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沈遥岑反应，刘卿柳的膝盖已经直接狠顶上了他的腿弯。沈遥岑呛咳一声，膝弯因疼痛而忍不住颤抖，既然刘卿柳已经做得这么过分了，那沈遥岑自然也没什么避让的必要。

他伸手抓住刘卿柳的手腕，将她一把掼在墙上，本就破碎的墙面更是掉落了不少，看着都觉得疼。而在这个疼痛与压制并存的过程中，刘卿柳居然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飞速地笑了一下。

沈遥岑还未反应过来，刘卿柳的拳头已经落到了他的腹部，胃部一阵痉挛到快要呕吐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大脑，他咬着牙强压下这股不适的感觉，突突跳的大脑正倾尽全力地想要让他维持在一个理智的状态，可浑身的疼痛却让他的动作比理智更显来到。

“嘶——”刘卿柳小小的叫唤了一声，脸上的笑容终于敛了起来，“有点痛。”她捂着疼痛的腹部，皱着眉说。

沈遥岑自认为是一个尊重女性的男性，毕竟不管现如今社会倡导的主题是什么、也不管人们口中的口号到底喊得有多响亮。不可否认的是，女性先天就会处在一种弱势地位，不管是人们眼中，还是躯体和力量的差距——女人和男人打架，听上去多么荒诞且不可思议。

而若是让人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沈遥岑无比相信自己在人们眼里的地位会一落千丈。

欺负女人，欺负所谓的，“弱者”——尽管眼前的这个女人与“弱者”二字一点儿都搭不上关系，甚至稍不注意，就可能成为咬断自己喉咙的猛兽。

沈遥岑慢慢地松开了掐着她手腕的手，很冷静地说：“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也……”他顿了一下，让自己的话语尽量显得平和，“去看看一声。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刘卿柳垂下眼，低低地应了一声，说“好”。只有在这种时候，沈遥岑才会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下手太重了，不管刘卿柳再疯，她毕竟还只是一个……

“咚！”比沈遥岑神智反应得更快的，是背脊撞在地上溅起灰尘时发出的沉闷的、破碎的声响。他听到了自己身上哪块脆弱的骨头发出了崩坏的碎裂声，随即到来的，则是肩胛骨处传来的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饶是沈遥岑受伤颇多，此时也不忍皱了眉头，奋力想将掐着自己脖子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给掀下去。然而只要他多动一分，疼痛便更深一分；但凡多动一分，刘卿柳掐着他脖子的力道便要更重一分。疼痛与窒息的感觉压得他意识飘忽，他瞥见刘卿柳手腕上的红痕与伤疤，看见刘卿柳眼中的泪水与光彩。

她坐在沈遥岑的小腹上，痴痴地着看着他逐渐失去力气，乃至最后再也动弹不得。

“啊，是我赢了，”她很慢很慢地说，“其实我很想掐死你，但是我舍不得，毕竟死人是远远不如活人好的。”她慢慢地松开了手，看着脸色青白的沈遥岑，捂着自己层叠衣物遮盖下疼痛不已的小腹，像是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母亲般落下泪珠，“好痛。”她笑着说。

沈遥岑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话。

刘卿柳的泪珠落下来，滴在他的唇缝里，于是他不得不品尝到那股咸腥、苦涩的味道。

刘卿柳的笑容是假的，眼泪却是真的。但是沈遥岑无法理解——刘卿柳今日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是爱？还是憎恨？还是两者皆有？他并不认为自己一个和她相识不过短短数日的人能够牵动她如此大的情绪，于是一切都似乎只能归罪与刘卿柳自己的情绪问题。

就当沈遥岑斟酌着，想立马打电话联系刘老爷子将人送到医院好好检查一番的时候，刘卿柳忽然俯下身来，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受伤的那侧的肩膀。

她咬合的力气很大，像是一匹狼顶住了自己的猎物不肯松口，沈遥岑感到有粘稠的液体浸润了自己已经脏污了的衣物——也许是唾液、泪水，和血液。伤上加伤的沈遥岑开始下意识地反抗，于是他的膝盖又撞到了刘卿柳的小腹，这才让她吃痛地松开牙齿滚落到一侧。

狼狈不堪。

沈遥岑从地上坐起来，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一手的血，间或混杂着些透明的唾液。他皱了皱眉，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你是狗吗？！”该死，没准还要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刘卿柳躺在地上很久都没动弹，过了会儿后，她才慢吞吞地答：“是啊，我就是条疯狗啊，”她一直维持着背对着沈遥岑的姿势安安静静地躺着，不说话的时候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沈遥岑都快被气笑了，他敢说回国后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医院里遇到了刘卿柳。

他刚想起身，便看见本来一直背对着他装死的刘卿柳麻利的翻了个身，而且很不要脸地抱住了他的大腿，甚至还一改之前的嚣张气焰，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他：“真的要走了吗？不能多陪陪我？你要是走了，我真就三个月都见不到你了。”

该说人果然都对漂亮的事物没什么抵抗力，特别是刘卿柳现在这幅委委屈屈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模样，沈遥岑差点以为是自己那早已逝去的初恋魂兮归来。

“……”沈遥岑有点无语，但看着刘卿柳这幅样子，倒也真没想二次刺激她，只是好声好气地说，“我不走。我要打电话叫白闲来把我俩送医院去，我的骨头可能裂了，你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其实我还好，”刘卿柳漫不经心地说，“只是肚子有点痛而已，你别太当回事儿。还有我哭也不是被痛哭的，那是我的生理反应——”看着沈遥岑一脸无语的表情，刘卿柳顿了一下，然后把地痞流氓和神经病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就这样，和你看着我什么时候都在笑是一样一样的，我要是哭了那也不是真痛或者真委屈什么的，那就是它自个儿不受我控制胡乱掉下来的。”说罢，她抱沈遥岑的大腿抱得更紧，恨不得把自己挂在沈遥岑的身上。

好吧，沈遥岑有些无奈地想，这个是稍微正常一点的刘卿柳——如她所说，能跟人好好交流，还能开点儿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尽管如此，沈遥岑还是很想把这家伙从自己的腿上扒下来然后五花大绑扭送去医院好好看看脑子。

“我很忙，我弟弟要去国外读书了，我也要开始接手沈家的企业了，”沈遥岑想了想，找了个听上去容易被刘卿柳接受一点的借口，“并不是我不想见你。”

“嗯嗯嗯，我知道，”刘卿柳像是有点困了似的闭上眼，身上昂贵漂亮的白衬衫也在泥地里打了个滚后变得灰扑扑的，像是刚从泥地里玩耍出来的野孩子那样，“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没办法好好控制自己，但我会去看医生的，”她声音很小地说，“如果你想的话，我会努力变好，直到可以成为一个正常人。”

其实现在的刘卿柳就已经是个正常人了。

沈遥岑很少听到别人的道歉——他的父亲强势不容置疑，母亲慈爱却顺从，就算父母很少表现出来，但更受疼爱的确实是年纪更小的弟弟，就算在他也年纪尚小的时候，弟弟做错事先道歉的也是他，因为他是哥哥。仅此而已。

沈遥岑抿了抿唇，将手中的手机放回口袋。

刘卿柳悄悄睁开一只眼偷看了他一下。

“不必和我道歉，”沈遥岑看着眼前斑驳的墙面，淡淡地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你不想去看医生的话，那就不去吧——正如你所说，去医院只是受苦受罪而已，对你的病情毫无帮助，而你在不治疗的情况下也没做错过什么大事，也许只是那些人罪有应得而已……嗯，也包括我。”

刘卿柳没说话。

于是沈遥岑继续说：“也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你赌，也不该因为你是女人就小瞧你的能力，以至于最后用那样不光彩的手段赢了你，你生气是应该的……而我也没什么好值得开心的，”沈遥岑无奈地叹了一声，“你说我们是一类人，但我觉得，你比我好。”他说。

刘卿柳依旧没说话。

沈遥岑有些奇怪地看了过去，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抱着自己的腿睡着了。

“……”沈遥岑寻思着自己刚才的那些话是不是说给空气听了。

他倒是很想把刘卿柳叫醒，问问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可看着刘卿柳眼底的一片青黑，加上脸上的泪痕，他就说不出话了。

最终，他的手抬了起来，却只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用还未受伤的左手迟钝地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白闲，让他半小时后来接人。

四周一直一直都很安静，直到暮色四合、晚星入幕。

白闲打电话跟他说自己已经在楼下了，于是沈遥岑动了动快麻痹的腿，伸手拍了拍刘卿柳的脸。

刘卿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过一秒，就倒头继续睡了回去，之后任是沈遥岑怎么叫她都不醒。沈遥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打算装睡死赖着不走了，可过了几分钟，沈遥岑才渐渐的明白：也许刘卿柳是真的无意识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拿出手机拨打救护车，可在按下拨通键之时，他的手仍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险些将手机摔落在地。

他深吸一口气，将地址报给接听者，而后挂断了电话，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打开以照亮这间过分昏暗的屋子。他将刘卿柳从自己的身上分开，然后拉起了她的衬衫，成功看到了她小腹苍白且布满疤痕的肌肤上那一片深沉的、还带着点点血色的淤青，后背就更是惨不忍睹。

沈遥岑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脏话，他真不知道刘卿柳怎么愣是一声痛都不喊还说没事儿的，同时也是在责怪自己怎么下手那么重的。

这回刘卿柳是再不想去医院也得去了，沈遥岑想，刘老爷子和沈父那边他还得想办法解释。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