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挂断了电话，但作为一个职业素养良好的社畜，小茜很快回复道：“负责人说可以，您需要查什么？”
宁初摩挲了一下手指，看着微/博里放的那张同学宴会的照片，“问一下……九月三十日，晚上七点以后，‘名门夜宴’酒店第十三厅的监控有没有人去调，如果没有，就调一下。”
小茜过了一会，迟疑地说：“已经替您去问了，不过，这种大概只有警方调得动吧？”
宁初嗓音平静如水：“不是说我这件事已经被列为刑事级别了吗？警方也不能让随意上传他人隐/私的法外狂徒逍遥自在吧？”
小茜哑口无言地去了。
“小宁儿，你这也挺狠的啊。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转得快，老喽。”
“聂导就算老也是老当益壮。”宁初道，手指在车窗上一下一下敲着，“不过幕后之人也怪贴心的，趁现在讨论度最大的时候爆料送热度，他不炒这么大声势，警方真还不一定介入。”
“但是网络这个东西也难说。如果是从暗/网上流出来的，是不是就难查到了？”
“那得看幕后之人是不是想置我于死地了。”宁初手指顿了顿，眸色微沉。 “他如果真的这么恨我，那么，只是身败名裂，又哪里比得上直接弄死我这个人更令人愉快呢？”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聂怀真猛打个方向盘，充满震惊地看向他。
宁初笑出了声：“是啊，聂大导演愿意陪我亡命天涯吗？”
聂怀真很快反应过来，笑骂一声：“去你娘的，这种事也敢开玩笑了！”
宁初笑着挡了一下，随即暗自叹了口气，靠着车窗恹恹睡去。
现在无法查到网络上爆料的源头，证明幕后黑手还是很谨慎的。既然这么谨慎，那就是希望别人出手，在其他方面损害宁初的利益。
现在人非常疯狂，普遍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一受刺激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但如果幕后黑手有点脑子，都不可能让人在这个时候对宁初下死手。
因为一旦宁初被人杀害，就反向证明了有人故意陷害他。那些证据就没什么说服力了。
加上华国人千年流传下来的文化是“死者为大”，宁初一死，什么都能平息，口碑也会回转。幕后黑手潜伏这么久，资料准备这么齐全，可不是想看这个。
宁初现在处境是很危险，但没危险到性命，反而显得安全。
聂怀真连续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驶向服务区稍作调整。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宁初安安静静地靠在窗边，面容很安详。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黑，连阳光都小心翼翼地描摹他的眉眼。
如果人们亲眼看见过他专注创作时的模样，估计说不出那样的话。
石中含玉，千万庸人攻讦之，盖无知也。
聂怀真伸手把宁初那边玻璃上的遮光罩理好，在服务区买了两份饭两份水，刚出锅是烫的。
聂怀真把饭盒往台子上放，过了一会才把饭盒拿下来，叫醒了宁初：“小宁儿，吃午饭了。”
宁初眉头皱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已经中午了？”
聂怀真将盒饭揭了盖子，连同矿泉水一起递给他，“平时夜里稍后声响你就会醒，在车上反倒睡得安稳点。”
宁初看了眼盖子上结成的水，手上的温度不烫，是温热的。于是眸光微动： “原来你知道啊。”
“哼，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所以聂导下次能不能不打呼？”
“……臭小子，吃饭都堵不住嘴。”
吃了饭，聂怀真靠着坐椅睡了四十多分钟，接着继续赶路。
日光晃晃悠悠，宁初还是靠着窗，一副恹恹的样子，好像睡眠根本不足以疗愈他的伤痕。
“还是很困吗？”
宁初：“不，累。”
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困了，但是什么也不想动，窗外的太阳好得令人发指，以至于他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讽刺。
明明……努力了这么久，十多年都过过来了，可他依旧觉得自己看不懂人性。
十多年的挣扎恍如妄想。只是一夜的时间，就能够让人回到什么也没有的那一天。
奶奶意外去世，房子拿去抵债，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发疯进疗养院……
他感觉胸口有些钝痛。
十多年了，还有人揪着他辍学的事情不放。多好笑的事啊。
如果努力是无用的，那是不是连呼吸都是徒劳的？人活着根本没意义？
因为不想了解你的人总会一茬一茬地冒出来，就像海浪会一层一层翻过去，然后卷土重来。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思绪即将飞到宇宙黑洞的时候，手机铃声又响了。简单的声音嗡来嗡去，宁初在它即将把自己震下来之前伸手按了接通。
“哪位？”语气里多少带着几分半死不活。
“宁老师，我是对接人郭琴，您之前的提议已经转接到警方，上面对您的事高度重视，请您务必打起精神。”
……最后一句话针对性很强，侮辱性也很强。
“哦。你们查到什么了吗？”宁初完全不吃这一套。
“一般，公共监控保留不出三个月，去年九月份的监控已经被酒店删掉了，这很正常。”
宁初心道，果然不会这么简单。
“不过，看这次的事件发起之迅速，资料之齐全，组织之严明，我们的数据分析师认为有人故意对您不利，所以组织已命包括我在内的一支小队保护您。您现在在哪？”
宁初听得眉头直皱。
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扪心自问，虽然电影和舞台剧很火，但也没什么社会地位。他何德何能可以让警方单独派人来保护他？
这里面有问题。
宁初微微坐直： “我现在……在回C市的高速上，预计还有两小时到达C市。”
“现在您手里有能够澄清的条件吗？”对方问道。
宁初换了只手，不动声色地问：“澄清的条件，指的是什么？”
“能够暂时给广大群众一个交代的实质性证据。”
宁初有些烦了，证据证据证据，又是证据！哪来这么多证据！他这澄清是非发不可吗？
“首先，我只是一名编剧，我不是艺人，也不是偶像。”
“是的。”
“其次，我所做的事情在法律范围内，并且是国家认可的。”
“……是的。”
“最后，并不是我在惹事，这些东西并不是我想透露，请问我需要澄清什么？辍学犯法？还是低学历犯法？”
对面没声音了。
宁初深吸了口气：“什么意思？文艺创作者非得名校毕业才符合老百姓的期待，硕博以下不配是文艺工作者是吧？禁止血腥暴力也就算了，禁止自由创作也算了，要不再来一条，禁止低学历呼吸空气？”
对面冷声道：“宁老师不要混淆概念，夸大事实。事情弄清楚之前，少说点给人印象不好的话比较好。”
宁初冷冷一笑，挂了电话。
“怎么了？”聂怀真问。
“说派人保护我，但要我澄清。”
“那你怎么说的？”
“信她说的不如信我是秦始皇。”宁初说，“估计是黑粉打来的。”
说完，他略微无语地扯了下嘴角。
黑粉？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也配有这么高大上的东西了？
“看来，手机号码也外泄了。”聂怀真道。
“嗯。”宁初闷着地想了一会，道，“忽然觉得回C市拿证明也没什么意义。要不是太远了，我都想直接去Z城躲着，避避风头。”
聂怀真点了根烟：“那估计是不成，你还有事要做，不解决眼下的问题，就没法做那些事情。”
宁初惆怅地应了声：“是啊。”
他瘫了片刻，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于是再一次打开了微/博。
大半天过去，有两人替他做了声明。
其中一位是巩慧秀。她说明了当时的宴会只是一次简单的同学聚会，而那些似乎很有名的人，都是他们当年的同班同学。
接着，附上当时毕业拍的集体照，又体贴地将每个人的对比贴上去了。
虽然过去了十年，但他们的面部特征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不用仔细辨认都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
宁初疑似有隐藏身份的谣言破了。
而第二个站出来为宁初说话的是红袖。
片场即使不在拍摄时间，也并非所有摄像机都会关闭，而《打点计时器》的戏，每一场都有专门的人纪录拍摄状况，作备案和后期剪辑花絮的素材用。
因此，有摄像机拍到了当时的真实情况，红袖特地去找导演助理和摄像要了录像，影片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是当红小花先作妖，没事去招惹宁初，所以才被宁初罚的。
这一点不能完全证明“宁初在剧场耍大牌”是假的，但至少能让人明白，错不仅在宁初。
但下面还是有人阴阳怪气地评论道：“人家当红小花有错是不假，但人家也就是年轻不懂事而已，认错态度良好不说，还请全组工作人员喝奶茶呢！反观宁某啊，被全组捧着，结果自己任性拉全组下水，浪费时间白忙活，不给点表示根本过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