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么冷淡，是个做剑修的好苗子呀师姐。”闻樱凑过来撞了撞楚丹卿的肩膀。

楚丹卿：“若水师叔走了？”

“嗯。”闻樱凑到她耳边，“我阿娘也不知是怎么了，原还不乐意我去呢，这两天又巴不得我早点下山。刚刚拉着我的手几番叮嘱，还流泪了呢！”

楚丹卿：“若水师叔这般不放心，不然还是……”

闻樱堵住耳朵，“不要，现在就走。”

楚丹卿拿出剑，一行三人挤在剑上，往下还能看见一干师长身影。

应罗勋的要求，一行三人到了山脚下，先找了家客栈歇脚。

闻樱躺在棉被上打滚，“小师侄，咱们不快点赶路停在这里做什么？这附近的集市我熟悉的很，早就逛腻了。”

罗勋抿唇，“我想要你们帮我救人！”

闻樱和楚丹卿对视一眼，“说来听听。”

据罗勋的说法，他登纵云梯向爻山求助是逼不得已。他和一个老仆妇从乌孙逃出来，本想敲山下的破晓钟向爻山求助，但那破晓钟被一户人家占了，向她们索要钱财不成，还起了逼他们卖身的心思。

他们宁死不从，老仆妇被抓住不知道被卖去了哪里，他被那户人家的家仆一路追杀，机缘巧合之下才登上了爻山。

闻樱一拍桌子，“爻山脚下竟然敢做这种勾当，太过分了！”

楚丹卿拿起剑，“山上已经耽误了一段时间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救人。只是那些人定然认得他的模样，如此便不好逼问了，若把他一个人留下……”

闻樱眼珠子一转，“我有办法，但师姐你不准凶我。”

“你说。”

“看！”闻樱从储物袋里把小胖狐狸掏出来。

小胖狐狸对上众人的目光，第一时间缩成一团装死。

楚丹卿训斥道：“胡闹！这是你师兄，你怎么能把他放在储物袋里，还私自带下山……”

闻樱将小胖狐狸举起来挡住脸，闷声闷气道：“说好了不凶我的。”

楚丹卿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闻樱：“还是救人要紧，师兄，罗师侄就拜托你了。”

小胖狐狸背对着他们点点头，楚丹卿转身时，却分明察觉到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眷恋的目光。

郎少风答应下来，罗勋却不肯配合。

“我也要去。”

闻樱双手交叉，“驳回。”

罗勋执拗地挡在楚丹卿身前，“你们不认得温姑的模样，带我去吧，我不会添乱的。”

闻樱晃了晃她的手臂，“师姐，不然让师兄在府外守着他好了。”

胖狐狸的背影抖得厉害，但对上罗勋坚定而执拗的目光，楚丹卿也只好答应下来。

“……呜呜呜，我家三口人都被杀了，我爹临死前让我上爻山求救，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闻樱面带凄楚，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扭头便埋进楚丹卿怀里，哭得那叫一个凄凄切切。

楚丹卿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试图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坐在太师椅上的当家人楚训，一脸精明像留着两撇小胡子，狐疑地打量着他们。

他撇去碗中的茶沫，带着三分戏腔问道：“你说你家里人都死了，可你这姐姐怎么不见伤心啊？”

闻樱身体颤了颤，眼中透出三分绝望、三分凄楚、三分倔强还有一分坚强，同样拉长了音调回应，“我这姐姐被妖怪打坏了脑子，现如今成傻子了——”

楚训凑上去，“哎呦喂，你可别哭了，瞧瞧这花一样的姑娘，哭得老楚我呀心都化了——”

闻樱巧妙地避开老楚伸过来的咸猪手，依旧呜呜咽咽，如同一朵脆弱的小百花，“您能帮帮我吗？我想求山上的仙人为乡亲们报仇。”

老楚挺了挺油滑的肚子，捏着两撇小胡子，眼里精光闪烁，“帮，我肯定得帮，但你得知道，这求人办事少不了银子，毕竟这仙人也是人呀。”

闻樱慌乱的将荷包里事先准备好的二两银子倒出来，“我身上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都给您，求求您帮帮我吧。”

察觉到老楚打量的目光，楚丹卿配合地将头上的银簪拔下来，交到老楚手上。

老楚放在手里垫了垫，故作为难道：“这点儿钱，这不是为难我吗？罢罢罢！我便再做个好人！”

老楚朝着二人油腻一笑，“识字吗？”

楚丹卿摇摇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家里穷读不起书。”

说着，似是窘迫一般把闻樱往后挡了挡。

“也无妨。”老楚从桌子上拿出一盒印泥，“盖个手印就行。”

楚丹卿：“这是什么？”

老楚：“卖身契，我保证给你们找个大户人家做妾，以后的日子就等着享福吧。还等什么？签呀，还好是遇到我，不然你们两个乡下丫头哪有这种好福气，是不是？”

楚丹卿冷笑，真是满嘴放炮，这分明是要把她们卖进青楼。

面上依旧是一副怯怯的模样，“我不敢，你要是骗我们怎么办？”

楚训：“你们有什么好骗的？以前的人可是都签了……”

楚丹卿不动声色地靠近楚训，仔细观察起他身上的气，只见老楚周身萦绕着粉红色的血雾，眉间黑气萦绕，没几天好活了。

这说明他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大多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人命多了也就成了孽障。

并且已经有人开始报复了，楚丹卿目光扫过大堂，最终停在了墙脚的一个阴影处。

身着宫服的老嬷嬷唇角勾起一个笑，眼神怨毒地盯着楚训的背影。

找到了——

突然，屋外狂风大作，天空迅速阴暗下来。

温姑五指成爪袭向楚训的后心。

楚训还在喋喋不休，甚至伸出手打算强按着她签卖身契。

楚丹卿推开他的脑袋，温姑的攻击落了空。

老楚摔了个屁墩，骂道：“嘿，你个小娼妇，敬酒不吃你吃罚酒……”

此话一出，原本怒视楚丹卿的女鬼，迅速调转枪头，再次朝老楚袭去。

“啊——鬼啊！救命！救命——”

老楚边往外爬边求救。

天空逐渐阴沉，这座宅子里出现了数十个鬼影向楚训涌去，有衣衫褴褛的农夫、衣着光鲜的女郎还有襁褓中的婴儿……这些都是曾经在这里被他害死的人。

楚丹卿甩出一张定身符，温姑停在原地。

楚训趁机连滚带爬的躲到破晓钟底下。

闻樱往自己身上贴了一张符默默躲在角落，坚决不添乱。

“以符为引，以香为平，驱邪于此，速速退散。去——”众鬼纷纷退避三舍，让出一条路。

破晓钟前，依旧有三四个鬼影不甘心的扑上来，他们朝着老楚张开血盆大口，却因破晓钟的金光笼罩，难以向前一步。

他们早已没了神识，唯一的念想就是报仇，所以纵使魂魄被金光灼伤，也依旧不死心的朝老楚击去。

楚丹卿再次甩出一张驱鬼符，他们不甘心地退到一边，仍盯着楚训跃跃欲试。

恶业缠身到能看见鬼的地步，楚训却不显癫狂，这不合常理，莫非是有祖上庇护？

楚训从钟内爬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地抱住楚丹卿的腿，“哎呦喂，仙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大人有大量，发发神通收了他们吧……”

“师姐——”闻樱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指着宫装的老妇人说：“这应该就是师侄的奶嬷嬷了。”

人死后，魂魄会保持死时的模样。

她只想着救人，还没仔细看过这些人的模样。

如今仔细一看，不由得蹙起了眉，对于老楚更多了几分厌恶。

只见宫装的老妇人，衣服底下空空荡荡，一直低垂的面孔血肉模糊，上面分明布满了动物的咬痕。

再看周遭的鬼魂，无一不是缺胳膊少腿死状凄惨。

老楚心虚的躲避二人的目光。

楚丹卿：“你知道破晓钟可以护你不被鬼魂侵扰，可见不是第一次了。我观你周身血雾弥漫，是作孽太多，合该是早夭之相，就算不死也该神志癫狂。你如今好好的，说明有重宝护身，谁在帮你？”

楚训眼神飘忽，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家里闹鬼，你们不把他们除了，反而责问起我来，莫不是想趁机向我索要钱财？走走走走，不用你们帮了……”

“你——”闻樱捏紧拳头就要找他理论。

楚丹卿拉住她的衣袖摇摇头，“既然楚员外不需要，那我等也就不多管闲事了，告辞。”

楚丹卿身形一动，原本忌惮她的一众鬼便迅速朝着楚训围拢过去。

“哎哎哎~”楚训一把抱住她的大腿，狠狠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两巴掌，“错了错了，仙姑别急着走，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给，可千万别走。”

楚丹卿转过身，两指点在他眉心。

楚训过往的经历瞬间展现在她眼前。

楚训，祖父入仕，因政敌陷害被贬至爻山脚下。

经过几十年的耕耘成为远近闻名地富户，父辈从商声名在外，受周遭村民所托看守破晓钟，以免孩童胡闹以及妖怪故意算计。

几年过去事情渐渐变了味，中原妖魔横出，生意举步维艰，破晓钟反倒成了他们敛财的手段。

到了楚训这一辈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收了钱还要剥皮抽骨，榨干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滴油水。

算一算，楚家霸占破晓钟竟已有几十年了，他自己也怕做的事被爻山察觉，故而几十年来从未敲过破晓钟，可这期间爻山竟也毫无所觉。

归根到底，爻山崇尚“逍遥”，精怪草木只要有缘便皆可入爻山拜师。

破晓钟便是百年不响，他们也只会庆幸人间太平。

“温姑——”罗勋不知何时闯了进来，眼中蓄满泪水朝着温姑扑过去，却只感受到一阵阴凉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罗勋一愣，这才停下看清楚了温姑的模样。

罗勋眼中情绪翻涌，一把撕掉温姑头上的符咒，双眼通红，“温姑，杀了他——”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楚丹卿也未来得及反应。

温姑似也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急急朝着老楚杀去。

“啊——”温姑发出一声惨叫，魂魄隐隐有溃散的架势。

老楚的胸口露出一块玉佩，他紧紧攥在手里，口中“太上老君、阿弥陀佛”胡乱叫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