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时之间,集市之中尖叫声四起,众人纷纷逃窜躲避,乱作一团。
姜衍单手将望宁拥入怀中,靠在角落里,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们的水华即刻现了身。
“你先带阿姐走。”他把望宁推向水华。
“陛下——”水华站在原地,一动没动,没多说什么。
望宁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三个里面最金贵,最应该先走的肯定不是她。
“走!”姜衍的声音冷了下来。
“陛下——”水华还想再劝,就见望宁猛然伸手拉了她一下。
暗卫的素养让她下意识的还手。
寒光一闪,一支长箭传过水华的发梢,而望宁却因为水华的施力被推入了人群。
好在姜衍反应快,整个人飞快环住了望宁,使起免倒于众人脚下。
饶是如此,望宁也被拥挤的人潮推搡了几下,衣服上多了几个褶皱,连头发都微微有些散开。
而姜衍因为一只手要护着她,另一只手要牢牢的抓着兔子灯,竟硬生生被人踩了几脚。
“没事吧。”姜衍箍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着。
望宁摇头,心里却明白她腰间挂着的免死金牌荷包已经人换掉了。
卫东得手了。
“臣该死。”
确保二人安全后,水华端跪在地上请罪。
姜衍瞥她一眼还没说话,望宁突然被人当着姜衍的面从后面拦腰抱住。
“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我可找到你了!”
“神仙姐姐,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听到声音,望宁下意识扭头看去,却见对方眼眸晶亮的整个人都快贴了上来,“神仙姐姐,我可找到你了!”
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望宁略微往后退了一步,从他的怀里出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姜衍那儿看了一眼。
果然看到他那如寒冰一般阴鸷的眼神。
“我……我不认识你。”
望宁因为少年的话心下一沉,冲少年连连摇头。
“神仙姐姐你忘了!”
陆远是自幼被娇惯着长大的,父母恩爱,又有哥哥姐姐惯着,他哪里能看出望宁此刻的别有深意?
“我们在会棋亭里交过手的!”
他这几日快把帝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到那一抹倩影,如今美人就在面前,叫他怎么能不激动?
少年人像是怕望宁又会平白无故消失一般,伸手想要拉她,又顾念着礼法,手足无措的,然后伸出手指拉住了望宁的大袖。
“姐姐当时一招燕子双飞破了我的棋局,姐姐忘记了吗?”
望宁一时无话,只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扯着平直的袖子。
这招十一二岁姜衍也是惯喜欢用的,他总喜欢一边强势霸道地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出去。
一遍软着声音,泪眼汪汪,像是料定望宁一定会吃这一套一样,“阿姐,太傅讲得题目我听不懂,阿姐不要跟建平公主出去玩,阿姐陪我好不好?”
只拉着她的袖子还不行,他边说还要边轻轻地晃着。
她若心软答应他而放了建平的鸽子,他自高兴乖巧得很,搬凳子,倒水,拿点心,哪怕是早就听懂的问题,也能再津津有味,兴致勃勃地听望宁讲一遍。
她若只盯着他,半晌不曾表态,少年人便会默认她拒绝了自己,其实也不会将她如何,只委委屈屈地将自己拉着袖子的手放开,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我能去吗?”
若是连这个也不答应他,那眼眶便直接就红了,但也还是一副乖巧做派,“那阿姐早些回来……”
陆远见神仙姐姐愣神,似是不再排斥他,一时喜上心头还想再说些什么。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度之大,只感觉自己整个手腕都要骨折了,“啊!”
他猛然收回手臂,就见神仙姐姐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身长约九尺,高大威武,将神仙姐姐整个人都笼在了身后。
有意不让他看似的。
男人声音沉沉,目光如剑,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却不知哪儿有些奇怪。
“你没听到吗?她说她不认识你。”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陈述句,却暗藏着一股子狠厉威胁。
“原来是你。”
一路找过来的建平刚发现他们,看到的就是如此情状,她几乎是立马反应了过来。
宁国公家这个待得金贵的小少爷前一段时间闹得翻天覆地要找的“神仙姐姐”就是望宁!
当时她可是在陆慈处亲眼看着陆远跟自己老爹撒泼耍赖的样子。
一口一个“神仙姐姐”、“非她不娶”,好似魂都被人勾走了一般。
她那时还和陆慈、宁国公、宁国公夫人一起劝这个小子,“你莫不是花了眼?”
“这世间哪有神仙一样的女子?”
“倘若真有你描述的那般美貌,必定早就名动天下,何至于你将整个帝都翻遍都找不到佳人倩影?”
“何况你不是也说了,人家还带着面纱!”
那时陆慈与宁国公夫人虽没有明说,但心里也隐隐猜测过,陆远看见的是陈如雪。
毕竟是大昭第一美人。
只是陆慈顾念着建平,才没有在她面前提起陈如雪的名字。
之后几天建平还听人不经意间提起宁国公二公子上门求见大昭第一美人却惨遭拒绝的事情。
“咱们大昭的第一美人陈如雪,那是个多么傲气的!竟硬生生闭门不见!”
在她耳边传小道消息的宫女是个刚入宫没多久的,不知道她与陈家的旧怨。
当着她的面把陈如雪一顿夸。
如今突然惊悉陆远心心念念的“神仙姐姐”是望宁。
一时间建平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快意,颇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果然如此!
她的胸腔里、呼吸间都透着畅快,看着陆远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友善。
孺子可教也。
她就说陈如雪那种附庸风雅的庸俗货色,怎么能够称得上神仙姐姐?
还得是望宁啊!
她眉眼带笑地肩膀朝望宁靠了靠,如此还嫌不够,又伸手与自己的小姐妹十指紧扣。
也就是望宁顾及着薛太傅的遗愿,日日戴着面纱,不曾摘下;又为了照顾她的太后姨母,不曾出宫立府,不然这“大昭第一美人”的名头怎么会落在陈如雪身上?
捡了个大便宜,她不偷着乐就算了。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到处传——
“宁国公府的嫡出二公子上门求见佳人,却连面都没有见到一下”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情。
陈家这种踩着宁国公的脸面抬高自己的行为,本就让国公夫人有些不自在,只是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儿子,情根深种,痴心的很。
想着以后大抵是要做亲家的,这才没有发作。
如今灯会归来,小儿子一脸笑意说他找到了“神仙姐姐”。
还是那位望宁公主,宁国公夫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有诰命加身,又和沈琼一同出自顶级世家大族,这些年也是有几分情义往来的。
再加上她女儿陆慈未出嫁时曾当过建平长公主的伴读,和望宁一同在崇文馆学习。
因而她对望宁公主并不算陌生,这些年的宫宴上也见过望宁几次,虽戴着面纱,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毕竟她的母亲、姨母年少时都是惊艳大昭美人。
尤其是她的母亲……
国公夫人眼前仿佛浮现了一个一袭红衣耍着红玉枪的英姿。
那是多少女子心中的榜样!
“当真是望宁公主?”末了,她看向在自己膝前软磨硬泡的小儿子,“你未曾看错?”
陆远连连点头,请母亲为自己做媒的句子还没有说出口,便听他母亲缓缓开口,“那我便替你到太后娘娘那走一遭。”
如此爽快利落,跟前几日拼命劝他不要去陈府求见时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
“明日?”就连情根深种的陆远都有些惊讶,“会不会太快了些?”怎么感觉母亲比他还着急似的?
这傻孩子……
崇文馆教出的女儿郎,卫国大将军的女儿。
那样的家世、容貌、才情,若非赶上了天下大丧,她又是个孝顺的,要在宫里伺候自己的姨母。
哪里能轮得上她家这个小儿子?
她可是隐隐听说,就连先帝都曾动过念头要把望宁公主许给太子的。
以先帝对太子爷的疼爱程度,只怕这位终日以面纱示人的望宁公主,当真是位“神仙姐姐”了。
她这命根子又对这位神仙姐姐情根深种,她要不下手快一点,只怕这位神女被别人家抢走。
她儿子是连哭都没有地方哭!
国公夫人轻笑着点了点自己儿子的额头,“太快了?那我过个半年再进宫吧……”
“母亲!”哪怕知道母亲是有意逗他,动了春心的少年郎还是忍不住焦急,还带着些许羞怯,耳朵都烧红了。
“好好好!”逗得国公夫人开怀大笑。
求娶望宁公主,总比求娶一心将他们宁国公府的脸面踩在脚下,来抬高自己身价的陈家女要好上千百倍。
国公夫人轻拍了拍向自己撒娇的儿子,言语间做着保证,“我儿心急!我这就换了翟服进宫去面见太后娘娘,定把这位神仙姐姐给你请到家里来!”
如此说法倒也不是她夸大。
宁国公的祖上和沈家一样同是大昭的开国武将,虽然先帝仁慈,给了沈简公主的体面,又有太后撑腰。
可沈家到底已然没落,而他宁国公府蒸蒸日上,国公爷手握巡防营,嫡出大公子是新科状元郎,女儿是侯府家的夫人。
陆远虽还没有考取功名,可也是个心善知礼,一表人才的。
宁国公家又向来有家训:除非四十无子,男儿不可纳妾。
因而有意要嫁入陆家的女郎自是数也数不过来,真论起来未必配不上望宁这个公主。
显然宜太后也是如此想的,只是陆远今年不过一十九岁,望宁今年二十又一,男子比女子大两岁成亲,向来是常事,可若是翻倒一番……
宜太后眉宇间有些许挣扎,随即又一想,简简已经被她给拖累了,如今和她年纪、家世、才貌、品相相当的适婚男子,大多早就定了姻亲。
望宁不可能给他人做妾,就算是定个二婚,宜太后私心里都觉得委屈了她的简简。
宁国公家的这个嫡二子前几日将帝都闹得翻天寻找心上人的事情,她就算久居深宫也略有耳闻。
还能让国公夫人深夜穿着翟服叩见,也是最重视的很了。
宁国公家又是个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主要还有着男子不可纳妾的规矩。
如此看来,也不失为简简的良配。
两位年轻时的手帕交言语间都未曾将这件事情点破,却也都表明了自己的意愿——只要孩子们欢喜,他们做长辈的怎样都是欢喜的。
这便是将这门亲事定了个七八分,只等着两个小辈培养培养感情。
国公夫人整个心都安定下来,当下便递出了她外孙满月酒的请帖。
“望宁公主自幼与小女交好,整个大昭肥布知道她是福星降世,小女常说当年成亲,是得了她的祝福,才会有如此美满的姻缘。”
“臣妇这头胎的外孙快要办满月宴了,小女得知臣妇今日进宫,专门嘱咐臣妇,定要将请帖送上。”
“还请望宁公主务必赏脸,给臣妇那小外孙送去福泽庇佑。”
她几句话说的漂亮,既为她外孙请了福,又为她那小儿子创造了与佳人见面的机会,可谓一石二鸟。
太后虽有心撮合他们俩,可待嫁的公主参加臣子聚会,恐有流言蜚语传出。
于是她笑,“哀家好多年没见过小孩子了,不若等哀家生辰宴上,国公夫人抱着孩子来给哀家看一看吧……”
此话一出,高兴的过了头的国公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提议的不妥之处。
心中有微微吃惊太后对望宁的上心与谋划。她面上微讪,却也是个场面人。
“太后,我实在是高兴糊涂了!”她说话明亮爽利,甚至举手就做发誓状,“太后莫怪,绝无下次。”
*
“母亲!”
陆慈在侯府中听闻自己那不省心的弟弟找到了心中的“神仙姐姐”,也顾不上夜色浓郁了,坐了轿就往宁国公府赶。
“二弟见到那位陈家姑娘了?他心心念念的神仙姐姐,当真是那位陈如雪?”
见到自家母亲,陆慈言语中的焦急便是再也遮不住了。
深宫密事,旁人或许不知晓,可她是自幼便做了建平长公主的伴读的,建平长公主与那位陈太妃的你来我往,她自然是看的清楚明白。
“二弟刚刚上门,未到傍晚便传出了宁国公府的笑话。”
陆慈以为自家母亲是被弟弟磨的受不了,豁出一张老脸进宫去请求赐婚去了,“如此自私算计的人家,如何能入我陆家的门?”
她言语之间全是恳切劝慰,急得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二弟又是个心软良善的,若娶了这样的女子,还不后患无穷?”
其实更主要的是建平长公主,她正是因为有着跟建平长公主一起长大的关系,这才能够上达天听,帮着侯府、帮着宁国公府繁荣壮大。
正是因为有着这层关系,才能够成为这帝都同龄贵女中的佼佼者,成为她们每次宴会的中心。
如果她家二弟真娶了陈如雪,那依着建平长公主的性子,怕定是会与她生出嫌隙。
更有甚者,说不定会影响到她父兄、夫婿的仕途。
陆慈急得直皱眉。
她家女儿自嫁了人之后,性子愈发的四平八稳起来,国公夫人都快忘记她上一次如此焦急是什么时候了?
女儿说的这一番话,她心中自是明白,甚至陆慈没有说出口的话,她也早有了解。
不然以她小儿子那痴心程度,她早就拼着一张老脸上门求亲去了。
“你和你弟的性子倒是像,也不知道是仿了谁去。”
也是因为如此,当陆远说他的“神仙姐姐”其实是望宁的时候,她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门婚事定下。
如今得了太后属意,心中一块巨石已然落地的国公夫人语调轻松了不少,原本还想逗自己的女儿几句,可见她一副焦急欲泣的模样,也便收了心思。
“到底是谁和你们说是陈如雪的?陈家那样的家风,进我家门,我还怕他教坏了我陆家子孙呢!”
不是陈如雪?
陆慈的面上有些诧异,不是这大昭第一美人,看这世间哪个女子还能担得上一句“神仙姐姐”?
她微微睁着眼皮看向自己略带笑意的母亲,能担得起神仙姐姐四个字,还能让母亲如此满意连夜进宫的——
她突然间福至心灵,声音与宁国公夫人的声音一同响起。
“望宁公主!”
看自家女儿猜到了,国公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又不自觉扬起了下巴。
毕竟太后已经同意了,那望宁公主十有八九就是她陆家的儿媳。
太后的外甥女,又是和皇帝、长公主又是一同成长起来,还是卫国大将军的亲生女儿。
这么一只金凤凰飞入他们陆家,只怕陆家的门槛从此后又要高上三分。
宁国公夫人心里满意的很,“你那二弟平时是顽劣了些,关键的时候还是很拎得清的。”
她正夸着,忽见陆慈脸色苍白,又惊又惧,仿佛他们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一样——
“望宁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