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十分窄长，遥远尽头处透着细微光亮。
这里只容得一人弯腰低头行过。地面湿漉漉的，散着让人烦闷的潮湿与腐臭。
“老大，快看！从这到那，都是断头……”阿施半蹲，指着近身处的一面墙说。
顾幸掌心燃起狐火，照亮四周。
黑石墙上被凿出无数个规整的坑，填满了形态各异的断头。
它们有的是人头，有的是蛇头猪头，有的是人脸兔耳，有的干脆只一个骷髅。这些断头均被黑光环绕，静默立在石壁上，睁着血红双眼恐怖朝前望着。
它们一排排整齐连接着尽头处的光点。像极了列队规整等待号令的断头军。
“这……”
顾幸想啃手指甲，却发现新长的指甲已然啃秃，只能和摆在面前的一个猪头面面相觑。
“它在嘲笑我。”顾幸说。
“卧槽，谁，你别吓我。”阿施退后一步。
“它，嘲笑我猪头。”
“操。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特么真是服气……说真的，学校里为什么会挖这样一条暗道？又为什么会供这么多的头？”阿施环顾断头们，木头疙瘩起了一身。
“你觉得这是供奉？”顾幸问。
“不是供奉难道是藏尸？要是说杀了人藏尸我也能理解，但杀了猪藏个猪头的，真挺草的，卖给卤肉店也能换不少钱呢……还有，就算是藏尸，那为何只藏一个头，身子呢？”
顾幸没接话，弯身朝前走。每一个断头他都停下脚步驻足欣赏……哦不，驻足观察一番。
“嗯？”他在一颗断头前停住脚步，认真看了起来，“琵琶，你过来，这个断头你认得吗？”
阿施跟过来，盯着那颗诡异的断头看了一会：“卧槽，这不是狼妖吗？我记得咱们人界局抓他的时候让他给溜走了……他的头怎么会在这？”
顾幸不做评论，只一个劲儿皱眉往前走，走到他本人都嫌累的时候，扬起头骂了一句：“妈的，挖这么长的暗道是想累死谁？就不会弄个圆坑把这些头都扔里面……”
此时，阿施离着顾幸有五百米远，她想瞬移过去，却发现瞬移用不了。但琵琶精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奇怪，毕竟这条断头暗道带来的诡异足以占据她本来就不多的脑容量。
她朝前一步步走过去，顺便也学着顾幸的模样端详起每个断头来。走了大概百米，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卧槽，老大，我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猪头蛇头动物头，这特么是按照十二生肖顺序供的吧。”
顾幸弯身回眸：“能发现这些说明你脑子还不是太蠢。但……还有一个关键你没看出来……”
“什么？”
“人妖鬼仙魔神。这里面已经有人妖鬼的断头了……”顾幸捶了捶累弯的细腰，“很明显，有人在收集六界生灵的头颅，但具体是个什么标准，还真是看不出来。”
“那也就是说……”阿施终于走到了顾幸身边，问：“失踪的那些孩子……”
顾幸默默让开身后的那面墙。
那里静静躺着数十个少年的断头，他们看起来均不过十三四，一双双大眼泛着血红，恐怖朝前望着。
阿施咬牙切齿：“他们还这么小……究竟是哪个畜生这么恶毒……”
“放心，他们还没死。这里面所有的断头都没死。只不过，他们因某种缘由沉睡在这里，与自己的身体分了家。”
顾幸屈膝，与其中一个断头平视，这个头看起来很有年岁了，眼睛惶恐睁大，薄嘴唇紧紧闭着。虽有黑光环绕着，但断颈处的血迹早已干枯泛白。
他伸出手指，想戳破黑光看个究竟，白飘飘的身影忽而挡在面前。
“你还没走，小晴天？”顾幸说。
丑娃娃往后一挡，彻底将那颗头用宽大身体护住了。
顾幸猜到了什么：“你……你一直不离开是因为放不下他？这颗头是你什么人？”
丑娃娃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低沉呜咽，再后来只一个劲呲着细密的牙。
“看来，这颗断头的主人对你来说意义重大，那么……这颗呢……”顾幸将手伸向了旁边一个新断的头，丑娃娃未有任何反应。
很明显，它只紧张那一个。
“你既然放不下他，那可以带着他一起走，等我找到他的身体，就将他送还与你，如何？”
丑娃娃空洞的眼窝里泛出一丝光亮，它伸出宽大身体笨拙捧起那颗断头，准备兜在飘飘白衣上。
断头离开石坑时，发出窸窣声响，仿佛有金属拖曳摩擦着石壁。
且不单是这一个石坑发出的，这条暗道里所有的石坑里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幸这才发现那些断头并不是凭空放置在壁坑里的，每颗头下都连着黑铁链，就跟操纵晴天丑娃娃的那根黑链一样。
丑娃娃捧起那颗头拖曳出长长的铁链，原本静静立在壁坑中的断头们也忽而一个个睁大了眼，拖曳着铁链从壁坑中跳了出来。
数百个头齐刷刷朝顾幸和阿施扫了过来。
“卧槽！快走！”顾幸瞬移跃起，撞到石壁又给顶了回来。
“忘了，刚才我就发现这里不能用瞬移了。”
“操！死琵琶你怎么不早说！”
“操！丑狐狸我哪知道你也用不了？”
论，被猪队友坑死的一千种方法。
阿施吼道：“你急什么啊！不就是瞬移不能用吗？打出一条通道就是了啊，这些个头踢皮球似的就给踢开——”
她话还没说完，头顶石壁上传来细细索索的声响。仿佛有东西拖曳着铁链行走。
随着铁链声响越来越近，狭长暗黑的甬道里传来幽森童声，听起来是在诡异笑哼着歌谣。
‘人妖鬼，仙魔神，仙神何处寻？日日思君不见君，来吧，高高在上的仙和神，让我吃掉你的心——’
‘咣啷’一声巨响，入口处的墙洞被十几个拖着铁链的断头给堵上了。暗道变得更黑了，那些拖着铁链朝他们紧逼的断头，双眼散着猩红。
让人头皮发麻的歌谣仍在继续，只不过这次混着刺耳的哭，回荡在暗道里，让人眩晕。
“卧槽……”
阿施吓得头皮发麻，直接蹲在地上捂紧耳朵，“老大，这是闹哪出？太特么吓人了，我一个妖都要被吓死了……”
顾幸食指压着嘴唇，冲她‘嘘’——
“你听，他们是在唱‘仙神何处寻……高高在上的仙和神，让我吃掉你的心……’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很不幸，他们看上了本仙的心。”
顾幸冲着头顶上恼人的歌谣声喊道：“别唱了——难听死了！本仙的心只给一人，那人是这世间最温柔的神——你们这肮脏的东西想都别想——”
头顶上的歌谣止了，一瞬间暗道里静得能听见石壁上水滴往下落的声音。当然在暗黑环境里，不排除那是断头们盯着顾幸和阿施这两个猎物滴出的口水。
忽而，凄厉诡异的童声咯咯笑了起来，暗道里所有断头像到得了号令，拖着铁链朝他们二人蜂拥而至。
顾幸拽着阿施衣领，往身后一个劲飞速回退。虽然前面的入口被堵上了，但尽头处的亮光依然还在。
只要能逃出去，不管是哪个口都是一样的。
不知是不是断头的铁链长度有限，还是顾幸逃跑的速度过快，那些狰狞的断头渐渐被甩在身后，推挤成一团。
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那口气还没松出口，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尽头处的亮光，连接的并不是光明大道，而是水。那亮光是水波荡漾透过玻璃映进来的。
“让我来，”阿施说，“既然这些断头有铁链操纵，咱们闹出来这么大动静，铁链的主人想必也会很快出现在这里，这里太特么诡异了，老娘可不想死在这。”
她双手合十，念咒施法。
几十根锋利的琵琶弦跃出，冲着玻璃又撞又刺，片刻，厚重玻璃上出现无数冰裂纹碎在地上。
浸着冬月刺骨冰寒的水铺天盖地灌了进来。
顾幸和阿施迈过玻璃，踏进了无边无际的水中。
“老大，这看起来不像是河湖，这么宽这么广像是一条江。”阿施传送心音给顾幸说，“北城总共就两条江，北江和默里江，附中离哪条江都不近，怎么一个通道就能给接到江水里呢……”
顾幸想起了那位修车老人说的话‘去默里江吧，那里有不少好东西呢’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就是默里江。
但，老人家所说的好东西在哪……
无边无际水波粼粼的江水中，传来幽幽铃铛声响。
顾幸迎着声音看去，只见上方碧水中，遥遥走来几十个无头红衣，他们赤脚稳行在水中，撑着血红纸伞，每个伞棱下都缀着骷髅铃铛。
他们又唱了起来。
‘人妖鬼，仙魔神，仙神何处寻？日日思君不见君，来吧，高高在上的仙和神，让我吃掉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