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虺掉进水里以后，一串咕噜噜的气泡连续冒出来，没多久水面竟然恢复了平静，没动静了。

毕昉原本还在生气，也不觉得犀虺掉进水里能把他怎么样。

结果过了几分钟人都没上来，她开始有点担心了。

她跪在小舟边，扶着船沿往下望，皱眉喊道：“犀三，犀三？”

平静的水面倒映着她有点担忧的脸庞，偶尔有微微的涟漪泛起，但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毕昉有点着急了，她把手伸进水里捞了一下，碰不到任何东西。

这水也不知有多深，正当毕昉犹豫要不要下去救人的时候，“哗——”的一声，一个脑袋从水里冒出来。

犀虺原本就生得好看，此时一头乌黑的长发因为打湿了贴在脸上，更是衬得肤白如玉。

衣服也打湿了，紧紧粘在身上，好看的锁骨微微露出，若隐若现。

然而他的表情却皱皱巴巴的，一脸苦大仇深地控诉道：“你干嘛踢我！”

仿佛已经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了，好似被毕昉无端端踹下水，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毕昉原本还在愣神，然而和犀虺那双清澈的桃花眼一对上，她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恢复正常了。

她伸出手把犀虺从湖里拉了上来，犀虺一上来就开始整理衣服，嘀嘀咕咕地吐槽。

毕昉皱着眉：“你已经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了吗？”

犀虺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委屈道：“不就是说到幻象，然后你就把我踢下水了。”

他的表情转换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所以毕昉根本没注意到。

她挠挠头，有点奇怪。

“刚才你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很不正常，所以我才把你踢下水了。这里难道还有什么能附身的妖怪？”

毕昉左顾右盼，试图从周围找到什么怪异、让犀虺突然性情大变的东西。

谁知就在他们折腾的这几分钟里，周围的景象又一次变化了。

什么丛林、妖兽，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此时他们的小舟行进在冰川之中，周围都是皑皑白雪。

尖锐的冰棱在日光下泛着寒光，冰体晶莹通透，然而两边的冰山却高不见顶。

毕昉抬头望去，昏黄的天空只剩下一条缝隙。两边的冰壁刀削斧砍般耸立在天地间，仿佛随时要合拢一般，让她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她皱着眉正想说什么，一阵巨大的呼息从冰体里传来。

这声音震耳欲聋，让整个冰壁都随之微微震颤，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这种声音震裂了。这呼息的回声不断回响在巨大的冰渊之中，让毕昉心里有点发毛。

她仿佛无意间闯入了某种巨大远古生物巢穴的幼鸟，而旁边蛰伏着沉睡的生物，下一秒它就要苏醒。

犀虺此时已经站起来了，他正皱着眉头视线锐利地盯着某个地方。

毕昉随之望过去。

小木舟随着泛着冰渣的湍急流水前进，转过一道冰柱，毕昉被眼前的景象耸然一惊。

深青色的长须漂浮在冰体里，一双巨大突起的金色眼睛骤然出现在毕昉眼中。此时这双眼眸正闭合着，巨大的呼息从鼻腔传出，震得毕昉心跳都要停止了。

这是一条正在熟睡的巨龙。

毕昉就在它的不远处，乘着小舟而过，几乎是贴着它的脸过去了，随着水流渐渐看清了它的全貌。

金鳞、银角、青须、白眉，身后还有一对巨大的翅膀，翅膀上的骨架尖锐地仿佛能杀人。

这是一个庞然大物，毕昉在他面前犹如一只脆弱的蝼蚁。

“冰川深渊，应龙。”

犀虺轻声道。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要消失在风中，然而毕昉还是听到了。

她被这种巨物震撼到，一时说不出话。半天才仿佛怕吵醒巨龙般用气音说道：“这、这应该也是幻象吧。”

犀虺点了点头。

毕昉虽然知道妖界神兽、大妖众多，就连她常待的餐馆里都有好几个。然而他们却基本很少在毕昉面前露出过本体，就连白泽的本体，她也只见过一次。

此时猝不及防撞见上古神兽栖息地，本体巨大到仿佛下一秒站起来就能毁灭一切。

毕昉还是难以形容心里的震撼。

犀虺却没再关注这个，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种花传输的场景有点混乱。”犀虺托着下巴，思索着说道，“刚才是丛林，现在是深渊。传输的时长不稳定，传输的源头地点也不稳定。”

毕昉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刚刚处于心神震撼中，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

此时也道：“对，这种问题有办法解决吗？”

犀虺摇摇头：“不好说，先摘几朵回去研究一下吧。或许单用这种花还不行，可能还需要固定阵法配合，才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这一打岔，毕昉也忘记了刚才犀虺不对劲的事情了。

她下意识认为或许是犀虺受到幻象影响了，便没有再深思。此时她的重点都放在这种花的用途上。

“那我们先驱散幻象吧。”

犀虺已经亮起一抹妖力在指尖，正准备将幻象驱散。谁知下一秒，周围的画面又再一次转换了。

毕昉原本想着驱散幻象后直接摘花，根本不打算留意新的幻象。

然而她随意扫过的视线却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

那是一个身影，很熟悉，但是此时却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猩红的血液，喷溅在他平时仿佛不染尘埃的白衣上，他停留在半空中，一张谪仙下凡般的容颜也沾上了不详的血迹。

一双湛蓝的眼睛此时冷漠无情、锐利无比，跟他平日里委屈巴巴地看着毕昉的模样大相径庭。

烟青色的头发在风中猎猎起舞，他动作迅捷地一闪而过，眨眼间十几只妖兽倒在地上。

他眯着眼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浑身的气势仿佛杀神降临。

是白泽。

毕昉愣愣地看着这画面，连犀虺都停下了驱散幻象的动作。

周围不知在哪儿，尸山血海，烈烈红日挂在半空中，将深褐色的土地上一切都染成了红色。

让人分不清是血色、还是暮日的颜色。

大批状似失控的妖兽朝一个方向疯狂奔腾着，双眼血红，横冲直撞。蹄子节足落在地上的声音杂乱无章，混乱地击打在毕昉的脆弱的耳膜上。

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有执法局的妖怪，有灵猊，还有张九。他们都陷入了和妖兽的混战，表情和平日里跟她相处的模样都完全不同，完全释放了出属于妖怪野性的一面。

小英已经完全变出了本体，巨大的羽翼在空中挥舞，动作迅捷且勇猛。长长的尾巴仿佛一条有力的鞭子，把所有想撞到他的妖兽全部挥开。

蹄子一踏，被踩中的妖兽便瞬间软倒在地上，脑袋都凹陷进去一个恐怖的大坑。

毕昉睁大了圆眼睛，第一次意识到——

她身边这些平时看起来无害、傻乎乎的家伙们，有时候连账都算不清，却是真真正正实打实的大妖怪。

毕昉还沉浸在这种震撼里，犀虺的注意力却完全在另一个方面。

“他们这是在哪？”犀虺歪着脑袋，“不怪得今天餐馆一个人都没有，原来是帮执法局干活去了。”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场面，又看了看妖兽的状态，皱起了眉头。

“这些妖兽似乎陷入暴动了，不怪得执法局还要叫他们去增援。没几个大妖怪在场还真搞不定。”

毕昉一听，立刻问：“我们要去帮忙吗？”

犀虺摇了摇头。

“看样子他们差不多快结束了，我们还不清楚地方到底在哪，赶过去说不定他们已经走了，不如回去等他们。”

他见毕昉有点着急，安慰道：“放心，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小意思。就是麻烦了点。”

毕昉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她关切地注意了一下自家几个妖怪的状态，白泽身上虽然有血迹，但明显不是他的，小英和张九也没有受伤，动作都十分敏捷。

“那我们赶紧把花摘了，回去等他们吧。”

犀虺也没再多说，指尖光芒一闪。周围的画面渐渐消散。

黄昏下的湖水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只不过这次的湖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血红色的花朵。

小木舟在花丛中穿过，茂盛的花瓣几乎要伸到毕昉面前。

她清晰地看见这种花上一根根支出来的花蕊，以及细长椭圆的花瓣，在风中颤颤悠悠，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香味。

确实很像曼珠沙华，只是花瓣稍微大一些。而且还长着细长细长的绿色叶片。

毕昉摘下来一朵，这种花的香气很玄妙，闻起来有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味道。

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这是蜃生花，大蜃……难道就在底下吗？”

犀虺却没那么仔细观察，对着这些花，一薅就是一大把。他见毕昉好奇，想了想，就在水面上画了个圆。

湖水其实很深，而且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毕昉根本看不见湖底有什么。

然而随着犀虺的指尖划过，眼前的湖水渐渐变得清晰。一望无际的湖底，幽幽漂浮的水草上，巨大的蜃静静地躺在水底。

随着水纹的波动，有规律地微微一张一合，仿佛在熟睡、又似乎在呼吸。

毕昉平生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贝壳，她惊了。更让她惊讶的是，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白色长着怪异花纹的大壳突然微微张开，一只巨大的眼球从软肉里蠕动出来，死死地盯住了她。

毕昉吓了一跳，连忙缩了回来。

这哪是什么大蜃……这是异形吧！

毕昉被这蜃吓了一跳，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她拍着犀虺的肩膀道：“走吧，先回去研究看看这花能不能用，要是能用再来多摘点。”

犀虺自然是顺从，点头同意了。

小木舟突兀地又自行改变了方向，没多一会就回到了岸边。

两人回到餐馆的时候，正巧碰到白泽他们回来，连出门采购的朱雀也提着食材回来了。

白泽的神色似乎有点疲惫，脸上的血迹很明显擦过了，但是仔细看还是有一些痕迹。

毕昉着急去看他们的情况，一个没扶稳，竟然从巨大的蛇头上滑了下来！

犀虺的鳞片很光滑，毕昉根本没地方抓，它变为原型时几乎有三层楼高，一时间毕昉仿佛一只坠落的鸟，即将要摔碎在地上。

犀虺反应很快，连忙变回人型，一个伸手接住了毕昉。

由于坠落的重力太大，毕昉下意识死死圈住了犀虺的脖子，被对方托着腿弯整个人公主抱落地。

温香软玉在怀，犀虺不由得心跳了一下。然而他稳定下来的时候，就只见对面站着四个人。

白泽面无表情，眼睛里却充满了红血丝，死死地盯着他。

张九：……

小英：“啊。”刺激。

刚采购完回来手里还提着东西的朱雀歪头：看戏.jpg

毕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