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好脾气的边城，听他这样说也不由升起怒火。顾不上骂他，转身从自己办公桌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包零食，拆开来给他吃了，又接了杯温水喂他喝下。
“好点没？”
宁初点了点头。
边城这次却真生气了，语气从来没这么严厉过：“身体不好就应该自律，下次再这样，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宁初虚弱地露出一个笑容：“难不成你还能把我关起来？”
边城垂眸看着他，半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没力气下楼了，我还是去点个外卖，叫他们送上来。”
边城边说边打开手机软件。
“边城老师应该很少吃外卖吧。”
“是啊，”边城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这次还不是托了你的福？”
“是是是。”宁初举起手来表示投降。
也是托他的福，边城老师才这么生气。今天生这一次气少说得扣十年功德。
等待的过程中宁初也没闲着，打开微/信跟巩慧秀说明了舞台剧的事情，对方果然很干脆地答应了，“是晚上七点去填表是吗？我知道了。”
“赵孤招那边也拜托你了。”宁初诚恳地说道。
巩慧秀安静片刻，蓦然轻声笑了笑：“这还是你第一次请求我为你做什么。”
“……”宁初说，“对不起，我没法给你想要的，反而是你给了我良多。”
巩慧秀道：“没关系，你只要去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就已经是在帮我了。”
“嗯，理解万岁。”
“不过，你不是会往那个方向上想的人，竟然能想通这一点，是边城老师跟你说的吗？”
“我对身边的人知之甚少，如果不是边城老师，我应该……”
巩慧秀打趣地接道：“应该会在自己织就的茧里困一辈子。”
宁初顿了一下，“嗯。”
“你站得太高了，但是我们喜欢高高在上的你，宁初，你与他人不一样，你生来就是要站在高处的人。你可以在那从上到下地看别人，却不能往下走近一步，因为往下对你来说是无底深渊。”
宁初握紧手机的手猛然绷紧，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我的底线。”
巩慧秀笑了：“好嘛，看来我看人总是看得清楚的。你从来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承认自己的阴暗面，比承认自己虚伪的和善快意多了吧？”
宁初摩挲了一下手机壳，语气平静地问道：“你是想触犯一下试试？”
对于认识的、相熟的人，闯入内心者格杀勿论。
至于不认识的？那无所谓，与他无关。
他隐隐威胁道：“同样的困境，你不也是一样？站在高台上完全无法主动走下来的提线木偶小姐？”
巩慧秀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你这么说我会伤心的。”
“你做这一切，归根究底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只有我才能提供一个让人看得见你的舞台，我猜的对不对？”
巩慧秀笑了：“很对。宁哥，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愉快也不愉快的闲聊结束，敲门声起，边城起身开门取了外卖，刚刚的话听了七七八八，便也看了宁初一眼：“也只有你会这么不顾情面地戳人痛处了。”
“她故意的。”宁初回答一句，并不多做解释。
边城听得明白：“你只是不在意，不是看不懂。”
宁初自然也不在乎这种说法，搬了板凳坐过来，随口问道：“点了什么？”
“一些家常小炒，一份辣口两份不辣的。”边城知道宁初喜欢吃辣，但是他刚刚犯过胃病，便也没有多点，将一盒饭推到了对方面前，“辣的少吃一点，小辣怡情吃多伤身。”
宁初拆开一次性筷子：“知道了。”
吃了顿不错的晚饭，两人略作休息，宁初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我下去看看。”
边城点头，“去吧。”说着，打开了电脑。
他要把《风化之蝶》校对一遍，然后打印出五十份，装订成册。
边城的办公室在五楼，事务处在三楼。宁初还隐隐有些难受，就没有走垂直电梯，走普通楼梯到了三楼。
到事务处的时候，赵孤招和巩慧秀都已经到了，并且聊了起来。因为巩慧秀本就是聚星娱乐旗下的舞蹈演员，本身比赵孤招少了一步登记入驻的流程，看对方不太清楚其中的门道，便手把手带着对方走流程。
巩慧秀知性且优雅，赵孤招本就对她很有好感，现在是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十分听话。
气氛看起来很融洽。
宁初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静静看了一会，方进了门，若无其事地跟两人打招呼。
“宁老师。”
“宁老师。”
除了两人，事务处的工作人员也客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毕竟是老板青睐有加的人，他们看在薪水的面子上也不会刻意怠慢。
只是每个人对那本子是什么看法，就不好说了。
宁初和两位主角寒暄了几句，他本人是个话废，不愿意多说，便站在一旁等候，等他们手续办完了就带到边城那里领剧本。
“两位主角的戏份都定了，剩下的角色需要这边替您联系吗？”工作人员客气地问道。
“我会看情况决定的。”宁初说。
演员表边城那边都有，工作人员问的这一句不过就是客气一下。
对方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把合同跟资料书分别给了两人，手续就算办完了，宁初转身带着两人离开。
“真高冷。”工作人员目送他们离开，嗤之以鼻。
赵孤招和巩慧秀终于拿到了剧本，各自开始翻阅起来。宁初在一旁打开演员表，跟边城小声交流着。
再抬起头，只见两人一个眼中冒出光，一个眉头紧锁。
宁初问道：“感觉怎么样？”
赵孤招复杂地说：“……难以形容。”看之前根本想象不到是这样的爱情，这真的是碳基生物能写出来的东西吗？
不，再想这是舞台剧剧本，就更荒诞了啊！
巩慧秀说：“划时代之作。”
边城转过身来，笑着插/入道：“我也很有信心。”
宁初说：“这本我写得很满意，有边城老师协助，表现上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有经验的台改代理舞台设计。”巩慧秀说。她显然对这一块也很了解。
宁初道：“不了，我想要亲手促进它的诞生。”
“我赞同。”边城道，“那么先商量一下形式吧，你想选一百八十度的舞台，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旋转舞台？”
宁初问：“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一百八十度的舞台比较传统，有幕布，可以一出一出地来，很有仪式感。观赏上就是与观众面对面的形式，可操作空间比较大；三百六十度的舞台是旋转式的，不过不是观众席旋转，而是所有场次围成一圈，一幕演完了就直接转到下一幕，不需要额外的时间去布场，情绪之间会更加连贯。”
赵孤招沉吟片刻，问道：“舞台剧应该很少有临时改戏的情况出现吧？”
“不好说。”边城说，“拿我的作品来说，大部分都是事先彩排好固定了的，临场改戏的情况只出现过两次，不过那都是意外事件了。”
“像这样可能出现的意外事件，不需要事先做一些准备吗？”宁初好奇地问。
“……实话跟你说了吧，除非真的预料不到的状况，绝大部分所谓的临场改都是算计好的。”边城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们排戏的时候一般会安排两组，还有部分重要角色的替补。并且在预算充足的情况下会准备好几套不同款式的演出服。”
“对了，说到演出服，这个剧月底就要排练了，演出服那边赶得上吗？”赵孤招问。
“这个无需担心，现在的科技手段能在三天之内辅助做一套华丽的裙子出来，”边城笑着看了眼宁初。
事实上，关于服装的预想边城早在很久之前就旁敲侧击地问过宁初，现在衣服基本上都做好了，宁初甚至在他的电脑上看到了进度图，即使挑剔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做得很不错，模仿蝶翅的磷片做得很有质感。
现代科技，讲究的就是一个效率。
宁初没有回应他的眼神，答应之前就算到了，了不起。
边城继续道：“艺术大部分是视觉的艺术，其次是听觉的艺术，当然现在也会做一些嗅觉触感上的设计，这都是后话了，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依照我的经验呢，一场舞台表演最重要的时候就是首次演出的时候，因而无论你之后想要选择哪种表现形式，首次我都推荐你使用三百六十度的舞台。”
宁初点了点头：“谢谢您的提醒，我会考虑的。”
……
此后，宁初陆续选好了演员，剧院很大方地给了新人一支业务能力过硬的团队，每天根据剧本和舞台现场斟酌舞台表现，宁初终于意识到，舞台剧比他想得更加复杂，一部舞台剧的筹划，不仅是色彩构图的问题，动作、走位、灯光、台词等等都要比电影更加严苛。光是两个主角的出场，动作指导就给出了十八套设计方案。
宁初一面佩服对方的工作效率，一边陷入了某种自责。
他自身的能力还远远不够，要学习提升的地方还有很多。
过于心高气傲其实是不好的，他也该踏踏实实地去做事了。
以及，他完全理解了边城老师为什么这么注重养生了。
因为，设计舞台真的很令人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