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确定要我们吃这碗饭？”云雀看着眼前黑黢黢的一团饭，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们要不想吃，我再去做碗拿得出手的。”沈清晏说着就端起碗向泔水桶走去，“这次肯定熟能生巧。”“

“别了别了，您抬抬手放过我们吧，这比上战场还骇人呢。”云柳赶紧把沈清晏手里的碗抢过来。

“不就一碗饭吗，我们一起吃好吧，同咸共辣。”沈清晏也不好为难她们，一汤勺酱油一汤勺老酒，换作她也难以下口。

沈清晏小跑去拿来三个掌大的碗，将饭分成三份，一人面前放一碗。

“怎么说也是我第一次下厨，你们俩给个面子好不啦。”沈清晏身先士卒，舀了一勺放到嘴里。

一时间，圆桌上只剩下无言的咀嚼声，沈清晏怎么也没想到，原本辣得呛人的酒放到饭里，竟尝不出一点酒味。

“就是颜色差了点，味道咸了点，要是能就着大白饭吃就好了。”沈清晏原本想的这口饭是又咸又辣，没想到意外的还可以。

“明天我们再试一下，我觉得千锤百炼，要义自见！”沈清晏猛然拍案而起，吓得旁边两人碗都端不稳。

“姑娘不懂事，你们两个贴身伺候的也跟着胡闹，烫伤了也不知道回来涂个药膏，现在都燎泡了！”秦妈妈刚把药粉撒上去，沈清晏就疼得龇牙咧嘴。

“不怪她们两个，情况危急，蛋在锅里，不得不炒啊，而且云柳已经拿瓢舀了水，往我手上浇了好几趟了，哪知道会这么严重。”沈清晏咬着牙关解释道。

“姑娘下次还是别办这么危险的事了，这次是烫了手，下次还不定会发生什么，让我怎么和老太太交代。”秦妈妈听到受伤的消息，心就被揪了一下。

“我也觉得姑娘学厨太危险了，不然把这菜谱给厨房里的师傅做吧，姑娘负责尝，哪里不好就叫他们改。”云雀看今儿沈清晏把饭装出来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和虚脱一样。

“对啊，姑娘学成了，也没用武之地啊，那学不好，自然也不会有大碍。”云柳也在一旁劝道。

这些道理沈清晏都明白，她只是觉得，长这么大，她从未做成过一件事。

就说念书，她天资不高，虽然好不容易进了学堂，但每日程夫子的课她都只是听得一知半解。

大哥虽不善言辞，但字写得顶顶好，文章也总得夫子称赞。

望舒虽不通文墨，但画画得栩栩如生，几笔就已显神韵。

昭昭能以一己之力擒下比她高大许多的歹徒。

还有宋观止，虽然平日招人讨厌，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肚子里有点墨水。

今日她第一次能答上来程夫子的问题，以为老天给她给了她一个摸索门道的机会，没想到刚上手就出师不利。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一处是长过他人那么一点点的。

可当真的去试了试，又发现也许是偶尔运气好。

“晏晏，你昨日没睡好吗？”孟望舒看到沈清晏的脸被吓了一跳，眼下乌青一片。

“没什么，就是冬天时身上凉，盖厚了也没用，总是睡不安稳。”沈清晏昨日翻来覆去了整整一夜，一直到外头天光大亮了也没有睡意。

“对了，我昨日问了夫子了，我们今年腊月二十就开始休假，要等到正月二十才回来呢，你有没有想去哪儿玩？”

孟望舒一想到可以在家过整整一个月的潇洒日子，眼睛都放光了。

“啊，我都没想好呢？”沈清晏嘴上拿不准主意，心里却暗暗想着，一个月应该够她把夫子给的那本书看完吧。

“我总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孟望舒平时大大咧咧的，今日却异常敏锐。

“我哪次有事没和你说过，我只是昨天没睡好而已。”沈清晏心里正烦躁，语气也变得有些烦闷。

“行吧。”孟望舒头次见沈清晏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即便心里有些疑惑也不再追问下去。

“这几日又出了什么事，又与你父亲起了争执了？”程夫子一看沈清晏在课上那副眼神飘忽，心神不定的模样，就料想她心里又憋闷着。

“不是。”沈清晏低着头看鞋尖，不愿与夫子对视。

“我昨天送来的册子你看了吗，那可是为师半生的心血。”程夫子见沈清晏情绪依旧低落，便捡些高兴事与她说。

“看了……”沈清晏踌躇了片刻，接着说道：“我连最简单的一道都做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程夫子听了这话，心下了然，“做不好是做得怎么样？”

“就是鸡蛋打坏了，然后油又烫了手，做出来的饭还咸得齁人……”沈清晏越说声越小声，“这还是旁边有人帮我的情况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不是做出来了吗。”程夫子越笑越大声，“这可是你成为名厨的第一步。”

“夫子你别取笑我了。”沈清晏被“名厨”这两个字臊得脸红。

“那我和你说说我第一次下厨什么样，我当时也就和你差不多大，可能还比你小点，家里灶台太高，我还要找个凳子垫着。”程夫子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回来。

沈清晏一想到程夫子豆大个子搬个凳子站上面做菜，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做的第一道菜是煎鸡蛋，我雄心壮志地上手，往锅边一磕，你猜怎么着，一半蛋壳掉锅里，一半蛋壳在我手上，蛋流了我一手。”程夫子看沈清晏想笑又忍住，弄得自己面目狰狞，“想笑就笑出来，我敢说出来就不怕你笑。”

“然后我就想着做个更简单的，于是我去包饺子，我这人不喜欢汤水的，于是就拿去蒸，结果我不知道水会烧没，我就在哪等啊等啊等，饺子是熟了，锅也焦了。”程夫子自己说完都忍不住笑了。

“第一次坏了锅，父亲罚我抄书，第二次坏了锅，父亲打了我手板，第三次难得做出点像样的，我迫不及待地拿给我父亲，结果还他泻肚子，这下好了，父亲再也不让我踏进厨房。”

沈清晏这下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直拿手捂着。

“你说你第一次就能做出一道菜，要是我小时候知道有人这么厉害，我肯定气得吹胡子瞪眼。”程夫子一点也没违心，他听到沈清晏第一次能做得大差不差，就知道自己没看走眼。

“你不要说我是取笑你，我觉得你成为一代名厨，指日可待！”程夫子觉得”他带了这么多学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夫子用心良苦，我一定不负所望！”

沈清晏的豪情壮志一到家就没了一半，云柳和云雀围着她打转，秦妈妈在院子里管着侍女们打扫这里整理那里。

“我去找大哥问个功课，一会就回来，你们就留在这守院子。”

沈清晏在屋里如坐针毡，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干脆扯了个借口溜到厨房。

沈清晏怕再被朱管事缠住，直接从厨房后门进来，结果看了一圈发现人没在，于是飞快把食材拿来放到灶台上。

沈清晏利落敲开蛋壳，得到完整蛋黄的那一刻，她有些怔愣。

接下来她打蛋，切菜，拌酱，起锅，炒饭，整个过程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沈清晏在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大功告成的那一刻，整个人是恍惚的，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旁人做的。

“成败在此一举！”

沈清晏深吸一口气，也不拘什么规矩，把饭装起一碗后直接往灶台旁边一蹲，舀起一勺饭。

“成了！”

沈清晏把锅里剩下的装起来，连带着自己的那碗，一路喊着跑回了院子。

“你们快试试，快试试！”沈清晏把大碗一放，一勺接着一勺舀着自己那碗，没两下就扫干净了。

“好啊，姑娘你骗我们，说去找公子问功课，结果是溜去厨房做饭。”云雀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戳破了沈清晏的借口。

“今天做得不是黑黢黢的了，真的金灿灿的，怪不得叫碎金饭呢，看起来真不错。”云柳迫不及待舀了一口，“真的好好吃，我想起来了，今天夫子把姑娘留下来了，肯定是得了真传！”

“才不是呢，我都说了熟能生巧，今天我打的蛋可是完整的，蛋黄一点没流出来。”沈清晏颇有些洋洋得意，“你们现在没理由拦着我了，已经出师告捷了。”

“是是是，姑娘已经得道了，我们就跟着姑娘准备鸡犬升天。”云柳一张巧嘴把沈清晏哄得高高兴兴。

“不和你们多说，我要把我自己的做法记下来，和程夫子一样，等二十年之后慧眼识英，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沈清晏放下碗，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册子，找到之后坐在书案前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地写。

夜半时分，沈清晏美滋滋地躺在梨花木的床上，想着自己手艺就这样日渐精进下去。以后要是开了酒楼，她就亲自到厨房监工，遇到有人欺负她不懂行，就露一手让他们心服口服。

她不知，这美梦还没开始做，就被人一巴掌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