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就是轮回神在人世间最后一个信徒。她当初因为你挡箭而死，却也因你设下生死轮回对你失去了信奉……”

“她……她不受法力介入的影响是不是因为已有了灵根，今世之后便会成仙成神？”

老人摇了摇头，“她还要在人世间跋涉很久很久……”

“那为何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儿子，唯独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阿那律问。

“阿律啊，”老人挺了挺佝偻腰身，仰头看他，“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不假，但更重要的是，她是个母亲……”

阿那律沉默片刻，开口：“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开咒怨傀儡之术。我想帮她找回消失的儿子。”

老人为难的说：“咒怨傀儡之术只有下咒的主人才能解开，否则无论拥有多么强大的法力，都无法破解……我知你上一世无法完成阿原的请求深感自责，但现世的刘阿婆遇到的问题也同样棘手。不论是轮回神还是周长安，都无法弥补阿原和刘阿婆的遗憾。阿律，这世间所有事都不会尽善尽美，这便是宿命……”

“宿命……”

阿那律仰着雪白的颈，朝漫天飞雪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似乎万年前自己在去思君镇时，容祈殿下拦住他，说的也是不可违抗的宿命。

“最不信的就是宿命了……”他低声说道。

当他再次转身时，桥上已经空荡荡，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阿那律一身青袍落寞站在桥上，望着北城白茫茫一片，出神盯着远方。

‘他用了五百年的时间抱着守护爱人来世周全的执念，淌过了西天净土从未有人渡过的无涯苦海……’

‘他是不合格的仙，实实在在的妖，很难想象他是怎样忍着剧痛，在毫无方向指引的漫漫苦海中，一遍遍摸索，一遍遍探求……’

‘你送他一只映雪，就算是给他万年等待的回答吗’

老人的声音仍在耳边挥之不去，像是盘旋在脑海中驱之不散的风，一遍又一遍拍击着阿那律的心。

他俯在桥边铁栏上，自言自语：“阿幸啊阿幸，你可真是让我难以演回懵懂少年周长安了……”

曾经的狐妖从九天仙山坠落，假装思君镇的顾公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现如今的阿那律恢复记忆，假装懵懂少年周长安继续在顾幸身边蛰伏。

他们俩可真是……

天造地设的一对。

阿那律旋身，瞬移回房间，躺在了顾幸身边。

正是清晨五点，黎明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映着雪光透了进来。

顾幸睡得正熟，说着些听不清的梦话。他背对着阿那律，露出好看的肩胛骨。

‘你知道他最后从苦海里爬出来是个什么样子吗？他，被侵蚀的只剩半幅骨架，要不是有你那缕神魄撑着，早就融化在无涯苦海中了……’

阿那律鼻头一酸，紧紧抱住了顾幸，泪水无声落下，浸湿了对面人的衣衫。

“长安？”

顾幸半醒半梦迷迷糊糊喊了一声，以为长安做噩梦了，握着搭在他腰间的手，轻声抚慰：“乖啦，长安不怕，有哥哥在……”

阿那律侧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如同一万年前一样，身子贴近顾幸，哭得身子都颤了起来。

这下，顾幸彻底梦醒了。

“长安，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垂眸望着臂弯里的少年，替他擦着眼泪。

“哥哥，”阿那律重新回到少年周长安的角色扮演，他枕着顾幸的臂膀，指腹摩挲着肌肤上的温度，抬眼，“哥哥，我做梦梦见我死了，哥哥哭得很伤心……”

顾幸眸光微动，随即笑了笑，借着窗外白雪映进来的微光，抚着少年泛红的眼。

“长安怎么会死呢，哥哥答应你，会用哥哥的生命来守护……”

顾幸的唇被少年的指腹挡住，没让他说出那句话。

阿那律的指尖带着未褪却的寒，直冰得顾幸唇角动了一动。

说实在的，那一刻，他们的身体不过隔着两片单薄的衣衫，黎明微光的暧昧使得顾幸很想将那根指含在口里。

不过，他最终还是压制住了。他将少年手指攥在掌心，问：“长安睡觉是不是没盖被子，怎么手指这么凉……”

他另只手同时在被子里游走，怀着无比纯洁的念头在少年身上探试一番：“哟，你的身子怎么也这么凉，是不是又着凉感冒了……”

顾幸的动作轻柔极了，像拂过身体轻飘飘的羽毛，带过身体一阵轻痒。

阿那律逐渐脸上泛红，感觉身体某处有了异样，随即伸手拦住顾幸向下的手。

可……

为时已晚。

顾幸手中的动作僵住了，在滚烫的温度中讶然，怔然，随即，夸张大笑掩饰尴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嗷哟——”

顾幸滚到了床底下。

阿那律扯过被子，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顾幸在床底下的地毯上静静躺尸，眼睛瞄着床上缩成一团的被子：“咳咳……哟，现在都早晨五点钟了，哥哥理解，正常正常，乖啦——”

被子里的人没说话，又担心床底下的人着凉，无声将被子一角丢了过去，盖在了顾幸身上。

就这样床地分居的状态持续到九点，清冽的冬阳映了进来，照得顾幸睁开眼睛，他往朝床上一看，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起床出去了。

顾幸揉着他的鸡窝头，依旧带着早起的不爽，不过一想到被子里那抹滚烫，他笑得看起来有些像个猥琐的精神病，顺着楼梯滑下了一楼。

客厅里，少年正整理餐桌，从厨房来回端着早点。他跟顾幸的目光撞在一起，脸红成个炭块，小跑进厨房差点撞上了孟小川。

孟小川挺着那张大白脸，问阿施：“阿施姐，今天清晨你有没有听见好几声惨叫啊。听起来又高兴又痛苦的……”

阿施正享受着清晨第一口咖啡，下一秒转身直接喷了出去。

顾幸生无可恋抹着脸上的咖啡渍，咬牙切齿：“琵——琶——”

“卧槽，老大，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要把你喷成落汤鸡的……”阿施抽出餐巾纸往顾幸身上擦，又那么不怀好意盯着他，“惨叫？嗯？高兴又痛苦？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老狐狸？”

顾幸：“滚。”

大春从厨房里端着油条出来，捏着一根看了看：“孟婆婆——今天的油条炸的有些硬啊！硬得戳嗓子了都——”

阿那律端着豆浆从他后面走出来，差点把豆浆都给洒出去。

顾幸瞬移过来，不知何时早就换好衣服容光焕发，他从后环住少年身子，手心贴着他的手稳住了托盘。

他低头冲怀里的人笑了笑：“乖——这样托就不会洒了。”

阿那律仰头，出神看着那张妖艳的脸，说实在的，这个高度差，他至今还未习惯。

他温温笑了笑，露出少年周长安该有的羞涩：“谢谢哥哥，哥哥最厉害啦——”

这个画面实在是具有冲击感，在场所有鬼怪眼珠子掉下又塞回去，塞回来又掉下去，如此重复几番后，还是孟小川自告奋勇当了电灯泡。

他捏起根油条，冲着少年喊：“长安——我也觉得这油条太硬了，你过来试试它到底硬不硬吧！”

顾幸睨了他一眼，对着整个客厅吼：“以后谁要在说硬这个字年终奖就别想要了！！”

瞬间，世界都平静了。

阿施朝天上翻了个白眼。

大春皱着眉头没想明白为什么。

孟小川咬了一口油条嘎嘣脆了满嘴，却不敢说个硬字。

落地窗外飞来大鹏鸟，化成人形走了进来，被客厅里安静的氛围吓了一跳。

“哟，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不说话？”

阿施继续倒了杯咖啡，翻着白眼：“还能怎么着，万恶的资本家压制劳动力，企图通过金钱让他们闭嘴……”她那双大眼在杨哥身上扫了扫，“杨哥，你从哪里来的？怎么闻起来臭臭的……”

杨哥‘哦’了一声，走到顾幸身前，顾忌少年的目光没开口。

“长安先和他们一起吃饭，哥哥去去就来。”说着，带着杨哥上了楼上书房。

“夜莺小妖找到你了？”顾幸问。

杨哥点头：“他浑身脏臭的回来，让我告诉你，商夫人已经收到消息，让你勿担心，他们自有应对之法……老大，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还是第一次见你通过夜莺小妖往天上递求救消息。”

“嗯。”顾幸心不在焉应着声，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要落的棋，“杨哥，你也下去和他们一起吃饭去吧，待会咱们一起去趟附中。”

“还去那？你们上次进断头暗道已经被发现了，这次去保不齐会有更厉害的东西出现。”

“得去啊——”顾幸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我可是北城名流顾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