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岑和那对母女之间隔着不算短的距离，因此不大听得清她们之间究竟在说着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应当是不大和气的争吵。

宋依依先看到了他，便立刻停止了与宋姨的争吵，转而直起身来，扬起一个十分友善的笑容与他打招呼：“嗨，小山！好久不见！”

宋姨也因此发现了他的到来，但她的表情管理明显没有宋依依那么熟练，仍旧是一副悲苦的愁容，直到沈遥岑已经快走到跟前来了，她才吃力地扬起唇笑了一下——不大好看，比嘴角耷拉着的时候看上去还要更不好。

沈遥岑朝她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只是出来透透气的，她们之间可以接着说自己的话。

说罢，沈遥岑便打算离开花园去别的地方逛逛。

可宋姨却忽然叫住了他，在他回过头来时表情纠结地开了口：“小山……虽然我知道这样可能不大好。但宋姨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有件事儿想求你帮个忙……”

宋依依表情一变，顿时急了：“妈！你跟小山说这事儿干什么呢？”她拉着宋姨的手想把她拽走，可看似瘦弱的宋姨却不知为何在此刻拽住了宋依依，宋依依拉着她的手反而成了一道坚固的枷锁，把她自个儿也锁在了原地。

沈遥岑站在原地，礼貌地回宋姨：“您请说。如果是我能帮到的忙，那我会帮的。”

宋依依面色通红，却不得不听宋姨跟沈遥岑说：“你也应该知道我跟沈夫人借了笔钱，我本来以为拿到这笔钱后依依这事儿就能彻底解决了，可澳门那边又说能继续正常运转了，就刚才还给打了笔钱过来呢。”

“这不是很好吗？”沈遥岑微笑着说。

宋姨叹了口气，面露懊恼：“问题就出在这儿了。我把沈夫人借我的钱都还人家了，现在手头实在是没有多的钱……然后那边又说想让依依借笔钱去弄什么……”她支吾着，一时答不上来。

宋依依无语地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接上宋姨的话：“是资金周转——”

“对对对，”宋姨急忙道，“就是这个。说是只是给账户做个假账，就能把那些被冻结的资金都给取出来，然后也能把这笔用来周转的钱立刻还给我们。如果我们不想再和他们合伙做生意，也可以立刻把本金还给我们。”说罢，宋姨立刻希冀地看着沈遥岑，几乎是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沈遥岑没立刻回应宋姨的要求，只是问宋姨：“对方向您要多少？”

“五万。”宋姨很快地说。

“……”沈遥岑沉默一会儿，然后从兜里拿出手机，解锁密码后打开微信，“虽然可能说了您也不会相信，但我还是奉劝您一句，这事儿的可信程度不高，我觉得您是被骗了，等您把钱打过去之后，他没准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不会的不会的，”宋依依连忙出面否认，还把自己肩上挎着的名牌包包展现给沈遥岑看，“你看，光是他送我的这个LV包就要好几万呢，我以前还说要给钱给他他都没要。而且我知道他在国内住哪儿，也知道他老婆的娘家人住哪儿——我还和他老婆一起吃过饭呢，更何况，他名下还有好几套房产和豪车，他不会骗我的。”

“是啊是啊，”宋姨也忙跟着附和，“我见过他，他面相看着也挺老实的，而且现在也是真的会把利息给我们，应该不至于骗我女儿才对。”

沈遥岑抿了抿唇，将一串数字输入微信转账页面中。

“我知道了，”他说，“我可以借您这笔钱，我也并不急着要求您还这笔钱，但我还是希望您好好考虑，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宋姨闻言，立刻喜笑颜开，眉间忧愁一扫而空，连忙应是。但纵使沈遥岑已经如此吩咐，宋姨仍旧在欠款到账后飞速地给另一个人打了过去，那边发来了几条语音，大概是说已经收到，会在两个星期内将这笔钱还给她之类的话。

母女俩一时忙着庆祝，都忘了感谢解救她们燃眉之急的人，直到宋依依反应过来，沈遥岑早已离开了花园。但此时此刻感谢不感谢对她们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成了，她们就可以过上不用工作也能每个月拿上好几万的神仙日子了。

“等还了夫人和小山的钱，我就辞职养老了。”宋姨说着，颇为欣慰地看着宋依依，“如果到时候你也能成个家，那我这辈子也算是无憾了。”

宋依依看着她面容沧桑的母亲，内心也难免感到触动。

她接过了母亲手里的羽绒服乖乖穿上，又跟宋姨说：“还是好冷——我们还是回家吧。”

她冰冷的手早已被宋姨所温暖，但宋姨仍旧爱怜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和她一起走出了花园，去往回家的路。

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沈遥岑还是回到了花园。

只是当他回去的时候，花园已经没有人了。

于是他坐在了花园偏僻处的小角落里，从口袋里摸索着拿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冬天的风实在太冷，沈遥岑夹着烟的手都有些不稳，他将烟嘴含在嘴里，一只手挡着冷风，一只手僵硬地去摁打火机，发出“啪嚓”“啪嚓”的声响。

好不容易才将烟点着，沈凌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了在他身后，哆哆嗦嗦地喊他一声“哥”。

沈遥岑将嘴里的烟拿了下来夹在手里，回头去看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的弟弟。

“怎么不在屋里待着，跑出来吹冷风？”沈遥岑抬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把他拉过来坐到了旁边。

沈凌云坐在冷冰冰的石板长凳上，眯着眼凑他凑得很近，似乎是想从他的身上汲取一些来自人的温暖。但他凑得近了，就能闻到沈遥岑身上那股子不大好闻的烟草味——这种味道他并不陌生，他偶尔会在父亲身上闻到这种味道，呛呛的，让人闻了直皱眉头。

他看着他哥手里燃烧的烟，问他哥：“哥，你什么时候会抽烟的？”

沈遥岑捏了一下烟身，笑了一下：“在国外的时候学会的。”

“你经常抽吗？”沈凌云顿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好抽吗？抽烟是不是很舒服？”

“没，”沈遥岑说，“只是偶尔抽一下——烟不是好东西，不好抽，伤身体，又容易上瘾，所以最好不要去碰。”

“真的？”沈凌云依旧将信将疑。

沈遥岑知道光是嘴上说沈凌云估计也不会信，于是他抬起了手，将还在燃烧着的烟放在沈凌云的嘴边：“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凌云眨了眨眼，犹豫着咬上烟头，尝试着吸了一口。

结果自然是被猛烈而刺鼻的味道呛得面红耳赤，苦涩的气味不住地在喉头打转，喉咙和脑子都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他连忙将烟吐了出来，转过头去咳嗽。

他咳嗽得很厉害，像是要将肺腑都咳出来一般。

沈遥岑掐灭了烟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又伸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轻轻抚摸沈凌云的背脊，等沈凌云咳嗽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才打趣着问：“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沈凌云深吸一口气，让凛冽的寒风钻进鼻腔之中，才稍稍觉得好受一点。

他红着眼直起身来瘫倒在长椅上，声音沙哑地回沈遥岑：“嗯，真的好难抽，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我想我以后不会碰这东西第二次了——但是哥，这么难以接受的东西，你是怎么习惯去接受的呢？”

“……”沈遥岑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只是像个温柔负责的兄长那样，对弟弟轻轻地笑了一下，说：“等你长大以后，你就知道了。”

“可我现在已经快19岁了，”沈凌云有些不满地说，“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

“可你在我面前就是小孩子啊，”沈遥岑笑着起身，拍了拍落在自己身上的烟灰，“你就庆幸吧，能够在某些人的眼里当一辈子的小孩。”

“哥说我在你眼里是小孩，那哥不也是母亲眼里的小孩吗？”沈凌云仰起头，看着他的背影，“当然，我也是母亲眼里的小孩。我也知道父亲虽然看着凶凶的，但是他也是爱着我的。”

沈遥岑勾了勾唇，很含糊地回答他：“也许吧。”

他没有继续和沈凌云说话，只是带着沈凌云一起回到了温暖的屋子里。

屋子里头，沈母正在削水果，她耐心地将水果削去了皮，又切好放在洁白的盘子里一片片摆好，看着比外头店里卖的果盘也没有逊色几分。

沈凌云眼尖地看到了盘子里摆放着自己爱吃的水果，登时也顾不得脱衣服了，带着一身的雪就冲了过去扑倒在沈母的怀里，要求沈母先给自己品尝一片。

沈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是他这么咋咋呼呼的，把一身的雪水都抖在了她的身上。

“幸好你父亲今日是真的不在，不然你小子肯定没好果子吃。”说罢，她还伸手捏了一下小儿子的鼻子，逗得沈凌云忍不住哈哈地笑。

尽管嘴上如此，沈母还是十分宠溺地用手拿了一块新鲜的雪梨放进沈凌云的嘴里，沈凌云幸福地躺倒在母亲的腿上，又在沈母的要求下蛄蛹着脱了身上的羽绒服。

“小山，帮弟弟把衣服拿去挂好。”沈母抬头看了沈遥岑一眼，把衣服递给了沈遥岑。

沈遥岑接过衣服，将它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