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惊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转过头。
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年纪约莫三十五上下，比边城稍稍年长一点。
不知对方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见两人转过头来，男人微笑着道：“不好意思，我是聚星剧院的剧迷，刚刚路过听到这位小兄弟在讲故事，就被吸引过来，看两位沉浸其中不忍打扰，就一直听到了现在。”
宁初没有作声。
边城隐隐有些挡在宁初面前，温和中带着一股警惕：“感谢您的赞美，刚刚您听到的内容请不要泄漏。您还有其他事吗？”
对于他这副护犊子的样子，男人觉得有些好笑，“请问……刚刚那个故事出自哪里呢？这位小兄弟也是相关从事人员吗？”
一直保持安静的宁初终于出声：“不要紧，是我临时想的，我打算把它写成一部完整的长篇小说。边城老师，这位是？”
他从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在观察了，对方穿着不俗，衣上的logo很眼熟，宁初说不出来是什么牌子，但记得似乎是很有名的高定品牌。
这人出现在聚星大剧院附近，又说是戏剧迷，而边城是聚星大剧院的有名剧作家，再加上这段时间上映的剧正好是边城所写的，边城的态度语气也不像对待陌生人……
很显然，他们俩是认识的。
既然认识，宁初觉得没必要对他有这么大敌意。
就是不知道这人做了什么，会让一向温和的边城老师这么讨厌他。
宁初这么问，边城也没有再赶人，不情不愿地介绍：“这位是聚星娱乐的CEO，邹奎邹老板。邹老板，这是我一个作家朋友，宁初。”
聚星娱乐的CEO？那确实不得了。
据宁初所知，聚星娱乐是当今国内最大的文娱企业，横贯影视、戏剧、戏曲、舞蹈等行业，凡是他叫得出名字的、很火的大IP，都是他们企业旗下的。
聚星娱乐对文娱市场的把控几乎是垄断性的，比如，面前这座聚星大剧院就是聚星娱乐旗下的。
“原来如此。”邹奎微笑着伸出手，“您好，作家老师。”
宁初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您好。”
“宁老师和郑老师可否赏光去我的办公室里坐坐？”
边城本名姓郑。
“不必了。”边城很干脆地拒绝，还向宁初使了个眼色。
宁初满脑子问号，估计是这人有问题，也懒得多问，便点了点头，“我们本就是出来散散步的。”
“这样。不介意我坐下聊聊吧？”
边城：“……”
宁初看了看边城，又看了看他，见边城没有说什么，便说：“您坐吧。”
说着，只见边城老师屁股肉眼可见地往他这边挪了挪。
宁初：“……”
到底多大仇啊？
邹老板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面不改色地坐下，又问宁初：“宁老师这个故事是悬疑吗？”
“是的。我打算在里面加一些奇幻元素。”
“奇幻元素？”
“对，边城老师说可以尝试荒诞派的手段去讲故事，所以我准备在时间线和叙述视角上做些文章。”
“听起来很不错。”邹老板翘起二郎腿，“那么，宁老师希望这部作品影视化吗？”
“……诶？”宁初一下愣住了。
不是，他这不还没动笔写呢？
就算要谈，是不是也太着急了一点？
“邹老板也太心急了些。”边城平和地说。
“这年头，好IP要靠抢嘛，是不是？你看宁老师又这么优秀……”
邹奎吹起了彩虹屁，不得不承认，身为不那么高岭之花的霸道总裁，他确实挺能说会道。
“这样吧，”宁初没等他把那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的万字彩虹屁吹完，有些头痛地打断了他，“这本我暂时还没有完全把框架理好，邹老板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等我想好了再联系您，您看成吗？”
“行行行。”邹奎连连答应，掏出了手机，“我扫你？”
“不用。”
两人正奇怪，只见宁初淡定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堪称古董的翻盖手机。
邹&边：“……”
***
交换了电话号码，目送邹老板心满意足地离开，边城才幽幽道：“你从哪搞来这么个古董？怪不得不加我们微信。”
“嗯？智能手机我也是有的，就是觉得太麻烦，懒得用。”
边城：“……”
一个手机而已，很重吗？
“我回去就加你微信！”宁初忙道。
边城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要与世隔绝呢。”
一个小年轻，整天死气沉沉，真不像话。
两人看了眼天色，也起身准备往回走。
宁初很疑惑地问他：“你为什么要我防着邹奎？”
“他这个人，平时闲着没事干就喜欢到后台来骚扰女演员，但凡长得漂亮一点都要勾搭，我劝你不要跟他私下有来往。”
宁初没想到会吃上这种瓜：“哈？不是说他老婆管得挺严的吗？”
“但是他会来骚扰嘛，宁宝，听我的，邹奎真不是什么周正人，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这段话真是做作极了，宁初一时不知道该吐槽哪里。“那影视化的事……”
“让他买。聚星娱乐有钱的很，影视化的质量也还可以，总之不会差到什么地步。CEO都亲自跟你开口了，这钱不要白不要。”
宁初点了点头。
虽然他严重怀疑邹老板是因为边城才说要投自己的。
“对了，小宁，你刚刚那个故事打算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宁初停下脚步。
天色已晚，沿街的店铺已经亮起漂亮的彩灯装饰，晚上来往的人群似乎比下午更多了些，灯下不时有人影或轻快或疲惫地行过。
“我想给它起名为，《打点计时器》。”
鲜艳明丽的彩灯下，宁初的神情竟说得上几分温柔。
边城蓦地一怔：“怎么会想起这么个名字？”
即使思维灵活跳跃如他，也一时没有跟上宁初的思路。
“因为里面的人物原型是剧院门口来往的人们。”
宁初回过头，暖光映照得通透的眸子里呈现出各种各样形状的影子。
“那是个动荡的时代。我所诉说的女刺客，是千千万万背后人物的缩影。没有人会知道他们为了和平做出了怎样的努力和牺牲。”
“它也许真实存在于另一个平行时空，也许是完全的虚无。但是故事从不在乎它是真实的，还是虚无的。所想传达的是，故事本身，和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那种应该会有的心情……人是相当会共情的生物吧？所以我觉得没关系。”
“我想，把人比作微不足道的那个点。”
“打点计时器以打点计时，我便以人记录时代。”
边城久久没说得出话来。
每一次，又一次，这个家伙总能震撼到他，做出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原本显得猎奇而荒诞的故事，也能被赋予这样的意义吗？该怎么说，真不愧是……
“未来的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作家。”
宁初微笑：“借您吉言。”
——聚星大剧院——
邹奎毫不意外地看着身穿白色舞裙、正在练舞的美丽女士：“巩小姐穿这一身真是万般勾人呢。”
巩慧秀很有力度地将裙摆踢起来，把控十足地转起涟漪一样的圈。
白花忽大忽小，渐次开落。
邹奎抚掌赞叹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巩慧秀跳完这支曲子才停下：“你去和他们交谈了？”
“嗯，谈得很畅快。不愧是巩小姐推荐的人，故事我听得也很是津津有味呢。”
巩慧秀垂下眼帘：“以你的手段，将他的故事改编成电视剧，应当毫无问题。”
“是，既是巩小姐开口，邹某怎能不全力以赴？”
邹奎俯下身，轻吻了一下对方的手背，微微上抬的眼睛露出一道贪婪而精明的光。
“再说，我本人确实觉得，那是个不错的作家。”
两周后。
《骤雨》写字楼相关的段落已经全部拍摄完毕，对于整个剧本来说，是已经完成了大部分，还剩下两个家庭的分别拍摄、餐厅的拍摄和医院的拍摄。
这三个地方编剧不需要太跟，整体也比较松散。
宁初很久没回家了，便告了假，先从抽屉里掏出一部不知多久没用了的智能手机，睡觉前插上充电线，充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才发现没充上，于是又去找修手机的看看，花了八百块钱。
即使是触屏智能手机，修的人还是露出了惊诧的目光，看宁初仿佛在看什么奇异物种。
“这款现在还有人在用吗？已经是十多年前的牌子了。”
宁初道：“恋旧。”
确实是恋旧。
这部手机还是他刚上初中那会儿攒钱买的，也是他的第一部手机。
还是当时的潮牌呢，可贵了。
把古董机的卡换到智能手机上，宁初先加了几个同事和邹老板的微信。看到那个好几年没打开过的大眼睛软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熄了屏。
那段过往对他来说，太沉痛了。
近乡情怯，不敢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