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幸掌心亮起狐火，汇聚成熊熊灼烧的火团，抛向那群闪着绿光的眼睛。

谁知，没等狐火升顶，空中便下起了‘雨’，密密麻麻从天而降，又湿又粘，硬是将狐火给熄灭了，它们啪嗒啪嗒打在车顶上，又从车窗黏腻滑下，瞬间将整个车的外围包裹起来。

粘液并不继续顺着车体往地面滴撒，而是在接触到车的那刻凝固成白壳，一层盖着一层，越来越厚。

周围漆黑的夜幕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寂，静得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顾幸哥哥，这是什么东西？”周长安向顾幸靠近，寻找安全感。

纵然顾幸活了几万年，却也没见过这样恶心的东西。他不断搜索几万年的记忆，终于从久远的回忆里想起来。

“梦魔。”

顾幸下意识紧紧握住周长安的手，“不怕，它们这些恶心小东西，不伤人也不害人，只以窥探人的记忆为乐，聚起来的时候成千上万，像一片片巨大的宽海带，操……最讨厌吃海带了……”

“不伤人不害人的也能称为是魔吗？”

“梦魔是魔界最低等的生灵，以前神魔两界还没有大战，魔族与其他各界互通往来的时候，梦魔通常作为商品在魅集……也就是人类所说的黑市上出售。”顾幸解释说。

“出售？梦魔买回去能干什么？”

“刚才落下的粘液雨你看到了？他们吐粘液结茧，在茧中释放迷晕人的气体，闻了之后，会觉得无比舒畅，仿佛所有烦恼都消失了，而后渐渐入眠，在睡梦中你可以梦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内心深处的渴望，谋求许久从未实现的愿望……都可以在梦里实现，就连遥远时光里的回忆也能捡起来重温，简而言之，梦魔可以助人逃离现实，给人无尽的，难以言说的快乐。但……”

顾幸话锋一转，“自从那次大战之后，魔界受了重挫，与他界断了往来，像地鼠一样灰溜溜生活在暗不见光的地方，梦魔也在魅集上消失了，现在居然特么的给老子送个睡梦服务，操——”

周围白茧越来越厚，顾幸的声音在车里面直接产生了回音，那声‘操’硬是拐了九曲十八弯才消失。

周长安坐在顾幸身旁思考：“这群梦魔看起来是目标明确朝山顶这里来的，它们来这里想干嘛？”

顾幸嘴角翘起，他自然知道这群送上门的梦魔是为了什么。

上次夜魔设下索怨离魂阵，想把阿那律所有魂魄销毁，重新实现他们几万年的目的。但让夜魔始料未及的是，转世成周长安后的阿那律，魂魄少了三分。

当初的三分魂魄去了哪里，被用来做了什么，他们认为只有顾幸最清楚，所以，这次，夜魔召集了梦魔，想窥探顾幸久远的回忆，找出三分魄的下落。

这样想来，鬼门被炸毁的原因似乎也能理清楚了。

一方面，鬼门被炸，余波冲向巡查科大狱，击破四时令主的糊墙咒语，杀了猫妖，使得顾幸这边断了寻找夜魔的线索；另一方面，地府鬼魂逃到人间，夜魔料定六界管理局会出动所有力量抓鬼，顾幸更是会因为不放心周长安将他带在身边，这时候，梦魔找时机出现，得以窥探顾幸记忆，知道了三分魄的下落之后，一并把周长安抓走，这样一来，便可以顺理成章的销毁所有魂魄。

“哥哥。”

周长安看着顾幸，从他眼神里读出了‘老子想杀人’的咬牙切齿，“梦魔和上次的离魂索怨阵一样都是冲着我来的吧……我以前是不是做错过什么事，惹了他们？”

“没有！”顾幸说得斩钉截铁，将周长安的手握得更紧了，“长安，记住，你没有错，不论什么时候，错得始终都不是你。”

似乎周长安的话唤起了顾幸回忆里的痛苦与愤怒，他闭上眼睛，飞速念咒，周身环绕金光。

“破！”

顾幸挥指，符咒直劈向包裹的茧壳，那一层层白色硬壳瞬间碎成渣，不成气候落了一地。

“走，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顾幸拉着周长安的手，打开车门，要瞬移回去。

车门打开的瞬间，团团黑雾呼啸而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车门又给关了回去。

“操，不给出去瞬移，老子就在车里瞬移，左右也就撞个头，没什么大不了。”

顾幸偏头冲着周长安一笑，三分色六分坏，还有一分是饥渴。他伸出宽大手掌，霸道将他心上人揽拥入怀。

周长安措不及防红了脸，顾幸温热掌心触到他脖颈的那一刻，脑海里似乎闪过熟悉的场景，这场景似乎在地方见过，或是梦里，或是回忆……

他越想那场景越是模糊，越想头越痛，直痛得眼睛都要裂开，却不敢叫出声来让顾幸分心。

顾幸哥哥一直都在保护他，但他却不能为他做些什么，总也不能拖后腿才是，周长安想。

于是，痛到满头大汗的周长安不知不觉间抱紧了顾幸的腰身，这让狐大仙异常激动，战斗系数直接爆表。

“都给老子死——”

顾幸念咒，金光喷涌而出，化成万千支利剑，纷纷射向梦魔宽大翅膀。

那些愚蠢的东西并不知道躲闪，任由利剑穿过身体留下千疮百孔。就在顾幸认为能打个胜仗，顺便收拾这些东西去魅集上卖个好价钱的时候，铺天盖地的黑雾倾泻而下，垂直向车里的两人砸了下去。

今天的黑雾和往常顾幸遇到鬼怪藏身的黑雾很不一样，它……似乎是件武器。

飞速移动的时候轻飘飘极其迅速，关车门和砸车的时候又带着千钧力量，看得出来，背后之人用起黑雾来得心应手，但，扯淡的是，顾幸阅魔万千，阅妖无数，愣是没有见过把雾当成武器来用的。

顾幸抢在一瞬间抱着周长安冲破车玻璃逃出，黑雾紧接着把百万级别的豪车砸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狐大仙心疼得直磨牙，冲着头顶那团黑雾就骂：“谁特么手贱把老子车给砸了，哪个穷屌丝穷魔丝仇富？敢不敢出来跟老子单挑？！”

梦魔宽大黑翅膀后，果真就现出一个身影，披头散发遮住全脸，比鬼强不了多少，只一身暗灰色长袍不真切的迎风鼓动，长袍之上，自然是蛇身缠绕三戟。

很显然，是夜魔走狗。

“狐狸，好久不见。不知我新学的技能有没有让你印象深刻？”悠绕女声飘乎不定，北风将她散落长发吹起，显露出脸的一角。

那是一张极丑陋的脸。

独眼，半鼻，大半张嘴裂至勉强能称作是耳朵的地方。可怖的伤痕与突起布满她整张脸，看起来，似乎她曾落入熊熊燃烧的火海，遭受重创。

顾幸不断在记忆里搜索这样一张脸，搜寻这样一种声音，查无所获。

“也是，以前我也不长这样……”她的独眼涌起愤怒，一团黑雾化作利掌朝顾幸怀里的周长安砸了过来，“都怪他！！！”

顾幸念起护佑咒，将他二人结结实实保护起来，那团黑雾砸向护佑咒，又被反弹回去，将女人的衣袖扯碎，右臂露出正常人该有的皮肤，上面纹了一轮月亮。

顾幸想起来了。

当年跟随阿那律四处斩妖除魔的时候，他见过这样的纹身，只不过，并不是这样一张脸。

那时，有个村子每逢十五月圆就会丢失男子，刚开始人们并不在意，只以为是上山砍柴的时候迷了路，过些时候自己也就回来了，直到有人去山峰砍柴的时候，看到了挂满树枝的干尸群，那些尸体无一例外，都被抽了骨，吸了血，当然，这些干尸就是镇子上消失的男人们。渐渐的，山上有妖魔会吃人的消息便四面八方传了出来，传闻她右臂上纹了月亮，大家都叫她‘月女’了。

阿那律带着顾幸路过村子的时候，正巧撞上月女要杀人，便出手了结了她，用的正是火焚之术。那时，阿那律急着去别的村子除妖，没有多停留就离开了村子。

“月……女？你没死？”

一声难听的笑从月女丑陋的嘴里飘了出来：“不光没死，我还比之前厉害了百倍千倍不止？这个惊喜你还满意？哦，对了，默里山上的大礼不错吧！”

“是你？”顾幸当时就觉得那样的手法他似乎见过，原来是这个女人。

月女裂开嘴，鬼笑：“抽骨的快乐你不懂吧？尤其是从活人的身上抽骨，哈——那滋味简直是太爽了，他们在我的手下挣扎，颤抖，鬼哭狼嚎，鲜血从他们身上喷涌而出，像一朵娇艳的红牡丹花，啧——真漂亮……”

她是个心理严重畸形的变态，如果还有心的话。顾幸在很久之前就这样想。

月女因为和人间男子相恋后被抛弃，心生怨恨，便每在月圆之夜化成美貌女子勾引来山上砍柴的男子，但凡有男子贪恋美色上钩，她便抽骨吸血，并把尸体挂在树上慢慢欣赏他变成干尸的过程。

“所以说，当时是夜魔出手救了你，你才甘心当起了夜魔走狗，不过，怎么没在神魔大战中见过你？还是说，当时你吓得躲在哪个地方没死成，现在出来丢人现眼了？”顾幸讥讽，笑得十分欠揍。

“不管当时救我的人是谁，我活下来就是要报复阿那律的！你瞧，他现在可怜又弱小，像一朵纤弱的水仙花，仿佛我一伸手就能拧断他的脖子似的……哦，好像不用我出手他自己就会主动赴死了，他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