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副本名为《孤岛模式》,由我来为各位指派任务。
“唯一任务:活下去。
“详细介绍:九个人中,只能活一个。
“特别提醒:玩家中,有一人并非初次参加副本。”
冰冷惊悚的电子音似乎还盘旋于大厅,挥之不散。
拘束机关早已被解开,那时还发出了清脆的齐声“咔嚓”,然而两分钟过去,还是没有人动作。
“那个,”文弱的问询响起,竟然是一直沉默的眼镜男,“你们怎么看,它说的话?”
过了两秒,肖立云忽然锤上桌子:
“一派胡言!
“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或者我们都疯了?”
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金蕾玉见了,心直口快道:
“它刚刚说你杀过人……真的吗?”
不,这已经不是心直口快了。林绛难得产生这种批判他人的想法:这就是蠢。
果然,肖立云扭曲着脸庞,大掌拍上桌面,好像打的不是这张重重的桌子,而是金蕾玉的脸:“这你也信?智商低成这样确实不该读书了!”
金蕾玉被他吓懵了。
“不是?老子读没读书关你屁事?我看你比我老这么多,脑子也就杏仁点大!是不是心虚了?来来来,大家快来看啊,这个煞笔心虚啦——不会真杀过人吧,不然怎么不正面回答我?”
她凶狠地回骂,说到最后竟然嘻嘻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你他妈!”肖立云彻底被激怒,起身就要朝少女走去,中年男人则极力劝阻:
“诶诶诶!小朋友,小朋友,别急,别急!咱们好好说话可以吗?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有那个小妹妹啊,你也是,脾气不要这么火爆……”
他还没说完,金蕾玉一脚狠狠踹上身旁的空凳子,尖锐的划声十分刺耳,却比不上聒噪的人言:
“关你屁事,滚!老子早看你们不顺眼了,不会真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吧?”
中年人怔怔地望着金发少女,松开了紧攥着的手。肖立云有机可乘,立马大步向前,扬起了手。
忽然。
“啊!啊——”
某种疯魔的高声贝喊声响起,正是邹小灵站了起来。
她踩上桌,“啊”了数声,完全丢弃了大荧幕上的优雅。所有人都被她吓住了,愤怒的青年心生惧意,僵在路中间,似乎理智回笼。
邹小灵叉着腰,差点发不出声音:“你们是不是傻?这种时候了还吵架?”
“没听见那个神秘人说的吗,我们九个人中只能活一个!如果你们因为一句挑拨人心的废话就大打出手,那不正合了对方的意?”
金蕾玉不服,还想杠她,却被阅历更深的女人堵住嘴:
“都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有点脑子!你逞一时口快能干嘛?搞不好就被孤立了。真到那种你死我活的境地,信不信最先去死的就是你?
“你想想,谁他口会救个干啥啥不行、傻逼第一名的弱者?我知道你家境好,过去顺风顺水的,但是在这种地方,最没用的东西就是钱!”
要不怎么说,邹小灵能够在影视荒漠的时候一炮而红呢?
口齿清晰、台词过关、情绪感染力强,仅凭这点,她就能碾压绝大多数被硬捧的年轻演员。
在她猛烈的攻势下,林绛都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更何况那十多岁的少女。
金蕾玉大概是听进去了两句,却拉不下脸,只抿着唇,眼睛望向别处。
肖立云比她明事理的多,但显然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然,出乎林绛预料的是,他竟然立马走到女孩面前,低头道:“抱歉、抱歉,我刚刚太冲动了。”
邹小灵对自己劝架的成果很满意。
金蕾玉不得不顺水推舟地接受了道歉,在表面上与肖立云缓和了关系。
只有被误伤的中年大叔冷清清地抱臂,周身散发出怨气。
“这样,大家先交换一下信息。我是做什么的大家都知道,来到这里之前正在去剧组的路上,结果出了车祸。”
大明星提到这事时脸色煞白,明显心有余悸;程慧也点头,表示自己和邹小灵一同经历了车祸。
之后没再出什么乱子,所有人的说话规规矩矩。
——果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死了。
肖立云说他本人是搞乐队的,却不幸遇见了飞机失事。
金蕾玉被嫉妒她的女孩从高楼推了下去。
中年人见义勇为跳河救人,结果小孩捞起来了,自己却顺着河水漂没了。
酒鬼看上去有些疯癫,自称是某公司的经理,对死因讳莫如深,无论怎样都说不出一句完整通顺的话。
眼镜男是无业游民,正在海边旅行,却不幸被海浪卷走。
而他,林绛,一个刚从火葬场辞职的男的,在回家路上天降横祸,被一刀捅死。
至于某矮胖男……谁知道呢。
桌上气氛冷场,肖立云咳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他说,我们之中有一个人不是初次参加副本?”
中年人却问:“啥是副本啊?”
“就是,”肖立云尝试转化语言,“你可以理解为,我们必须完成任务才能离开这里。”
“所以你们都默认了那个神秘人说的话,是吗?”
金蕾玉忽然发问。
林绛道:“你不是已经在别墅外看过了吗?没有船、没有网络,他的话正确与否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肖立云赞同:“对,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应该都听到了刚刚的长篇大论吧,总结下来不外乎也就一个意思:……我们有罪,所以我们来到了这里。”
林绛的话还未说完,此时又缓缓补上:
“别忘了,大家都死了——这是我们唯一敢肯定的事情。”
再次寂静。
“我真的要疯了,”金蕾玉一脸不可思议,“所以我们现在是拥有了第二条生命?如果不把其他人都杀了,就会再次死去?!”
无人应答。
恰在此时,大厅的挂钟发出声响,众人抬头去望,发现时针走到了十二点。
“先吃点东西吧,”邹小灵站起来,“有人会做饭吗?”
肖立云举了举手,中年人也犹豫道:“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来给你们打下手,我家务活干得挺多的。”
林绛打算跟着去厨房。
老实说,他不是很放心这群人,就怕有谁手脚不干净、偷摸着下毒。
毕竟系统的话还历历在目,他们之中,有一位伪装了自己的非首次玩家。
但显然,此时大家都没有心情再去讨论什么。
他刚动身,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跟剩下的人嘱托两句,告诉他们如何把那具尸体处理了。
然而,当目光随意扫过之时,他惊奇地发现,那具躯体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未知生物组成的黑泥。
它蹦蹦跳跳,好似拥有神智,不断地向内收缩,最后流入地板的缝隙之间,消失不见。
眼镜男第二个发现异常,人群也随即看过来。
林绛将刚刚的所见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众。
整个别墅的气氛更加沉重了。
似乎有一把看不见的剑,正悬挂在八颗头颅的顶上,将落未落。
——只有英雄头顶才会有达摩克利斯剑,而这里的,不过是一把无法预料的断罪之刃。
但,没有什么事情比吃饭喝水更重要。
几个人联合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尽管胃口有所衰减,但食物的香气是刻在身体中的欲望,很少有人会拒绝。
进食能缓解紧张。饭后,程慧和眼镜男主动请缨清理碗筷,林绛抱臂靠在厨房门口,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他同时摆出一副随和的姿态,向肖立云道:
“你做饭蛮好吃的嘛。”
“那是啊,”大男孩弯起眼,露出温柔开朗的笑容,与之前发怒时判若两人,“我刚上小学就会做饭了。”
“这么早?厉害啊。”
“嗯嗯。”他伸出手比划着,“刚开始做饭肯定很不容易嘛,经常没把菜煮熟,结果我吃着吃着就食物中毒了。我爸就站在旁边看着我上吐下泻,鸟都不鸟我!”
林绛笑了一下:“啊,那妈妈呢?是不是给你收拾残局去了?”
肖立云怔了足足五秒,才道:“呃,我妈比较忙,经常不在家哈哈哈。”
林绛忽然想到一个细节,于是不经意地移走了视线,问道:
“做饭好吃、长得还帅、喜欢搞音乐……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有女朋友吗?”
“哈哈,以前有过,都分手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都谈不长久。”
聊了些有的没的拉进距离,林绛带着肖立云走出大门,紧接着话锋一转:
“你对现在发生的事有什么头绪吗?”
肖立云挠头:“啧,这话怎么看都该我问你。你看起来一直都很淡定。”
“我人就这样,不怎么情绪外露,其实内心慌得一匹。”
“原来如此,我其实挺羡慕像你一样的人,看上去很酷。对了,我问你个事儿呗?”
得到肯定的答复,肖立云停下来,压低声线,仿佛怕被这偌大岛屿的谁听了去:“就是,之前你有没有听到神秘人说,我们九个人分别属于一个阵营?”
林绛道:“啊,听到了——我是嫉妒,你是什么?”
“我的阵营名称叫做‘欺骗’。”他惆怅道,“知道为什么我偷偷摸摸问你了吧?这词儿一听就不像好东西。”
“哥,哥,咱俩虽然之前素不相识,但我真的对你一见如故,这会儿跟你说实话,也是信任你。”
“嗯,你说。”林绛点头。
对方诚恳道:“我小时候呢,爹不疼娘不爱的,就喜欢跟他们对着干,那会儿确实喜欢撒谎,还经常逃课打架,就整一个精神小伙。”
“但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对方絮絮叨叨着,说了一堆可以全然照搬到校园救赎小说里的文字,林绛漫不经心地听着。
“但,好的时光总是不长。”
他颓废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具体细节不方便说,但最终,因为我的一念之差,说出了一个自以为无伤大雅的谎话,导致她被学校开除。后来种种阴差阳错之下,她……跳楼离开了。”
林绛垂眸:“然后呢?”
肖立云没理他,似乎陷入了情绪的渊流。
“那段时间我几乎吃不下饭,什么事都做不了;刚提上去的成绩又立马降下来,难得和颜悦色的父母也再次变得古怪易怒。我感到绝望。但,某天,我忽然看到了这个。”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蝴蝶结发夹。
林绛重重挑了下眉。
“这是她不小心留在教室的发夹,原本我是想第二天还回去的。可惜那件事就发生了……
“看到它,我就想起了那个女孩;它身上残留的勇气再一次带我走出了困境。那天,我痛哭流涕地发誓:
“我再也不撒谎了。”
夸张的蝴蝶结在他手中垂落,上面还坠着两个硕大的玻璃珠,在阳光下反射出光芒。
“所以在看到那两个字之后,我就觉得:来到这里,或许真是神明降下的惩罚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