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从后备箱摸了顶鸭舌帽，戴着走进KTV，刚进门就被服务员请到了监控室，椅子上坐着一个寸头的健壮男人，皮肤黝黑，这么冷的天气，只穿了件普通的运动卫衣，他招招手让服务员出去，转过椅子偏着头看着江边，“小师妹，不出点事你还真就不联系我咯？”

“查哥哪里的话，”江边找张椅子坐下，“以后我是要当警察的，和你走那么近，你就不怕我是警方的卧底？”

“那你现在找我是打算弃明投暗？”

“我朋友出了点事，”江边转开话题，指着监控屏，有一个包间明显人多的站不下，一群黑羽绒服把人群隔成两边，一边是江海几人，另一边带头的脖子上有一大块黑乎乎的，应该就是纹身哥了，看来局势已经被控制了，“我不好解决，你嘛，一句话的事。”

“嘿。”罗查被她这赖皮劲逗笑了，“你倒是不爱出风头，这几个人，够你塞牙缝？”

“打架多费力气？”江海摊摊手，“我是个良民，不打架的。”

“行了，别贫。”罗查见到江边显然是高兴的，保两个人而已，算不得大事，“你打算怎么把人放出去？”

“劳您架，借个面包车给我，把人从后门拎出来，我一车拉走了事。”

“没问题，”罗查一口答应下来，“但是你那个同学，”罗查指着监控视频里的王玉说，“骗了巴容许多钱，这事我可管不了。”

“巴容？”江边眯着眼睛看了看监控，“有纹身那个？”

“嗯，下面的人说巴容给她花了许多钱，还给她交学费让她念书，有个十几万。”

“成。”江边摸摸下巴，“要是的确是她的错，今天我把人接走，后面的事我就不管了。”

“嗯，”罗查点点头，“去后门等着吧，巴容那里我会交代，能谈一谈就坐下来谈一谈。”

“嗯。”江边没有多啰嗦，转头出去，压了压鸭舌帽就往后门走，走到后门的时候，一台灰白色的金杯面包车停在路边，上面空无一人，江边拉开驾驶座的门，钥匙就放在座位上，刚上车点燃火，就看见江海几人被推搡出来，江边摇下车窗，向他们喊了一声，“过来”

李江海听到后忙拽着大伙过来，一行人慌忙的上了车，江边一脚油门，破旧的金杯拉足马力在公路上跑了起来。

两个女孩在后排互相抱着缩成一团，李江海在副驾驶揉着肩膀，云卷倒是眼神明亮，没什么大碍，周小龙脸上紫红了一块，估计是挨了一拳，看到开车的是江边，放松下来，“边姐，你怎么在这儿？”

“朵朵给我打的电话，幸亏是给我打电话，要是给警察局打电话，你们俩就准备去当保安吧。”

“啊。”周小龙挠了挠头发，“他们又打不过我们。”

“你还想打架！”江边呵斥一句，“你以为你是正当防卫？你们那是互殴！互殴违法，拘役懂吗，行政处罚要记档案的，你脑袋里都是泡泡吗？”

周小龙摸摸鼻子，不说话了，云卷忙出来打圆场，“边姐，我们去哪儿啊？”

“去我家。”

李江海也凑过来问了句，“你这破面包车哪儿来的？”

“借的，”江边没好气的说，“花了大价钱托KTV老板帮忙把你们拉出来，别人好心借我辆面包车。”

“没事没事，”李江海咧着嘴笑起来，“回去哥给你报销。”

不一会到了江边租的房子，把门打开，招呼着众人进门，王玉一看到花朵朵就扑进她怀里，小声的抽泣起来，何知之则是在旁边跟着边拍着王玉的背边抹眼泪。

江边看了看客厅里的人，皮一夏不在，老社恐了，估计是躲进屋里了，顾麒麟坐在板凳上，眼神都不带飘一下的，像个石狮子一样，江边拍了拍李江海的肩膀，“你和麒麟进屋里去看看，我记得有湿纸巾，拿点出来。”

顾麒麟起身拉着李江海往卧室走去，张奇在旁看懂了，这是有事情交代，犹豫了一下，“需要我去帮忙吗？”

“你别去了，他们找得到。”江边按按眉间，拉过顾麒麟坐的那张凳子，又抽了另一条出来，“请坐。”

招呼着张奇坐下，自己也坐正了，看着王玉闷闷的说道，“你自己说说？”

“你说什么呢！”没等王玉说话，花朵朵生起气来，“你是在审犯人吗，怎么？你们学校教的是受害者有罪论？”

王玉在花朵朵怀里啜泣，头也没抬，的确是我见犹怜。

周小龙先发声支援，他犹豫着劝着江边，“其实也和王玉没关系，那些人进来就骂骂咧咧的，我也是没能忍下这口气。”

江边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还埋着头的王玉，“这次是运气好，就算你一直躲在学校，以后毕业了也得出来工作，事情总要解决，大家萍水相逢，你不讲我不纠，以后出了事可怪不得我。”

周小龙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摸摸下巴尴尬的没有讲话，张奇也一个眼神制止了还想反驳的花朵朵，王玉还是没有动静，气氛一下尴尬起来，张奇先有了动作，她转头向着江边，“既然事情解决了，麻烦你送我们回去。”

“的确有些晚了。”江边收起不耐烦的表情，温和的对张奇笑笑，“你们回哪里？”

“我和朵朵得回家去，知之和王玉应该是回寝室吧。”

“姐！我也想回寝室。”花朵朵明显放心不下自己的室友，想要回寝室照看。

“你妈妈说了今天得回去。”张奇随口拒绝，江边明白了张奇的意思，估计对方并不想掺和进这破事，也配合着往房间喊了声。

“麒麟”

张麒麟应声走了出来。

“你送一下这两个同学，送到学校里面再回来。”

“嗯。”张麒麟应了一声，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就往外走，何知之忙搀起王玉跟上去，经过江边身边时何知之朝她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江边点点头笑了笑示意她快跟上。

目送三人乘上了电梯，才收回视线，朝张奇询问，“路上讲？”

张奇点点头，“麻烦你了，”又叹口气，看了花朵朵一眼，“还是个小孩子，多担待。”

江边察觉到了花朵朵些微的敌意，没在意，挥挥手，“小事。”

花朵朵不服气的鼓起腮帮子，但又碍于姐姐压制着，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和这个江边玩了，亏自己还以为她是正义使者！

江边开着江海的越野，张奇坐副驾，花朵朵气鼓鼓的抱着胳膊坐在后座，时不时发出些不服气的响声。

张奇先开了口，“王玉同学和她前男友是有什么矛盾吗？”

“算是违反合约吧，”江边斟酌着要怎么把罗查发过来的情况以两人能接受的说法讲出来，但想了想，花朵朵要是不知道事情原委，怕是两句话就能被王玉骗了去，那个女孩心思深着呢，“她老家是山里的……”

“山里的怎么了！”花朵朵立马开始反驳，“你不知道她有多努力，每天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图书馆看书，她那个前男友才是个混混，威胁别人和她谈恋爱。”

“你最好听我说完，”江边实在是有些烦了，沉下脸，“听得时候也过过脑子。”

张奇没有讲话，舅舅舅妈对花朵朵保护的太好了，毕竟以后要当医生，心思太过单纯不是件好事。

江边一沉下脸花朵朵有点心虚，花朵朵见表姐没有出言调停，也察觉到自己似乎先入为主了，但又不想承认，便自己嘟嘟囔囔的，“我倒是看你能说出什么鬼话。”

“她家有个弟弟，比她小8岁，其实应该还有几个妹妹，都被打掉了，她生下来，就是货物，懂吗，就像小猪仔，生下来养大就是为了卖掉，但是计划生育，猪仔只能养一个，这个最先被生出来，会读书，能给父母涨面子，能干活，上完学就能去割草，长得还行，就留下来了。可是读完初中就没办法了，她成绩好，学校愿意给她免学费，坏就坏在她父母虽然什么都不懂，也知道要是再让女儿念书，以后怕是掌控不住，她弟弟年纪轻轻就展露出了自己没有读书的天赋，要是长大了没有姐姐的扶持，以后怕是只能和父母一样在田土间讨生活。哦，对了，她遇见巴容也是是因为她这个弟弟，她爸查到他妈怀的是个儿子后下了决心一定要生下来，为了弟弟能好好生下来，她父母托了亲戚把王玉送到城里去住了半年精神病院，认识了巴容，巴容是个混混，但是是个孝子，他妈妈和王玉在一个精神病院，巴容他妈妈老是打他，王玉就帮巴容上药，帮他照顾他妈，巴容其实不喜欢她，当时她才八九岁，巴容已经十八了，他妈要医药费，他没有文化，只能去看网吧，电话是网吧的座机，王玉出院的时候巴容给她的，答应她要是有困难，可以找他帮忙。王玉的父母在她初中毕业后把她绑了起来准备嫁给村里的一个光棍儿，光棍儿是个年轻男人，三十几，家里父母都去得早，没人张罗给娶媳妇，这样的人家，嫁过去自家的女儿就能说得上话，光棍又勤快，家里的地都侍弄的好，以后能照顾着自己小舅子，也不算亏待了自己女儿，王玉知道自己想要走出山村很难，但没有想到困难来的那么快，她反抗着跑出来给巴容打了电话，巴容赶到的时候正在办席，被逮个正着，王玉说巴容是她的相好，两人早就睡过了，当着光棍儿的面说的，婚礼是办不成了，巴容被王玉他爸和他家亲戚绑起来打，身上的积蓄全掏了出来，才把自己和王玉买了出来，小半辈子的积蓄啊。”江边似乎是有点生气了，“五六年前的五万块钱，能在买个小车了，他把人接回来，没打也没骂，他妈情绪稳定出了院，很喜欢王玉，巴容和王玉商量，愿意的话，就娶她做媳妇，那五万就算是聘礼了，要是王玉不愿意，就帮他照顾他妈，照顾十年，算是抵了那五万块钱。”

江边顿了一下，“王玉答应嫁给他，她是自愿的。”

花朵朵瞪大了双眼，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后来巴容出钱供她读书，巴容对她很好，答应她大学毕业再结婚，后来她说想学医，以后好照顾他妈妈，巴容就说等她学成再结婚，她在你们学校只待了一年，就换了手机号，每天待在学校里，巴容找不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想为她凑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网吧生意不好了，老板打发他走，他就去了现在的KTV看场子，手底下有了几个小弟。”

“我知道，你现在大概在想王玉也是可怜人，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的一家之言不可信。”江边显得很冷漠，“巴容以前呆的网吧就在你家附近，叫逸间网吧，你可以去问问，也许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或许只是一场交易，我只是觉得。”江边咬了咬牙，“她总得把钱还了。”

张奇坐在副驾听着，本来挺严肃的场合，被这最后一句务实的要求逗笑了，但她马上收敛了笑意，“靠边停一下。”

“怎么？”江边边打灯停车边问，有些疑惑的样子，难道自己说错了？不应该还钱？

“离家不远了，我和朵朵走走回去，消消食。”

“可是很晚了。”

“我想和她聊一些事情。”

江边了然的样子，家长批评小孩的时候是要留点空间，“那我慢慢在后面把车灯给你们开着走吧，太晚了你们俩走回去好危险。”

然后补上一句，“放心我绝不偷听，我离你们20米远。”

张奇又想笑，觉得眼前的人虽然双手老老实实的握着方向盘，却有一种四指指天发誓的错觉，挺可爱的。

过不了多久，江边再也没有去问王玉的事情，花朵朵不知道是看江边不顺眼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也没有联系过江边，倒是张奇，两人常约出来看书学习，江边常惊叹与张奇简单有效的解决问题的思路，又时常觉得对策太过有效直接，没有温度，仿佛这个人天生就是能看到别人心中的不堪想法并毫无避讳的利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