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幸又往后翻了几页，除了暗线妖精写的日志外便再无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他合上册子，有些费神揉了揉太阳穴。

顾幸体内的黑萤和册子上记载的唤影灵虫之间，除了内脏颜色不一样别的几乎找不出差别。唤影灵虫既然用来招魂，是不是意味着通过某种操作，他体内的黑萤也可以召唤那些离散在外的三分魄。

某种操作……

不会是吻他，爱他，要了他吧？！

啧，还真别说，这只虫若不是白风庭放的，他还真爱死它了呢……顾幸如是想。

“哟，顾仙这是想什么呢，鼻血都流出来了！”

顾幸没理会殷罗，转而问：“这册子怎么着都得有一万多年了吧，上面记载的信息准不准？别再是白风庭那个混蛋故意留下的障眼法……”

“这个你放心，暗线妖精藏匿的功夫十分了得，我若不是从暗线妖精一路干上来的，这本册子永远也找不到。”

殷罗见顾幸脸上有解不开的愁，问：“刚才就觉得你心事重重，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幸倚着档案架，侧身看着窗外阳光：“没什么，就是我可能快死了……吃了个无解的毒虫，说不定还是白风庭亲自养出来的。”

殷罗嚇得说不出话了，拽起顾幸的袖子就要往天上飞，刚一抬脚，忽而想起现在是春祭，天门紧闭，谁也进不去。

顾幸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用找容祈了，只要他们能除夕夜下来保护好阿律，其他的事情便不要再叨扰他了……”他出神望着北城缩影，“殿下做得已经够多了，不该再让他蹚浑水。他已经有了他的幸福，我自己的事，本就该由自己去画个句号。”

“你真打算赴死？”

“不然呢？”顾幸慵懒抬起了眼皮，“这是最省心省力的灭敌方法了……我肯定是白风庭计划中的关键一步，若是本仙直接死了，管它唤影不唤影的……夜魔的那股残念永远都别想复活……”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一排排档案架，似乎看到一抹转瞬即逝的绿光。

顾幸狐疑，皱起了眉头。

阿那律从档案室直接瞬移到了桥边。

他环顾四周，老人并未在此处摆摊。

不知眼睛现在是否恢复看见八方之域的能力了……阿那律屏息凝神，闭目运法，片刻后睁开眼。

眼前仍是残雪覆桥，八方之域并未展现在自己眼前。

“阿律有些心急了。”

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昏黄的眼珠看着他，“你在轮回里走了万年，又缺了一缕神魄，八方之域的眼睛不是那么快就能恢复的。”

“今日我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您。”阿那律直接开门见山，他迫切想救他的阿幸。

老人佝偻着腰身坐在了桥边上：“阿律，权现分身的使命是普度众生，却也不是专门只度一人。我已经在你身边出现了太多次，点拨了太多问题，照理来说，我已经违规了。”

他脸上的皱纹深刻而沉静，看了阿那律一眼，“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不为点拨，只为告别。无论你今天有什么问题，我都无法解于你听……”

“对不起，”老人又说，“权限分身，一颗公心渡世人。不偏袒，不徇私，无论是周长安也好，阿那律也罢，已用尽分身渡的所有机会……”

江风拂过阿那律面颊，冷得他心尖都冰了一下，连带着攥紧的拳都冷得泛起红来。

他静静看着铁索上悬空而坐的老人家，片刻后，冲他深深鞠了一躬。

“阿律这是做什么？”

“一为道别，”他直起身后，又鞠了一躬，“二为道歉。”

老人摆手笑了笑：“哪里就用得着道歉了？”

“在这里……”

阿那律运法，发丝在翻涌的金光与绿神光之中挡住了那双执着的眼，“此时，此地。”

老人惊得直说不出话，旋身要走，却被神光中生出的紫色神光缠住了身。

霎那，所有空间与时间皆定格住。

阿那律来不及细想为何他能轻而易举掌握连天神都难以驾驭的三色神光，便趁机融为神光一部分钻进了老人灵识里。

权现分身作为佛祖普度众生的分身，自然掌握关于众生的所有信息。这些信息被刻在渡碑上，封在分身的灵识里，方便分身随时查阅。

只不过，依据分身等级不同，掌握信息的量级也不一样。

既然这位分身曾渡过顾幸，他自然掌握关于顾幸的所有，只要找出灵识中关于顾幸的渡碑，兴许有法子可以取出黑萤。

但，不知这位分身具体是何等级，他的灵识中汇聚成斑斓波动的汪洋，阿那律一时间无法找出哪个才是顾幸的。

“阿律，”老人说话了，听声音他并不愤怒，“你想解救狐仙，这并不难。”

阿那律立在漫无边际的灵识之海，走过一个个斑斓的渡碑，找寻着顾幸的名字。

“阿律，白风庭的怨念不是已经告诉你如何解狐仙的毒了吗？去吻他，爱他，要……了他。”

老人的声音回荡着，带起灵识之海中的渡碑摇摇晃晃。

阿那律扬起脸，对着上空的斑斓问：“为何解毒非得用这样的法子？”

爱他，这是必然，吻他，倒也不难，但要了他……

首先，他现在是周长安。

试问，一个懵懂少年要如何将整天哥哥长哥哥短的人摁在床上，就算是他真豁出去了，阿幸难道不会起疑吗？若是他的身份因此暴露，死在了除夕夜，阿幸岂不又要伤心了？

老人又说话了：“罢了……我便违规一次解于你听。不过，先跟你说一声，我是佛祖的头脑分身，是在所有分身中的最高等级，也是佛祖意识最多停留的地方，若是佛祖发现我违规了，他可能会亲自出现，收回所有渡过的良果。这便意味着，有些事情看起来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但最终是个死局，阿律，你接受？”

“死局……是我本人的吗？”阿那律问。

“是。”

“可以。我接受。”

只要不涉及阿幸，那便无所谓。

“狐仙吃下的是唤影灵虫与春殭鬼的结合。这两种都是鬼刹族豢养的蛊虫异类。前者无毒无害用于召魂，后者……纯粹是恶趣味，为强迫欢好，下春殭鬼，若不共赴花前月下，最后将暴毙身死。”

阿那律又问：“为何不让我吃下黑萤？”

“谁吃下去都是一样的。那三分魄离开的时间太久远了，你那里有五魄，狐仙那里有七分，只有结合起来，才具有足够强大的召唤之力。只要是你们身体结合，形成召唤之力便可。我猜，一开始那只黑萤也曾飞向你。”

“只要两相结合，阿幸的毒便可解了？”

“可解。但是，你们结合的瞬间，离散在外的三分魄会有感应，白风庭便会找齐三魂六魄，在除夕夜将夜魔的残念唤出，复活。”

“无所谓，我会毁了残念。”

阿那律端望着掌心，想起方才生出紫色神光：“为何我的身体能掌控三色神光？”

老人没有回答，片刻后，他的声音传来：“阿律，该出来了。再这么待下去，佛祖真的要发现了。”

约莫是想要催促阿那律出来，他的声音比较急，震得灵识之海的渡碑们摇摇晃晃，瞬间倒了两三个。

阿那律一一扶起，侧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看到旁白一个黑色的渡碑，写了三个字。

‘白风庭’。

“您也会去渡白风庭？”

“很久很久之前渡过。你也看见了，他的渡碑是黑色，那表示渡失败的意思。”

“因何渡他？”阿那律又问道。

“阿律，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老人开始催促，灵识之海涌动起波浪。

阿那律犹豫片刻，散出紫神光，闯入了渡碑中。

他飘荡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似朵云絮，俯瞰着眼下广袤的翠林山丘。

这里的一切都看起来光明灿烂，除了笼在山丘上方的黑气，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死寂。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是从前白风庭生活过的地方——还未遭天火灭族的鬼刹之地。

阿那律从黑气中坠落，浮在枯枝上。

树下，一个浑身散着黑气的小男孩，正抬头出神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