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和夕从来都不是好人。
这个世界么，好人总是不长命的，萧和夕不愿意去当好人，无论是上一世作为杀手，还是这一世作为萧家嫡长女。
她看到的世界是恃强凌弱，太子云月也好，定山侯府也罢，都是一出货色。
只有一个意外。
萧和夕忍不住想起霍玉凌。
这恐怕是唯一一个，真心帮过她的人。
她再一次出卖了他。
萧和夕闭了闭眼睛。
让她下地狱吧，如果有的话。
***
太子站在马车外，表情冷若冰霜，近卫不敢劝，只安安静静替太子撑伞。
奈何雨太大了。
太子浑身都湿透了，只有一双眼睛，不受雨水侵扰，死死的盯着远处的灯光。
云月打马而来，下马安静走到太子身后，“都安排好了，周围的路都派人把手，不会有人来。”
“随时可以动手。”云月浑身也湿透了。
但她十分兴奋。
当时萧和夕来递消息的时候云月还有所怀疑，现在啊，太傅就在里面，这是当时潮汐亲自带队去斩杀的人，竟然四年后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还勾搭了九皇子。
云月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她知道太子心里还有潮汐，也知道太子一向跟九皇子交好。
这一场，云月知道自己的地位稳了。
她要成为太子最信任的人，活人死人都算上。
太子没回头，“动手。”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雨夜总是最好的掩护。
屋内似乎还没有察觉外面动静。
霍玉凌饮了最后一口茶，“太傅，这里并不安全，太傅随我入京，我替太傅....”
他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外面异动。
霍玉凌心里顿时慌张。
太傅倒是十分镇定，他放下手里茶杯，含笑看向霍玉凌，“殿下，不要慌。”
霍玉凌就突然有点想哭。
他知道了外面是谁。
也验证了太傅所说的真相。
他不需要再去找太子试探那些过往真假了。
因为太子就在外面。
外面的动静大了许多，却没有整齐有力的军队声，霍玉凌心一沉，是杀手。
而且不止一个杀手。
是太傅所说的杀手组织。
霍玉凌的手在微微颤抖。
太傅站起来，然后打开门，没了门的阻挡，雨声骤然清晰锐利。
霍玉凌知道，他没法一直逃避了。
他终于站起来，然后随着太傅走了出去。
跟院内的太子四目相对。
雨夜漆黑压抑，周围杀意四溢。
太傅首先打破了沉默，“三皇子，哦，不，现在应该是太子殿下，老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傅说着抬手鞠躬行礼。
太子一直盯着霍玉凌。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摆手道，“太傅不必客气。”他目光从容，一派君子清风霁月，“太傅既然活着，何不早些入京城报平安呢，皇上一直记挂太傅呢。”
太傅一笑，“我已经告老还乡了，草民一个，太子殿下抬举了。皇上日理万机，再说皇上要是真的见了我，触景生了情，也是白白伤心一场。”
他毫不避讳前太子。
太子目光一沉。
看来太傅找霍玉凌真的是因为这个。
太子道，“既如此，太傅也应该来看看我，太傅为我们老师，当年太傅受伤，我们都是记挂的，如今太傅入京，竟然只见了九弟，岂不是让我们伤心。”
“你说是吧。”太子目光穿过太傅看向他身后的霍玉凌，“九弟。”
霍玉凌想要开口，只觉得艰难。
他从来都不掩饰心情的，太子一眼就知道，霍玉凌知道了。
他的心沉下来。
太傅不能留。
“今夜重逢。”太子说，“奈何雨大，太傅随我入京安置，也好再话家常。”
太子翩翩有礼，“请吧，太傅。”
他有礼有节，实则并没有给人空间。
周围杀手已经蓄势待发。
霍玉凌忍不住往前跨出一大步，挡在太傅前面，站在了太子面前。
他们兄弟之间，从来没有站的这么远说过话。
“太子哥哥，太傅已经有安排了。”
太子不说话，只微笑看着他们。
太傅从霍玉凌旁边走过，“那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了。”
霍玉凌闭了闭眼睛。
雨越大了。
霍玉凌躺在浴桶里，外面下雨的声音被彻底隔绝，霍玉凌只听得到热水哗啦啦的声音。
这是安稳的富贵生活。
霍玉凌却只觉得压抑。
他突然有些懂了，为何太傅不求他昭雪真相，只求他有足以夺嫡的势力。
真相昭雪如何，这个世界，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太子赢了，他就是无上的帝君，没有人关心死在甘门的前太子。
热水渐渐有些冷了。
霍玉凌依旧没有动。
他现在不知道，太傅入了东宫，他应该怎么做？
太傅知道所有，太子会放他走吗？
丫鬟往里面加了热水，热气氲氳，这是富贵生活的残影。
霍玉凌不留恋这温度，很快起身。
开门，云月等在外面。
她衣裙湿透了，却一直没有走。
霍玉凌认识她，当时萧和夕见的也是她。
云月目光从容，“太子一直等着殿下。”
霍玉凌跟着他去了。
云月把霍玉凌送到书房，她亲自开门，看着霍玉凌走了进去，然后这才关上了门，给守卫递了眼色，这才转身走。
霍玉凌是很少进太子书房的，这里秘密多，也压抑，他不喜欢也识趣。
“九弟。”太子一如往常站在那，然后朝他招了招手，“怎么样，感冒了吗？”
霍玉凌沉默的摇了摇头。
太子收回了手。
他们沉默良久，太子递了茶，“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霍玉凌沉默。
“那么，也没有什么要求我的吗？”
霍玉凌抬起了眼睛。
太子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太子说，“你不问我，是因为你都知道了，你不求我，是因为你知道没有用，是吗？”
霍玉凌终于看向太子，似乎用光了所有的勇气，“那我问你...”他声音嘶哑，“大哥是你杀得吗？”
“是。”太子毫不犹豫回答。
霍玉凌闭了闭眼睛。
“那....那你会杀了太傅吗？”
“会。”
太子一直看着霍玉凌，他眼神坚定，态度温和。
他总是看得远的那个，他把弟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懂他的退让，懂他的伪装，懂他只想要当一个富贵公子。
他也是兄长，一直一直都在照顾他。
可弟弟总会长大，他没法永远只是孩子。
霍玉凌接过了太子手里的茶，“那我求你呢？”霍玉凌表情痛苦隐忍，“如果我求你呢？你会答应放过太傅吗？”
“二哥，太傅...太傅是我们的老师啊，他教导我们，他....”
他在太子平静的目光中看到了答案，他说不下去了。
手突然发抖，茶杯骤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瓷裂声，茶水泼了一地。
覆水难收。
太子道，“九弟，你不问问你自己吗？”
霍玉凌有些茫然，半晌才听懂了太子的意识。
“你...你也要杀我吗？”
太子摇头，“当然不会。从进门，你问了前太子，问了太傅，却忘了问自己。”他依旧平静，“九弟，人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自己。”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永远都是被保护的人，按照你的规划，平安顺遂成为闲散王爷。”太子声音从容，“可你不愿意，是吗？”
霍玉凌对上太子神色，只一眼，霍玉凌就知道，太子其实什么都知道。
是啊，如果连自己都看不明白，他又怎么坐的上这太子之位呢？
太子说，“如果你想要保护别人，那就站起来，九弟，你一直聪慧，二哥都知道。二哥相信你，无论你想要征战沙场还是笔定朝廷，二哥都是你的后盾。”
你不必隐藏锋芒，你可以当文臣，也可以做武将。
但你不会是皇帝。
因为皇帝是我。
而我会永远支持你。
“你不可能永远只是纨绔。”太子看着他。
霍玉凌捂了脸。
太子重新给他递了茶，“九弟，大理寺少卿缺了人，你去吧，你也去朝堂看看。”
人心险恶，朝堂复杂，党派之争，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死个人，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霍玉凌出了门。
东宫他可以随意进出，除了书房和太子寝殿，都是他玩乐的地方。
可是如今，出了书房，他竟然不知道应该去哪？
幕僚站到太子身后，“殿下，让九皇子这么走了..”
太子抬手，示意后面的话不要再说，“九弟重情义，他今日如此难受，就是因为跟太傅前太子的情谊，但是难道他只跟他们有情谊吗？我们这么多年，我不信.”
“他还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太子说，“让他去朝堂看看吧，看了他就知道了，别看昔日是如何情分，有了利益之争，都是鱼死网破。”
“按照九皇子心性，他如果真的文成武就。”幕僚说，“将来也是不可限量啊。”
太子一笑，“你也说了，将来，我倒是真的希望他能够有一番作为，九弟聪慧，无论文武，他都能够有一番作为，但是这天下位是能文能武就成的吗？如果如此，东宫现在就不是我的。”
“党派之争，从来不是个人。”太子说，“九弟从来不屑于也不会这种，他如果文成武就，如何不是我的助力？”
太子看向窗外雨，“等这波过了，着手准备收拾黑影子，没了黑影子，我就是干干净净的，九弟有眼睛，他当然会选。”
幕僚还是觉得不妥，“殿下，万一九皇子今夜去了宫里...”
太子目光冷下来，“交代禁卫军那边，让他们看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