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堂明说，你去了一趟诛魔台。”祁百川说。
“我去欣赏欣赏风景。”褚东溟道，“怎么，不可以吗？就许你三更半夜会佳人，不许我偷偷摸摸上诛魔台玩啊？”
他今天确实去诛魔台逛了一圈，没有欣赏风景。只是故地重游感慨万千，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和当初踹了他一脚的那个上清宗弟子有仇，于是决定暗中打听一下那人是谁。
祁百川望着他，默然不语。
褚东溟抱着手站在松树的阴影下，如水的月光溅不到他的衣袍，祁百川也看不到他的面容。
“丢下你的老相好过来，真的没关系吗，仙尊。”褚东溟靠着树，表面云淡风轻道。
“不是……”祁百川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是什么，我说的不对吗？”褚东溟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刚才走的时候还看见衡青和祁百川拉拉扯扯，实在是有伤风化。
你说，祁百川选谁不好，非得选衡青呢？
“全上清宗都知道衡青长老喜欢你。”褚东溟说，“你喜欢她么？”
祁百川沉默不动。
褚东溟痛心疾首，忍不住劝他:“哎，我跟你讲啊，衡青长老和你真的不合适，我觉着你们俩好像也没什么正经话题聊，以后成婚了那可真是煎熬。不管你现在喜不喜欢，还是趁早把这种苗头掐灭了比较好。”
“知道了。”祁百川低下头，露出浅浅地笑。
“唉。算了。”褚东溟觉得自己这么较真也挺没意思的。
他不喜欢衡青，自然也希望小师弟不要和她有什么过多的牵扯。
可祁百川也不总是他的小师弟，他还是上清宗万人敬仰的流光仙尊。
而他只是一个刚刚洗脱嫌疑的屠城案凶手，说不定过两天就重新变回魔族。
褚东溟又喝了口酒，什么也没喝到，平白添了一肚子的怅然。他摇了摇酒壶，对祁百川说:“你这还有酒吗？”
“有。”祁百川向他伸出手，“跟我来。”
嗯？祁百川居然主动带他去拿酒了，看来是没在生气了。
可怎么就哄好了呢？
褚东溟脸色古怪地看了一下祁百川的手，心说他怎么这么爱拉手，又不是三岁小孩。
好像上次在礼州城祁百川也有过类似的举动。
他并没有搭上去的的意思，而是十分耿直道:“你走啊，我跟着你就行，你带路。”
“哦。”祁百川看起来好像有点失望，收回了手。
他带着褚东溟来到偏殿的一个小房间，那里摆放了很多酒坛，也不知道祁百川这种清心寡欲的人放那么多酒干嘛。
难道他也会偷偷喝两口？
小师弟，不简单……褚东溟抱手摸着下巴沉思，感觉十分新奇。
其实褚东溟知道这里有好多酒，他今晚喝的酒就是从这偷的。这几天他为了找证据来了很多次，有几坛还偷偷掺了水，但是他还是打算装作不知道。
祁百川接过他的酒壶，替他灌满酒。
雪又簌簌地下了起来。
褚东溟坐在廊下看雪，他伸手接过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
祁百川坐到了他的旁边，将酒壶递给他，踌躇问道:“那些话……你听到了多少？”
“我什么也没听到。”褚东溟没好气道。
“那我讲给你听。”祁百川声音里带了一些笑意。
“别讲了，这有什么好听的，煞风景。”褚东溟随口道，“美酒好月色，不如讲讲你师兄？”
褚东溟本来想说“夸夸你师兄”的，但是考虑到可能不符合周目宁的见识，遂改口。
祁百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下意识就道:“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你是不是很讨厌你师兄？”褚东溟问。
“不是。”祁百川摇摇头，“师兄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可他不是那十恶不赦的魔君么。”
“不是。”祁百川答道。
世人都说褚东溟残暴嗜杀，冷漠无情。可他知道不是的，那只是世人的偏见，他们看人从来只放大别人坏的一面。
“你还亲手杀了他。”褚东溟状似随意道。
“我从未想过他会死。”祁百川没有承认，也没否认。他只是低下头，声音低落:“相反，我很想他。”
想什么呢？想那百年前相处的时光，想那再也见不到的人。
“知道了。”褚东溟小声嘟囔。
“什么？”祁百川没有听清他说的话，转头看着他的侧脸。
褚东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平静地抬起酒壶喝了一口，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我在济州老家也有个妹妹。”
他看了一眼在远处徘徊打转像个孤魂野鬼的周目宁，琢磨着继续编道:“她很聪明，很漂亮，但是不太听话，尤其不听家人劝解。她看上了隔壁县城的穷小子，可穷小子是仇人家的儿子。因为父母不同意，所以她闹着要私奔。你猜后来怎么样？”
这是周目宁为原型编的故事。
“后来怎么了？”祁百川很认真地听着。
“后来，他们俩私奔过程中掉河里淹死了。”褚东溟站起来理了理衣袖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听长辈的话是没有好结果的。我走了，睡觉去。”
他说完淋着雪就走向了门口，经过院中的那棵枯树时，褚东溟停顿下来抬头看了一眼。
“你不让我喜欢衡青。”祁百川知道他在暗示什么，闻言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跟着褚东溟站起来，立在他背后，轻声道:“那我喜欢你行不行？”
四下寂静，连雪落的声音都听不到。
祁百川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阵风吹过来。那风轻柔地吹，却将枝头的雪拂落下来。
雪花换了个方向落，飘进褚东溟眼睛里。
“为什么。”他闭了闭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而后才感受到从心底油然而生的烦躁与荒唐感，“仙尊，可不能乱开玩笑啊。”
世上有千千万万多人，为什么非得是他。
他现在是周目宁。
祁百川说他喜欢周目宁，疯了吧。
然而这份荒唐感也撑不了多久，下一秒，褚东溟的心如坠冰窟。
他听见祁百川说:“我看过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