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慈心过于激动，气血上涌，差点翻去。

秦沐瑶见了连忙上前搀扶，被秦慈心抓住手臂，秦慈心推了她一下：“去啊，快去拿……”

看到秦慈心生气了，秦沐瑶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张延卿伸出手想说其实不用的，又见那秦慈心特别热情好客，便不想拒绝这心善之人一腔热情，收回了手。

提督在一旁看着，哪哪都觉得不舒服，蒙顶雪山是十年采一次的雪叶，其树生长在极其严寒苛刻之地，凡人难寻，就算去了也得损费不少人力物力，去的人冻死都算好的，就是怕去了寻也寻不到。

可谓是有钱也难得。

不知这人什么来头，居然往这一坐，便能喝上那世间罕有的蒙顶雪山茶。还是七皇子恭恭敬敬端到他面前的。

张延卿则见怪不怪，蒙顶雪山他在蜀山几乎日日都要来一壶，在他眼里是没什么价值的。

“怎么称呼？”秦慈心向他搭话。

张延卿抿了一口茶，淡淡回：“张延卿。”

“秦慈心。”

“嗯 。”

二人忽然沉默下来。

张延卿气场冷清得让秦慈心无法搭话，他只能默默地坐在他身边，时不时的看他俊美的侧脸，又害怕被张延卿发现看得非常小心谨慎，看他一眼都做贼似的。

那孙提督这时坐过来，想尝尝蒙顶雪山的滋味，毕竟这只有皇室那群人才能喝得起。

他边喝茶向秦慈心搭话：“七皇子此次前来有何事？”

秦慈心瞥了他一眼，道：“来拨灾款。”

闻言提督眼前一亮：“什么？给我拨款？”

秦慈心眼神一沉。

提督立即尴尬的笑了笑：“开个玩笑。你二人又不说话，我得说点什么调剂一下才行吧。”

秦慈心道：“近些月洪灾泛滥，国土之上许多庄稼被淹死，房屋倒塌，村民流离失所。圣上不忍百姓受难，动用国库，让我领命前来，安置居民，拨放救济灾款。”

提督笑了笑：“圣上仁心。”

秦慈心说着又偷偷瞄了一眼张延卿，张延卿在品茶，侧脸清冷，似乎对他们的话题并没有什么兴趣。

秦慈心懂他，知道他一定在听，于是长叹一口气，语气怜悯地说道：“百姓受难，我心中也不是滋味，夜夜难眠。”

他这故意的腔调给提督听得浑身难受，发怵，甚至觉得还有一丢丢恶心，但也只能奉承接话，就是不太明白这秦慈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今天他倒是真慈心起来了。“皇子这几日在城外施粥的事情我听闻过，颇受感动。那些难民一个个饿得跟野兽似的，饿起来什么都吃，说不定连人都吃。您身体这么差，没必要亲自去呀，小心受伤。”

“此言差矣。国土之上都是子民，这本该就是我做皇子的责任，是我要做的事情。不过多谢孙大人关心，慈心的身体有些好转了。”

说完他用袖掩嘴，咳嗽了好几声，咳得不重，却又令人觉得非常的可怜。

张延卿那盯地板的眼珠子终于舍得动了一下，看向秦慈心，秦慈心亦看向他，立即回以一个微笑。

那提督听到咳嗽声就跟听到铜锣声似的，反应极大，跟屁/股着火似的站起来，对下人吼道：“愣着干什么？没听到七皇子在咳嗽吗？还不快去请御医！”

秦慈心连忙伸手拦住：“无碍，小病。我自带了药，服下一贴便好了，提督不必操心。”

说着又看向张延卿：“快到饭点了，我叫下人去备菜。不知小哥口味？清淡还是？”

他明明是皇子，却一口一个我，不称本王，这让张延卿颇有好感，顺眼许多，低声回复：“清淡即可。”

“好。”秦慈心对下人摆摆手：“去吧。快些。”

“是！”

下人出去了，提督也跟着出去了，是秦慈心让他出去的。

现下客堂里就只剩下他与张延卿和秦沐瑶三人，秦沐瑶站在灯的阴影下，安静得仿佛跟空气融为一体。

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张延卿能感觉到她带着杀意的视线。他并不在意，茶喝了一口又一口。

空气沉默一阵。

秦慈心想起什么，忽然开口：“小哥，把那只妖放出来吧，别把她给憋坏了。放心，有我在这，没人敢对她怎么样。”

“嗯。”张延卿解开乾坤袋，里头立即咕噜咕噜滚出两只奶团子，一只是方才那只小猫妖。

还有一个则是饿得肚子咕咕叫的龙幼崽。

秦慈心一看到那只圆滚的幼龙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体内怒火和怨恨跟沸腾海似的，波涛汹涌，又无奈无法，只能把这怒火强压下去。

这畜生为什么还没死！！

不是说已经死了么！！！

他这具身躯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喉咙一腥，一口血眼看就要吐出，生忍着咽下去。

那两只团子头撞在一起。

龙龙从小养得好，白白胖胖的，一点事没有。反给大它两圈的小猫妖撞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小铃铛“哎哟”一声，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有劲儿呀？”

奶团子伸出手抓向小铃铛的尾巴，似乎对她动来动去的尾巴非常感兴趣。它现下这个年纪，对什么都感兴趣。

小铃铛连忙把尾巴收起来，又把它推开，说道：“你干什么呀？我这可不是吃的！”

方才在乾坤袋见过它的食量，着实给小铃铛吓到了。那小山一样堆积的大饼居然被它全吃了，而且就这它还没吃饱，一直坐在地上喊饿。

奶团子看向张延卿，尾巴摇晃起来，闻着他的味道爬过去，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爹爹！”

张延卿将它从地上捞起，放在自己膝盖上，有些意外：“你唤我什么？”

“爹爹！”

居然会说话了。

张延卿之前教好久都只教会了个饿，没想到居然自己学会了。

其实不然，是小铃铛在乾坤袋里无意识教会的。她也只是好奇问了一句它跟张延卿什么关系，那幼龙居然自己开口喊了一声爹爹。

“不要叫爹。”张延卿认真的看着它：“叫师尊。”

张延卿只有在面对龙龙的时候眼里才会出现一丝温柔，那丝温柔是秦慈心用一辈子的爱恋都没法换来的。

秦慈心看得妒意生气，直哆嗦，心中的不甘心让他僵硬的扯开一个笑，试图打断他们温馨的氛围：“小哥……你……”

话还没说完，被张延卿伸手打断：“你先不要说话。”

张延卿目光还在死死的盯着奶团子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龙儿，唤一声师尊来听听。唤师尊……”

奶团子非常认真的聆听他说的话，脑子在消化那两字，最后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欢喜的拍了一下手掌，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卿卿！”

张延卿瞳孔疯狂震动：“什么？”

奶团子两颗小虎牙在闪光：“卿卿！”

张延卿抱着他激动的站起来：“你想起来了？”

显然没有，因为它的动作和表情还是一个幼儿的状态，根本没半点成熟的特质，只是一张小嘴不停的喊他：“卿卿！”

张延卿慢慢明白，龙龙记忆被尘封，但能随着长大，也会慢慢的解封。它现在想起的，只是它以前常常说的词。

虽然它现下记不得他，但它的记忆深处始终有张延卿的影子。

张延卿罕见的笑了一下，唇角勾得很浅，却很温柔，像是冰山化了，融入春水似的。

给大堂几人看得目瞪口呆，特别是秦慈心，满眼对张延卿的贪恋和渴望，藏都藏不住。那可是他心心念念，渴求了两百年的笑脸。

张延卿忽然看向他，正好看到他那双在发光又充满贪婪的眼睛，顿时皱了皱眉，有些不适。

主要是之前这人一直给他一种慈心仁厚的感觉，忽然这般表情，叫他觉得好生奇怪，好似一碗白粥里落了几滴黑墨似的奇怪。

上一次见到这种表情的时候，还是百年前秦长苏对他表示爱意的时……勾起了他不舒服的回忆。

秦慈心换脸的速度极快，发觉张延卿表情异样的一秒内，他立马垂下眼眸，说道：“非常抱歉。小哥生得一副令慈心羡慕的神颜，慈心凡心肉眼，不禁多看了几眼，望小哥莫要怪罪慈心。”

他的脸有什么好羡慕的？

张延卿属于那种典型的世人觉得他生的俊，但他自己不以为然，把皮相看得跟草芥一样轻。

不止如此，他人的皮相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样的，无论美丑，都无差别，所以能吸引他的一定是内在。

虽然但是，羡慕易生嫉妒，嫉妒之怨对身体损害极大。

他还是很认真的提点了秦慈心一下：“皮相不过外衣，不必如此看重。生时带来，死时腐败，不过都是一捧黄土，一副白骨。对于凡人来说，修好德行才是重要。”

秦慈心微微一笑：“是是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张延卿见他态度不错，诚心可嘉，又道：“你这副身躯虚得好好调养，晚膳之后我给你开一副补阳药方，你且拿去煎熬，长期饮用，气色定会慢慢好转。气色好转了，容貌自然会焕发。”

秦慈心惊讶：“哦？小哥你还能看病？”

张延卿：“略知一二。”

秦慈心笑道：“那便多谢小哥。”

张延卿面无表情道：“不必客气。”

其实他刚开始答应进提督府并不是为了躲那些邪道。只是见秦慈心身子不行，心生同情，便想渡他。

世上难能可贵的便是慈心。

他在秦慈心身上看到了，好人不多，能帮一手是一手。

秦慈心想到什么，看了一眼发黑的天空，唉声叹气道：“不瞒小哥说，其实我这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见过许多郎中，他们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四岁。今年我便快二十四了，小哥若能救我，那真是我的贵人。”

“这样。”张延卿伸手于他：“把手给我，我诊下脉，深究病因，看看从何而起。”

秦长苏一听要诊脉，头立刻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必不必……就是体虚弱骨之病罢了。”

他根本没有脉搏，如何诊脉？

一旦被张延卿发觉，以张延卿的敏锐性，绝对会发现他是夺人家舍复活的恶灵。

再往深究，肯定会发现他就是秦长苏，到时他想活都活不了，承光剑能把他三魂七魄给打散。

想到这，秦慈心不禁背后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