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过道中，2.5人缓缓前进。

其中的0.5人压着嘴角，似乎心情不佳。

这也不怪他，毕竟，是身后的俩人硬要跟着去驾驶室。

他们所在的是一号车厢，离车头很近，仅几步路。

在公元三千多年的今天，交通工具已经全面步入自动驾驶，全程无人工驾驶员，由程序控制，省下了不少成本。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一片荧光红落入眼中。

刺眼的屏幕上满是看不懂的数据，唯一最显眼的，便是中心的那个闪烁的三角警告标。

林绛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这个亮度和对比度十分令人不舒服。

他道：“这是个什么情况？说好的备用电源呢？”

“？”

机器人也倍感疑惑，俯下身凑近屏幕，关掉左手的照明。手腕处抽出某种结构，恰好能够嵌入操作屏下的某个缺口。

“抱歉，请稍等，我正在检查。”

在缺口被接入的那一瞬间，白色字符如蚂蚁般一闪而过，迅速地向上滑动。

浏览几秒钟后，他直起身，恢复原状。

“亲爱的乘客。经过排查，刚刚我发现，备用电源没有了。”

“哈？”林绛头上冒出俩问号。

“什么叫没有了？”

“没有就是没有的意思。这里不存在备用电源。”

他们大眼瞪小眼。

也就是说，在短时间内，列车无法启动了？！

柳寄生插言道：“那现在怎么办呢？”

机器人无辜道：“请稍等，我已经在提交上级援助申请——哔啵，申请失败。原因：此处无信号。”

它刚说完，现场就沉入死一般的寂静。

卧槽，罗斯塔斯市的信号覆盖率不是百分百吗？！

他刚刚还上网搜了射击速成啊！

林绛无声质疑，对方似是也觉得按逻辑来说应该解释解释，立马道：

“此处属于一级废土，不处在罗斯塔斯市管辖范围内，因此并无信号覆盖。”

卧槽！

过南图“属于”罗斯塔斯市，但是从罗斯塔斯到过南图的路段，不属于罗斯塔斯是吧！！

什么一市两制！

等等，林绛平复了一下心情。

重点不在这个——重点是，他之前明明上了网啊！

柳寄生始终坚持着解决问题的原则，重复了一遍。

“所以，现在怎么办？公司难道没有考虑到这种意外情况吗？”

“请稍等，我已经在查阅相关资料。”

他们等了两分钟，机器人终于又吐出声无情的“哔啵”——

“未找到相关对策。”

说罢，它面对控制屏，再次将自身接入列车，把整个控制程序强制关闭。

做完这一切，又收身立正，不再言语，手中的光芒也随之消失。

顷刻之间，两眼一抹黑。

林绛试探性地“嗨？”了一声，果不其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无语凝噎。

感慨着机器人的不靠谱，转身对准同伴的方向，又“嗨”了一声。

“……我还在。”

下一秒，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被打开。

柳寄生用手掌捂住小孔，缝隙里露出微红的光。

待到人眼能够适应，她松开手，将手电筒对准一旁的方向。

林绛：“我思来想去，我们好像只能下车了。”

柳寄生：“……”

柳寄生：“确实，应该是副本强制走剧情了。”

按目前情况来看，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刚刚列车行进时，他们已经能用肉眼看见过南图驿站，说明离那里的距离已经并不远，人徒步应该是可以到的。

他思索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不然我们等天亮再出发。”

女人点点头，同意了提议。

“以防万一，我们轮流守夜吧。”

意料之内。林绛暗自“啧”了声。

他是一个不能很好的信任他人的人。

尤其是在这种高压环境下，他越不信任其他人，就越恨不得全知全能，直接晚上不睡了，熬到天明。

如果人能不睡觉就好了。

但在副本中，心理状况并不是同食欲一般能够消磨的数据。

于是，他僵硬地点了下头。

接下来，他们先把机器人挪到了车厢中，然后草草商讨对策，也猜想了对于剧情的发展。

那种不信任感终于在塞满信息量的对话中得到缓解。

不知为何，他始终对柳寄生留有防备。

这种感觉在刚相遇时还未有，直到她突然出现他眼前的时候。

就像是，气场上感觉突然换了一个人？

因为有朋友涉猎的缘故，他实际上对玄学很包容，那自然也包括人际玄学——尽管科学来讲，这应该归于心理学。

比如，当你对一个人感到不舒服时，就说明这个人一定与你合不来。

你对待他人的方式和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反应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模式。

想到这里，他回神，中断了自己的联想。

刚刚的谈话还算舒适，对方没有出现任何的语言漏洞与逻辑断层。

就算柳寄生有些奇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至少是个玩家。

更别提，两人的出生点是在同一栋大楼里。

致使无形之中，又拉近了情感立场的距离。

经过讨论，先由柳寄生守夜，每过一个小时换一次人。

这两项都是由林绛提出的。

对于前者，队友女士没有意见。

但后者——

她说：“一个小时一次的睡眠对于人体来说并不合适，恰好处于不上不下的水平。1.5小时更好。”

林绛摇头：

“一个半小时。

“在正常情况下，人的注意力持续时长，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但问题是，我们现在处于荒郊野外的深夜。”

黑暗，天生就是消磨人意志的一个概念。

在黑夜，他们要做的不是单纯地枯坐发呆，而是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保持对周围环境的观察。

“另外，虽然我们有四部手机，但算上天亮后的路程时间，电量的保持也是一个问题。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任何消遣的手段。”

柳寄生略微思考，最终还是选择点头。

聊完这一切，手机上的时间恰好来到22:00。

他们没有说话，林绛率先闭上眼。

一次睡眠持续一个小时，属实是特种兵行为。

不过，其实这种体验，他曾经也有所尝试过，甚至是更加夸张、接近极限的半小时。

但那也是年轻时了，身体还行，怎么作死都死不掉。

——尽管按照世俗定义，他现在也很年轻。

25都未到，甚至因为早早跟52岁一样热衷养生，外表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还要小。

给自己进行心理暗示，确保能够随时醒来后，林绛忐忑地进入睡眠。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彻底阖眼的那一瞬间。

柳寄生依旧保持着紧绷的姿态，只是，目光轻轻地飘过来扫了一下。

平静的，没有投入任何情绪的注视。

＊

嘀嗒，嘀嗒。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

不知为何，醒来时，林绛的脑中回响着魔怔的“嘀嗒”声，微弱又规律。

莫非是做梦梦到了吗？他这样想着，双脚踏上地面，做了点轻松的拉伸。

柳寄生选择了十分保守而谨慎的睡姿，安安分分地坐在座椅上，双手抱胸。

在她守夜时无事发生，或许，漫长的等待也是这个副本所考验的主题。

他轻手轻脚地把手提箱打开，取出那副眼镜。

能够辅佐分析，这正是最合他心意的道具。

【已锁定人物：桑沃】

【性别：女......】

这是柳寄生的副本身份，没有问题。

【已锁定人物：型号7-rbk00机器人】

【公司编码：e518-xx】

【已锁定物品：型号1-pjt51列车】

很好，都很正常。

犹豫片刻，他还是选择没有去卫生间锁定那面镜子和那支口红。

先安分一点。不然搞不好他们俩之中得没一个。

就像个刚获得喜爱玩具的小孩一般，林绛呆在原地，几乎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扫描了一遍。

镜片上浮现的信息细致而琐碎，令他不得不去思考，所谓“副本”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毫无疑问，《电子歌手会梦到唱歌的心脏吗》中的世界太真实了，整个罗斯塔斯市的细节都被包含其中，玩家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是一个沙盒游戏里的设定程序。

那么，幕后的算力究竟该多么强大。

而假如副本是真实存在的世界，玩家只是被短暂地投放到了这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对此地造成影响……

某种程度上，比前者还要可怕。

所有玩家都持有一个共识：

“九塔是赎罪之地，玩家是有罪之人”。

要是有玩家在下本的过程中，因为只顾着自己过关，却对副本世界造成了极其负面的破坏。

那这种行为可能会带来的后果，真的能够抵消自身的“罪恶”吗？

谁来定义罪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制定规则的人并不是玩家。

他们都是在摸石头过河。

林绛其实认真考虑过自己的现况。

如果通关副本就能死而复生，回到现实世界的话。

那他是一定会选择努力回去的。

客观来说，他并没有甘心死掉的理由。

仅此而已。

对于当时在雨夜行凶的精神病鬼，他甚至也没有主动探究的意愿。

人很容易陷入与外界的过多纠葛中，从而不得不远离自己的初心。

倒不如趁着事情还未发展起来，亲手掐断可能会形成大麻烦的因果。

此即保守。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看得出来绛子哥本质上是个容易过度思考的人，但是他属于已经悟了的阶段，该断舍离就断舍离，尽量不内耗（）

另，上一章绛子哥猜柳寄生的职业，是因为那句“我知道你不信任我，这实际上很好。换做是我balabala”。

柳寄生在解释他们当前的状况时，下意识地肯定了林绛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