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易桥最初来到阳山市时,为了不让段祖幽查到自己的行踪,她谨慎地选择了分多段坐大客车。
现在,离开阳山市,易桥依然选择了大客车,不过这次是为了省钱。
虽然易桥手头上攒了些钱,可是以后需要花钱的地方不知道还要有多少,能省一点是一点。
有自己打工挣的钱,有离开京城时段妄笙塞给她的现金,有易奶奶听她要和朋友去旅游时给她转的钱,还有戚一涵,也不断给她打钱。
戚一涵倒是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目的,她就是希望易桥永远不要回京城,永远不要联系段妄笙,以防万一,最好也不要联系段祖幽。
反正只要易桥滚得远远的,那这些钱就花的值。
更何况,才区区几万块钱,对戚一涵来说简直就是连眼都不用眨的。
戚一涵甚至还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而易桥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报复心理,对戚一涵给的全都照单全收。
易桥立马跟于店长请了假,这段时间的东西都放在出租屋里,没怎么收拾,只拿上钱和证件就匆匆往帘云镇赶,一秒钟都不愿意耽误。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奶奶了,易桥的心尖涌上蜜一般的甜腻。
她思索一下,还是买了个口罩戴上。
可等到了家里,却发现奶奶不在家。
易桥给易奶奶打了个电话,手机铃声却在旁边的炕上响起。
易桥原也没有多想。
她以为奶奶只是出去买菜或者干点什么事,很快就回来就没带手机。
老人嘛,没有随身带手机的习惯也正常。
可易桥在家里等了很久都不见奶奶回来。
她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易桥先是跑去邻居家,慌里慌张地敲响了门。
“易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看见我奶奶了吗?”
“资助你的那个姑娘……啊?没看见啊?”
易桥连着问了好几家人,别人都是一脸茫然地摇头。
心中的不安在逐渐加剧。
易桥甚至给戚一涵发了消息,问是不是段祖幽把易奶奶带走了。
戚一涵回复说没有。
可现在,比起失踪,易桥反而更希望易奶奶在段祖幽那里,至少段祖幽不会伤害易奶奶。
易桥也顾不上去想自己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她把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还是一片影子都没有找到。
易桥又去镇上的警局报警。
按规定是需要失踪二十四个小时后才能立案,但是易桥也不是很清楚易奶奶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她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然后焦急地一边不死心地不断寻找,一边等警方的调查结果。
两天后,易桥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很多年后,易桥还能想起那一刻的窒息感,手机似千斤顶般沉重地险些掉到地上。
她用了很长时间咀嚼消化对面吐出的每一个汉字,费力极了。
恍惚过后,她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易桥有一瞬间的茫然,随之而来的是翻涌而上的悲痛,心一绞一绞地抽搐,她捂住胸口,用力下压,仿佛这样可以止痛。
就在上个寒假,她还和奶奶相拥入眠,奶奶给她做了很多好吃的。
易奶奶赶集时看见有卖饮料的,卖饮料那人说,城镇里的小姑娘都爱喝这些。
一杯八块,易奶奶二话不说就给易桥买了一杯。
易桥一看,那鲜艳的颜色一看就是加了不少色素。
可老人不懂这些:“色素?对啊,给你加了可多了,原来那东西叫色素。”
卖饮料那老头加色素也没避讳顾客,他和易奶奶一样,还觉得色素是什么好东西呢!
当然,这些说破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老人难过。
易桥顺应地都喝光了。
齁甜。
如今回忆起来,嘴巴里却泛着苦水,整个口腔都苦了吧唧的。
奶奶去世了——
在形成这个结论时,易桥头脑是木木的。
这几年什么钱都是段祖幽拿的,易奶奶感激段祖幽是真,心中憋屈也是真。
于是,为了给易桥攒钱,易奶奶除了经营着蒸蒸日上的小旅馆,还经常去外面找活干。
她想着,她一把年纪了,死后总得给易桥留些钱吧,易桥性子那么软,在外面容易受欺负,总要有些钱财才有底气。
易桥看着监控画面里的易奶奶,因为在夜晚,画面不是很清晰。
只见易奶奶一手拿着编织袋,一手去捡地上的塑料瓶。
忽然,像是经历一阵剧痛,老人腿一软,弯着腰跌倒在地,嘴角似乎还沾了些看不清颜色的液体。
易桥知道,那是血。
在身上翻找一遍,应该是发现没带纸巾,易奶奶只好不停用手擦拭。
然后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缓过神后,她似乎明白自己在吐血。
这一点令老人难以置信,一时间不知所措地想要挣扎起身,可却无能为力——她的腿好像摔坏了。
易奶奶又仰着头,张大嘴巴,原本是坐着的,可身体不受控制地后倒。
她不停拍打自己的腹部,似乎这样可以暂时缓解疼痛。
这个地方比较偏僻,路上静悄悄的,一个行人或车辆都没有。
九月入秋,天气渐冷。
医生和警察告诉易桥,易奶奶是被冻死的。
……
令众人哑然的是,易桥小小年纪,看着木讷软弱,遇事却是冷静得出奇,她一句话都不多说,就把奶奶的后事料理了。
是的,她自己一个人。
几乎花光了所有钱,什么都买能买到的最好的那个,但很低调,没几个人知道。
处理完这些事后,易桥又跑了。
帘云镇已经彻底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易奶奶不是帘云镇的人,她是被卖过来的。
其实易奶奶很少跟易桥提及自己的往事,但是从只言片语中,易桥猜奶奶的家在海边。
于是,她去了一个临海的城市。
抱着奶奶的骨灰盒,易桥光着脚踩在沙滩上。
这里的的沙子夹杂了很多碎石子,脚心很敏感,走在上面如同经历酷刑。
可易桥没有什么表情,直到海水席卷她的裤脚,漫过她的双脚,尖锐的疼痛迫使她低头。
手机手电筒的光照下,白白嫩嫩的脚趾不安地蜷缩着。
脚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磕掉了一小块,脚背上是深深浅浅的刮痕,更不用说脚底了。
易桥关上手电筒,席地而坐,不在乎沙子黏腻在皮肤上,只是将小小的奶奶温柔地护在怀里。
咸咸的海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奶奶,我后悔了……”
“我不应该离开您,不应该让您一个人……”
“我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易桥大脑混沌,话说得语无伦次,没有丝毫的条理可言。
说到最后,易桥终于抑制不住地捂住脸,失声痛哭。
以前,总以为还有的是时间,总以为还有的是机会,可所有美好的计划都经不起意外的冲击。
易桥不禁想,如果自己早点去挣钱,这三年来,奶奶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呢?
她真是个罪人啊。
罪人,怎么配活着呢?
反正她已经不去念大学了,这样的人生几乎一眼就望到头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就算有幸活得不错,易桥也只会更加痛苦,因为这些都是建立在奶奶的痛苦之上。
她这个烂人压根就不配得到幸福和美好。
易桥视线模模糊糊的,某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大海的那头有一盏指引她往前的灯塔。
那么远,又那么近。
海水刺激伤口的疼痛和麻木过去,易桥又觉得冷,她打了个寒战,把奶奶抱紧了些。
此时,海水已经快要漫过她的腰。
一阵铃声打破暗夜的寂静。
易桥愣了一下,缓了缓神,惊讶又后怕地环顾四周,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这手机质量不错,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竟还可以正常使用。
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阳山市的。
易桥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接听。
“易桥,你去哪里了?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你人?你还好吗?”
“……”
“易桥?易桥?你在听吗?”
易桥缓缓开口:“……程梁冉?”
“对,是我!”程梁冉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你没事,太好了!”
易桥的神情淹没在黑暗里,她的声音变得晦涩不明:“如果我说,我有事呢?”
那头的激动兴奋戛然而止。
程梁冉颤巍巍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易桥:“海边。”
程梁冉似乎在穿衣服蹬鞋:“你不要动,我马上去找你。”
“很远,”易桥想到阳山也有海,怕程梁冉误会就补充道:“我不在阳山。”
可是程梁冉坚定道:“你把定位发给我,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过去找你。”
易桥又呜咽起来:“可是……程梁冉,你喜欢的是好学生……可,可我不是好学生啊……我太差劲了……”
程梁冉一边联系警察查易桥的定位,一边安抚着她:“谁说你不是好学生了?我要是能有你那样的成绩,我妈做梦都能笑醒,害 ,别说我妈了,我自己都能笑醒。”
她尽量逗易桥开心,易桥果然配合地干笑了两声。
“我跟你说,一次高考证明不了什么的,实在不行,你就再考一年呗!多大点事!”
“我替你问过人了,复读的话,去公立学校可能不太行,但是私立学校可以,我给你找了些我们省比较好的复读学校,等见面了,额给你看。”
……
程梁冉絮絮叨叨地说着,易桥只需要“嗯”一声给她回应,她就能安心易桥目前是安全的。
直到易桥手机没电关机了。
程梁冉直接到当地的警察局,亲眼看到虽然恨狼狈但至少还活着的易桥,终于放下心来。
她站定在易桥面前,来之前,她倒是想狠狠训斥易桥一番。
谁让她这么任性,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可看到易桥耸拉着脑袋,目光呆滞,无精打采的样子,程梁冉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只是上前拉着易桥的手。
“走。”
“去哪里?”
“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了。”
“这样吧,你想去哪里我就送你取哪里。”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哪里……”
“那,”程梁冉喉咙干涩,她折腾了一晚上,连一口水都没喝,“那跟我回家吧,易桥。”
作者有话要说:1
舍友家的猫,可爱是可爱,就是晚上叫,吵得人睡不着觉,甚至我都睡着了都被它吵醒。
舍友骂它骂得也狠,还给我们都分了好多零食和饮料,说联系了人,明天就把猫送走。
唉,还怪舍不得的,刚和小猫混熟点。
2
这个嘴啊,咋这么难管呢!
我必须再加强管控力度了。
今天没忍住喝了一杯芋泥牛乳,送一张刮奖卡。
嘿嘿。
饮料×1
3
最近在考虑跨专业考研的事。
我不喜欢现在的专业,主要是不喜欢数学。
学得我太痛苦了,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