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吧！”闻清恼羞成怒，推开原望，去给自己倒水。
“那你有药吗？”原望用浴巾把身上的水擦干，眼睛却没离开过闻清。
闻清连喝几口水，压住了刚刚泛起的那点心慌，义正言辞的指出：“人与动物的区别，就是懂礼仪知廉耻。在我家，请你把衣服穿上。”
“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不是制造和使用工具吗？”原望反问。
闻清：……
自己怎么总说不过这个人呢！
见对方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原望敛了刚才没皮没脸的无赖样，一本正经的解释：“不是我不穿，是我的衣服脏了实在没法穿，你衣架上的上衣……”
闻清看了看二人的身形对比，懂了原望没说完的部分。
“等着。”
他进卧室衣帽间挑了件宽大的褂衫丢给原望。
“这扣子好难系。”原望一边低头系扣子，一边唠叨，“你说你怎么就喜欢穿这样的衣服呢。”
“因为我有中国人骨子里的底蕴和审美。盘扣，立领象征着国人谦逊，仁义，内敛的品质，别说这褂衫质地轻薄，袖口宽大凉爽，极易……”
“穿好了。”
原望猛地抬头，笑意盈盈的看过来，闻清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得不承认，人都是视觉动物，在看到过于美好的事物时，都会出神。
青春的朝气在光线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平时自己穿略显宽大的衣服，穿在原望身上竟别有一番风情，格外合身，就连那一头非主流的灰发，此时看起来也很是和谐。
原望，确实帅。
“极易什么？”原望见人不说话，追着问。
闻清哪里还想的起自己刚要说什么，支吾间又觉得奇怪，自己平时和身边的人说这些，他们都会嫌古板厌烦，反而这个非主流刚竟然真的有在听。“你不觉得啰嗦？”
“不呀，我喜欢听这些。”
闻清稍显惊讶，却还是嘴硬的来了一句，“有眼光。”
“那是！”
……
人都已经在家里了，闻清就算再不喜欢别人入侵自己的空间，也不能把人往外撵。
看原望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能问：“早餐荷包蛋可以吗？”
原望好交代的点点头。
闻清在厨房煎蛋，原望就在家里四处溜达，摸摸这，看看那。
闻清是不愿意别人动他东西，但又实在不想和这个人掰扯，只能加快手上的动作，想着赶紧做好，吃完让他走人。
突然，他手下一顿，猛地想起来自己书房里的那些东西，不能给别人看。而此时原望人已经不在客厅了。
闻清关了火就往书房跑，果不其然，那家伙已经打开了自己的调音台，手里攥着的正是自己的秘密。
“放下。”闻清有秘密被撞破之后的恼怒。
原望不听他的，反而晃了晃手中的那几张纸，“你不要和我说，你在录这种广告。”语气听起来不大好。
《赤年》的版权下个月就要到期了，闻清东挪西凑，还差二十万左右，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让齐多给他接一些回款快的活儿。
“关你什么事。”闻清一把夺过原望手中的纸，啪一声拍在调音台上，“你有点礼貌可以吗？不要随便翻看别人的东西。”
“为什么？”原望死死盯着他，“你需要钱？”
“要你管。”闻清低头整理那些广告录制单，冷不丁被原望抓住双肩，强行面对他，“你知不知道这些广告单有多low，一旦你的声音和这些乌七八糟的广告被人记住，你的事业就毁了。”
“不用你提醒我。”闻清愤怒，用力挣开桎楛。
此时二人都有些上头，原望不客气的大声道：“你说过做配音演员就要纯粹，要保持热爱。你就这么干？”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来质问我。”闻清气的身子在抖，指着门口厉声道：“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原望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他，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原望走后，闻清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顺着调音台，瘫坐在地。
他何尝不知道原望说的话是对的。配音演员需要服务于不同的角色，如果你的声音变成了街头两块五的吆喝，哪个剧组还会把角色给你。
可是他……
原望这一闹，把闻清心底的排斥彻底激发了出来。之前为了短期内筹到钱，不断给自己洗脑的那些说辞犹如沙尘，轻轻一吹，就塌了。
选择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湮灭，他把头埋在膝盖，许久，许久。
直到房间里的光线变暗，他抬起头，拨通了齐多的电话，“多，剩下的那几个广告推了吧。”
“啥？哥，你没事吧？”
不等电话那头的齐多再说什么，闻清挂断了电话，原望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你说过做配音演员就要纯粹，要保持热爱。”
是很有道理，可我说过这话吗？什么时候？！
周一在录音棚见到原望，四目相对的那瞬间，闻清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毕竟昨天自己把人撵走，实在做的有些过分。
他走近，把手中的袋子放在原望桌上，“你的衣服，洗干净了。”
原望愣了下，点头道：“谢谢。你的衣……”
“不急。”闻清一字一句，解释的有些艰难：“昨天……是我过激了，我……”
“我也不对。”原望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
闻清苦笑一下，“我最近是需要钱，但你说的对，有些东西就是不能碰。我推掉了。”他心里稍稍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要和原望说这些。
“你需要多少？”原望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关窍。
对方真诚的眼神有些扎眼，闻清故作轻松地打趣，“怎么，打算借给我啊？”
原望却没笑，看着他的眼神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闻清兀自苦笑着摇头，“谢谢，我……有办法。”语调犹疑。
……
“原望。”许云琛闯进录音棚的时候，原望正将头埋进闻清刚还给他的衣服里。
许云琛愣了一下，问：“你干嘛呢？吃衣服？”
原望把头从衣服堆里抬起来，看向许云琛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无不无聊。
许云琛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很是急切，“你见李宋了吗？”
原望莫名其妙的摇摇头否认，“找人打电话呗，跑什么。”
“他不接。”许云琛懊恼的挠挠头，转身往外走，“我去问杜导。”
原望也没细问，猜想八成又是许云琛把李宋惹恼了。他把面前的衣服好端端的叠起来，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抢走了衣服。
“干什么！”原望回头，瞪着杀了个回马枪的许云琛，“还给我。”
许云琛把衣服团在脸前深吸一口，“这么宝贝啊！我也沾点福气。”做完，不等原望发火，就将衣服丢还给了他。
“活该李宋不理你。”原望重新叠着衣服，许云琛在背后唤他，“嘿，原望。”
“又怎么了？”原望不耐烦的回头。
“衣服挺香啊！”
“滚！”
今天录制的内容是《归宁》重头戏中的重头戏。
关山被同道诬陷，师父为救自己，舍身犯险，却被害殒命，关山悲痛至极，怒急攻心之下，要摧毁仙门根基镇渊塔，却接连害同门师兄弟相继丧命。
是一段情绪很重的戏。
为了录出情绪爆发的效果，杜仲清了场，单独把闻清一个人关在录音棚里，酝酿了半天。
可歇斯底里喊了几遍，闻清总觉得哪里不对。
“杜导，再来一条吧。”他要求。
“刚那条哪里有问题吗？我们都觉得还不错。”杜仲有点疑惑。
“一个是节奏，我觉得压迫感少了点。另一个就是关山这个时候应该是对尘世有眷恋的，我觉得这两条情绪有点过，又少了点悲壮。”
杜仲又翻来覆去听了两遍音轨，采纳了闻清的建议，“节奏好说，我找个人给你垫个音就行。情绪嘛……”
“我希望玉衡能在场。”闻清主动提及，“他来帮我垫音。”
杜仲没想到闻清会要求原望在场，愣了下，笑了，随口调侃了一句，“入戏了这是。”
录制的时候，原望站在监听室里，隔着玻璃看他。
闻清低头整理情绪，抬头开口的一瞬间，看到了原望那张脸，眼泪唰一下先流了下来。
【师父……】
两个字让他喊得千回百转，颤颤巍巍，满是深情与不舍。
原望听着，心里泛起悲凉，他皱着眉头接话，【山儿，你还记得当年你入仙门之时，说过的话吗？惩恶扬善，扶济世人，不求长生】
【但求俯仰无愧于心！对不起师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闻清压抑的哭声，泪水滴答在麦克风上，形成了极佳的混响。杜仲捏紧了拳头，这一幕绝了。
【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很好，师父以你为荣。山儿，为师怕是不行了……】
【不，不会的，师父您法力深厚，一定会有办法的，您教教我，再教教我，一定有办法的。】
慌乱，迷茫，不可置信夹杂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闻清用力扯着自己心口的衣服，长呵一声，【不，师父！】
“好！太好了！”杜仲摘掉耳机，他反复查看音轨，预知这一幕将成为广播剧史上最被人交口称颂的一章，欣喜若狂。
所有人都盯着杜仲的操作，屏住呼吸，像是在见证奥运冠军的诞生一般。
只有原望第一时间拉开监听室的门，冲进了录音棚。
闻清跪在地上，低着头，止不住的抽泣，肩膀塌了下来，巨大的悲痛还在蔓延，疼的他痛不欲生。
“闻清。”原望温柔至极的握住了闻清的肩膀，试图把他从悲伤的情绪中拉出来，但他哭的根本抬不起头来。
原望跟着难受，手上用了点力，捧着闻清的头抬了起来，对方的泪水早已打湿了镜片。
原望温柔的替闻清将眼镜摘下，大拇指沿着泪痕的方向，轻轻擦干泪珠，哄小孩儿一般念叨道：“不哭了，都过去了。闻老师好厉害，这一章录得简直棒极了。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不哭了啊，乖。”
闻清眨着泪水模糊的双眼，就这么看着原望，然后伸出手，紧紧拥住了眼前的人。像是漂泊的船只找到了避风港，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内心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