自己都听不见，里头也没有回应，后来不管了，任凭自己的手劲砸在门上，里头很快就有回应。
清冽的声线响起：“进来。”
茶盛浓束手束脚地进门去，鬼头鬼脑的关上门。
“起这么早？”
姚齐钰早已坐着喝茶，她今天穿了件齐腰宽袖的衣裙，虽然没昨天那件有威慑力，但是她坐在那里起手投足的派头，还是王的样子。
茶盛浓品出点皇天贵胄的味道来，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在人间当过皇帝。
茶盛浓想什么好像她都知道似的，姚齐钰给她也倒杯茶，笑道：“想什么呢，我没当过皇帝。”
茶盛浓一脸不信，看着她给自己留的位置，走过去坐下来。
姚齐钰道：“这个确实没有，第一世不过是个货郎的女儿，后来最高也只是当过皇子，还是你这样，一直闲云野鹤的好。”
茶盛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觉得这茶新鲜得很，可是为什么有股酒味？
“这是茶？？？”
“不是，是瑶池的琼浆玉液。”
“我也配喝？”
姚齐钰听她率真的发言乐道：“身外之物，如何配不得？”
“空腹喝酒啊？”
姚齐钰笑得更欢：“你真是干一行爱一行。”说完沿着桌面横着挥手，桌面上出现一些精致小食。
“这是什么？”茶盛浓指着一个金色的小瓶，瓶身上写着一个“丹”字。
“太上老君的仙丹。”姚齐钰说得极其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家常小物。
茶盛浓睁大了双眼：“我在十一王殿都没见过！”
姚齐钰平和地解释道：“没见过不代表我没有。你以前虽有神职，可是道行还是浅，碰不得仙家的东西，我都收起来了。”
茶盛浓道：“可我现在道行还是浅啊……”
姚齐钰温柔地意味深长道：“不浅了。”
茶盛浓没听懂，沈曦华虽然助她唤醒记忆，但是好几世的记忆到底还是太多了，她记得并不完全。她跳弥繁湖，魂魄经历过分崩离析，记忆丢失了，但她记得鬼界里与姚齐钰相处的事，她记得她要修行成仙，姚齐钰和她说，“欲成天仙当立一千三百善，轮回九世品人世苦楚”，她转世照做了。
她越转世就越烦，记忆是一点一滴地慢慢想起，可是越想起就越心不甘情不愿，在妖界太累，感觉没走对路，隐隐觉得她把什么重要的细节给忘了。
根据姚齐钰说的话，现在她确实没达到成仙的条件，善事是做够了，轮回转世还差两世，之前跳了一次弥繁湖，道行还留着，转世却是要重新算的，她现在只想骂自己当时做的那个混蛋决定，害得她现在要重新开始，累死累活又欠不少人情债，事到如今还没够轮回。
茶盛浓立即反驳：“我现在是妖身，法力上限是迎神阶，我没修到，只有个渡魂的神官力辅助，超过这两种法力限制的事，我去做，就是耗血气寿命，我道行才不高呢。”
姚齐钰不说什么，只是笑着把仙丹瓶子推给她：“吃了。”
“啊？”
“续命仙丹。”
“啊啊啊？”茶盛浓一把抓过仙丹瓶子，“我病不是好了吗？难道她们骗我，我要死了是吗？我这一世还没修够呢！”茶盛浓心里骂一声：人情债她要还到什么时候！
姚齐钰扑哧一笑：“逗你呢。养气延年，身体是根本，养好身体才能用神力。”
茶盛浓“哦”了一声，她已经被迫吃了很多调血补气的药了，这不能做那不能做，一直吃药，好不容易好了，今天又来，茶盛浓松开手，问：“每天都要吃吗？”
姚齐钰道：“每三日吃一颗，里面一共二十一颗，一般吃到第七颗就可以了，剩下的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有时调不出神力，你就吃一颗。”
“我不用这神力行不行？”
“你已接神令。”
“……你故意的……”自己坑自己……不对，是姚齐钰根本就没说这层，直接就把诏令给她了，分明就是故意的！
“木已成舟，不容反悔。”姚齐钰笑得狡黠。
茶盛浓觉得很烦：“那我要是一直都不好，我岂不是要一直吃，停不下来，形成依赖了该怎么办？”
姚齐钰轻笑道：“不会。即便如此，我也会助你调理到好为止。”
茶盛浓没精神似地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姚齐钰眼神闪躲了两下，说：“没，没有。”
茶盛浓迅速捕捉到她的神色：“肯定有，你眼神闪躲了，被我发现了吧！”
姚齐钰神色颇为紧张，茶盛浓小孩心性，蹦似的从座椅上站起来，就过来抓住姚齐钰的肩膀就开始摇她：“哈哈哈，被我发现了吧，你快告诉我，还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一劳永逸，不吃这药，我师母已经让我吃了很多调理的药了，我不想再吃了，你快告诉我告诉我！”
姚齐钰怕她摔着，扶着她的腰，闷声咳了两声，说：“坐好，听话。“
“我不，你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咳……你年纪还小，听不得。”
“有何听不得的，我不小了！”
“听话，吃仙丹养着。”
姚齐钰遮遮掩掩地不说，茶盛浓还要闹她，姚齐钰拿沈曦华急着见人为借口，这才把她哄好，但是路上茶盛浓追问了一路，姚齐钰也不说，就说沈曦华知道怎么让妖身用神力，让她自己去问沈曦华。茶盛浓懒懒地应两声，没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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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归六，见了周里镇的路牌，可姚齐钰越过大路，带她往山里走。
山里草木生长狂野，每走一段，就看见数只动物路过，落叶厚厚地自然落在树林的地上，一路上都不像是有人迹的样子。
“你不会骗我吧？你想卖了我？”茶盛浓警惕道。
姚齐钰简直要两眼一抹黑：“我的朝服还想再穿几万年。”
“你不会想对我……”茶盛浓慢下步子，走得迟疑。
姚齐钰看向她，无语但温柔地说道：“你觉得我以前会没机会吗？”
茶盛浓身子后仰，后退一步：“打住，我是想问你，会不会走错路了？”
姚齐钰无奈道：“没错，这就是沈曦华给的地址。”
茶盛浓看向幽深的林间小道，有只猴子从树上荡过，她指着路的尽头，又指着周围：“你觉得……这路对吗？越往里走，水汽越重，阿华她不是，不喜欢水吗？”
姚齐钰肯定地点头：“是这条路没错，没别的路了，她说她在小浪瀑布下等我们。我记得她不喜欢深水吧，瀑布不算。”
茶盛浓也懒得深究，道：“算了，她那性子，今天说怕水，明天就下水玩，谁知道她是真怕假怕，快走吧，这里怪阴寒的，我有点怕。”
姚齐钰又调侃她：“你怕什么，我在这里，谁敢来冒犯你？”
茶盛浓只推着她快走，催促着：“走走走别让阿华等太久。”
姚齐钰浅笑放她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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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重，空气凉，茶盛浓的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的摸摸手臂，放下手的时候，正好姚齐钰慢一步等她，她跟上去与姚齐钰并肩，她又不怎么感觉到冷了。
出了这个小道，就听到哗哗的，急速流动的水从高处持续冲下来的声音，路边圆润的石头是大块大块的在水里立着，清澈的水从石头缝隙里流出，水流很快，水面却不宽。
“你耳力好，还没到呢，这只是一条支流。”姚齐钰看到她探究的眼神，便解释说道。
茶盛浓顺着水流来的方向看，说道：“瀑布倒是不大，前面有个不深的小潭吧。”
姚齐钰笑道：“没想到你还会看地形。”
茶盛浓道：“采药在山里走惯了，小浪瀑布不远了。”
茶盛浓首先加快脚步，姚齐钰跟着她走，走过一小片竹林，果然瞧见一面镜子一个清澈的小潭，瀑布也不算高，水流不汹涌，从远处看，它像几条白色绶带。
在瀑布斜下方的一块长有青苔的石头上，看到一个穿蓑衣的人，脑袋上带了个斗笠，隐约透过流珠串线一样的水流，看到一抹红唇。
她盘腿坐在那里，身体斜前方有株叶子细长的兰科植物，被水珠打得飘摇飘摇，她周边水汽氤氲，烟雾般缭绕，头上有细弱的水流打在她身上，细细的水线自她身上反弹，像是她自身散发出来的一层白光，她的沉默使她看起来像个隐居山林中的仙人。
如果她身边不杵着根比她头还高的绿竹竿，那么这个人就显得仙风道骨，多加了根竹竿，显得诡谲，看着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好像随时要抓起竹竿跟闯入者大干一架，更怪的是这竹竿上还有两支叶子没清干净，像竹竿上的小耳朵。
茶盛浓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哪怕代价是九世轮回重启，她也不会用仙风道骨宛如高人隐士来形容沈曦华，说她是文雅又轻佻的街溜子，俗人里的富贵人才贴切，特别是知道了她凡间的庙是求财的旺庙，更加笃定她身上那种欲离于凡俗气，又食人间烟火的交织气质是绝对不和“仙风道骨”“高人隐士”沾边的。
也因为她为人随和，有人情味，茶盛浓跟她相处向来亲近。
茶盛浓看见她，便能肯定沈曦华也知道她来了，她开口一句话不打招呼，直接问：“你在这儿干嘛？”
沈曦华头也不抬，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太上感应篇》［宋］李昌龄：“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
“欲成天仙当立一千三百善，轮回九世品人世苦楚”后半句是我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