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空气都清新得不行。周牧独自一人乘坐飞机回到了魂牵梦萦的祖国。

取行李时，在飞机上和他坐在同一排的女性再次出现在他附近。

“嗨，没想到这么巧啊。又见面啦？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虞娇娇。”虞娇娇主动朝周牧伸手，向他打招呼。

周牧表情平静，声音沉稳道：“您好。”

“您好？”虞娇娇听到周牧用的敬语，笑弯了腰，丝毫不顾忌场合，也不在乎别人朝自己投来的异样目光。

“哎，感觉你和我同辈啊。就算我比你大，也大不了几岁吧，怎么就对我用上敬语了。”

周牧余光看见自己的行李，上前取走，并未理会虞娇娇后面和他说的话。

望着周牧高挺的背影，虞娇娇抿了抿唇。这些年她没少换男朋友，但总感觉没一个能比得过今天遇见的这个陌生男人。

取到行李后的虞娇娇来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时，瞄见放在角落的玻璃瓶。那次在酒吧糟糕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虞娇娇骂着脏话关上了后备箱。

虞娇娇这几年跟上互联网热潮迅速变现，现在经营一家淘宝店，主营女装和童装，每年的销售额都不低，她也因此实现财富自由，并成功晋升为老板一级，旗下公司有二三十位员工，如果算上工厂流水线员工那就更多了。

回到家里，虞娇娇踢掉鞋子，行李箱放到一边，拖下外套直奔厨房。回家之前，虞娇娇就联系了保姆，让她过来做饭。保姆在她家工作了好几年，对她的口味一清二楚，虞娇娇吃的很满足。

餐具也不用她洗，保姆会在她外出时再过来，做好所有的清洁工作。

洗了个澡，虞娇娇回到书房，开始琢磨明天视频的拍摄内容，然后亲自攥写脚本。电脑桌面挤满了文档，这些都是虞娇娇亲手写的脚本，见证了她这几年的拼搏。自从在医院流产，在清宫手术台上的某个瞬间，虞娇娇忽然想明白了，老天爷既然给了自己机会重来，她当初为什么要像一个神经病一样，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就算报复了温良军又如何。

所以，虞娇娇做完手术当晚就离开了医院，去了其他城市，不再搭理温良军那些事情，随他们怎么弄吧，各自有各自的造化，死就是死，活着就活着。可一年之后，她就又回到了京北。虞娇娇想吃互联网媒体这口饭，待在京北最为合适。不过，虞娇娇也不是每周都待在京北，她要飞全国，选品，看衣服面料，洽谈合作，虽然很累，但是自己喜欢的事业，又能获得丰厚报酬，虞娇娇乐此不彼。

前段时间，虞娇娇外地出差回来。那天恰逢周五，虞娇娇决定请办公室同事喝酒。当晚，一行人去了公司附近的酒吧。结果，未曾想到，遇到了一个变态男想对一个年轻女孩行龌蹉事。走上平稳生活后的虞娇娇最看不得这些事情。

那个男人原本和女孩聊天，后来女孩离开，应该是去卫生间。男人让服务员拿来了两杯果汁，趁人不注意给那位女孩的果汁加了料，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虞娇娇不想多管闲事，但这些年自己真正意义上做了“好人”，她过不了心里那关。于是，她上前主动与男人搭讪，不动声色地调换了饮料。

然后，虞娇娇亲眼看着男人喝下了自己加料的饮品，再然后，看着他趴在柜台睡着，过了会被一个壮硕男人背走。虞娇娇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一切都是那个男人自作自受。

酒吧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星期。可最近，她开始做恶梦，梦里那个男人拿着刀说要砍死自己。虞娇娇害怕上天会收走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她努力工作，认真生活，尽自己所能做慈善，就是为了给自己积德。

叹了口气，收起回忆，虞娇娇继续修改脚本。

·

周牧知道自己没有了亲人，他在回国之前就查询了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比他意料之内的多很多。就算他这辈子疯狂花钱，大手大脚地花，也很难花完。存款有，房子也不少。但周牧没有去任何一处房产。他透过中介买了套复式公寓。公寓在市中心，寸金寸土的地方。附近就是京北最大的商场，交通发达，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住的地方轻松搞定，周牧觉得自己还需要一份工作。

坐在回公寓的出租车上，周牧翻看着邮箱里收到的回复邮件。他回国之前，给国内高校投了简历。得益于学历以及作品的优秀，周牧收到了全部的面试邀约。但无一例外，因为他的年龄，因为他年轻，即便他手上握着奖项，院校也只愿意让他从讲师做起，周牧有些不甘，但也没办法。

与周牧沟通联系的中介早早在公寓大厅一楼等候。周牧全款付账，中介因此没少拿提成，他热情地领着周牧看房，多次称赞房子的完美。尽管奇怪为什么敢没有现场看过房就打款购房，但没人会讨厌爽快利落的客户。

送走中介，周牧才细细打量自己的新房。公寓上下两层，大卧室一间，小卧室有两间。周牧住到了小卧室。

房子是精装房，家具风格都是按照周牧自己的喜好。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周牧叫了个外卖。等待外卖的间隙，周牧继续翻看邮件，确定自己的工作。

大多情况下，周牧以署名“玻璃玫瑰”发表作品。但作为“周牧”本人，他也有少量作品发表，风格与“玻璃玫瑰”完全相反。尽管量少，但奖拿了一堆，又是国外名校毕业，师从名门。加上老师的举荐，周牧最终确认去京北大学美术学院任教，按照周牧的履历，他在入职满一年后可申请评级，从讲师晋升为副教授。

工作的最终敲定，还需要周牧本人去一趟京北大学与相关负责人进行详细面谈。

·

温旻一大早就收到白蕊电话，说是有人给她寄了一个包裹。温旻身边没有亲近的朋友，她想不到会是谁给她寄东西。为了一探究竟，温旻挂掉电话后就立刻开车来到了局里。

“旻姐早。”

“早。”

白蕊还在吃早餐，见温旻来了指了指她的办公桌，“包裹我放你办公桌上了。感觉是一幅画。”

温旻走到桌前翻看包裹，快递单上的信息看了好几遍，很奇怪，只有收件人，没有寄件人。

的确是一幅画。温旻看着画上的内容，愣怔在原地。

“哇，这是谁啊？好帅啊。但是……”白蕊顿了下，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温旻，“旻姐，我怎么感觉这个男生？怎么说？怎么感觉有点像你？”

温旻放下画，转身走到一旁饮水机前接水，“你再看看。”

白蕊直接拉过温旻的椅子坐下，仔细辨认，“好吧，其实也没有很像，但就是有点像。”

温旻没吭声，保持了沉默。

“感觉这幅画画的很好啊。可惜没有署名，不过右下角有朵黑色玫瑰。但玫瑰画的好潦草，像是随便画的。”

白蕊还在和温旻说着画里的内容，但温旻的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画中人物不是陌生人，对温旻来说，那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是她的男友，准确来说，是她已经失联近三年的男友——周牧。

三年前的某一天，温旻没有收到周牧发来的例行晚安。但当时她并未在意，因为她总觉得周牧就在那里，他会永远等她，就站在那里等她，永远不会抛下她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温旻也没有收到周牧的早安。温旻问，是不是最近学业很重，等到晚上睡前，温旻也没有等到回复。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温旻和周牧断了联系。明明上一周两人还约定要一起出游。

担心周牧出了意外，温旻去了他的学校，但校方说周牧已经休学，具体原因不便透露。温旻说自己是周牧的女朋友，但也没有因此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温旻原本想在周牧学校那边多待一段时间，可恰好那段时间京北发生了件大案，所有四组人员必须归位。

案子结束，温旻也没有放弃取得与周牧的联系。可还是没有进展，她想过联系周牧的爷爷，但却始终联系不到。原本，温旻以为自己对周牧了解够深，可到了那时才发现，自己关于周牧的信息只是嵌于表面，他还有很多事情自己不知道。

温旻是个很现实的人。她不会放弃工作放弃喜欢的事业去一门心思地找男朋友。换个角度思考，或许，周牧在和她异地恋的这段时间，发现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玩失踪冷暴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温旻不想这样恶意揣测周牧。至少，在作为温旻男友的这些日子里，周牧的表现完全优秀，温旻甚至想过，可能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如此包容她的人。

不想放弃工作，也不想放弃周牧的消息。就这样，温旻逐渐变得佛系。如果遇到和周牧有关的信息，她也会去确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似乎也慢慢接受了和周牧断联的事实。或许，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周牧已经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或许，虽然过程不同，但最终的结局未曾改变，周牧还是在温旻不知情的情况下选择了自杀。

如果真的要选择一种，温旻宁愿选择第一种。

“旻姐，水接满了，都溢出来了。”

白蕊的话叫回了愣神的温旻。温旻按下开关，关了饮水机，立刻喝了口水。

画上的人确定是周牧。可没有寄件人，这是谁送来的？

“蕊蕊，你知道这是谁送进来的吗？”

白蕊摇头，“我不清楚哎。早上上班时，大厅保洁大叔给我的，让我给你。”

温旻随即放下杯子，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来到后勤，温旻顺利找到早上打扫大厅的大叔，可惜大叔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他在垃圾站附近捡的。

闻言，温旻叹了口气，垃圾站那边的监控刚好处于维修阶段，要今天才能修好，所以不用去查监控，查也没用，因为什么也没有。

回到办公室，白蕊递给温旻一个文件夹，“上次那个碎尸案，有新进展了。”

未等白蕊话音落地，温旻就换了神情，语气严肃，“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温旻打开文件夹，边听白蕊说边看。

“在城北的郊区瓜棚里，发现了新的人体组织。”白蕊说：“法医还在鉴定，庄叔让你立刻赶去那边的瓜棚。”

“嗯，知道了。”

温旻把文件夹放到桌上拿起车钥匙准备赶往城北郊区的瓜棚。

白蕊坐在副驾驶，还在补充内容：“是瓜棚主人报的警。西瓜季，他担心西瓜被偷，所以最近一直住在瓜棚。”

来到瓜棚，发现人体组织的地方已经围起了警戒线。法医会把这些东西拿回警局做鉴定。如果和上次垃圾桶发现的一致，这个案子离结束就不远了。

“扔的人也抓到了。”庄叔指了指一旁低着头的中年老人。

温旻顺着去看，“这么快？”

“刚才没和你说，这个人听到瓜棚主报警的声音，跑了，是瓜棚主去追回来的。”

同样的小房间，前面坐着同样的两个人。

“说说吧，是自己从头到尾主动坦白，还是想要我们逼问。”

“不用，我承认。垃圾桶那袋也是我扔的。人是我杀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给他点教训。只要他能把欠的工程款还给我，我就立刻走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刚读大学的孩子，全家老小都靠我卖力气挣钱。”顿了下，面前男人突然面目狰狞，“这些有钱人完全不是人，明明不缺钱，为什么还要拖欠我们这些农民工的血汗钱，为什么啊？都已经五年了，他车子都换了好几辆，十万块会没有吗？就十万块，为什么要欠钱不还！”

审讯过程中，温旻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对方是社会上处于弱势的一方，但被强势的一方逼急了直接反杀。温旻不可怜被肢解的工厂老板，也不同情被拖欠血汗钱杀人肢解尸体的中年男人。她只是个旁观者，在这些案件之外，看到人性的各色碰撞。

尽管有些时候，好人不会有好报，但做人啊，人在做天在看。拥有百万身家的工厂老板不肯按照时间分发工资，最后落了个被肢解的结局。至于杀人犯，自有法律审判。

“人啊，被杀了尸体都被肢解了，家里人都没发现，还是我们去通知才知道。”白蕊叹了口气，“旻姐，你没看到，那个人的老婆一听到自己老公死了，那脸色都变了，不过，是开心的神色。你说，一个男的得做到什么地步，自己都死这么多天了，消失这么多天，没回家这么多天，家里都没个报警的人。”

温旻坐在旋转椅上脚撑着地轻轻旋转，“很好理解啊，说明这个男的不顾家，平常就不怎么回家。所以，一个经常不回家的人，一个不怎么主动和家里联系的人，消失个十几天，家里人不担心，很正常啊。因为有先例。”

下午三点，接到城南小学报警，说是有两个学生家长在校门口打架。温旻和白蕊还有孙明一同前往了学校。

事情脉络迅速被摸清，总结就是两个同样离异男人在追求孩子老师无果后，对对方大打出手。为什么要打对方？因为两个人追的是同一个老师，两人都以为被拒的原因是对方。

白蕊还没把了解到的信息说完，温旻就笑了。“男人啊，被追的老师真是够倒霉的。”

孙明立即点头，“是啊，而且老师和家长本就应该保持距离。这两位家长怎么感觉脑子不太灵光。”

两位当事人被带回警局，审讯工作交给了白蕊和孙明。温旻提前下班。

不过，在走廊里，温旻和庄叔碰了个照面。她提前下班的计划因此流产。

庄叔把温旻叫到办公室要谈的不是公事而是私事。温旻听到他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刚想开口婉拒就听到庄叔说：“你也知道啊，如果不是为了那小子，我也不会拉下脸和你再说这件事。”

温旻进入京北警察局后就由庄叔亲自带，她跟着他学到了不少东西，庄叔是温旻尊敬的长辈。所以在庄叔主动提出他儿子想要和她吃一顿饭时，温旻欣然赴约。可那次，温旻已经和庄叔儿子说的很清楚了。

“我个老头子，也是过来人。我知道你对庄琛没想法，但我……”

温旻阻止了庄叔继续往下说，“我知道的。庄叔是位父亲，为儿子操心是可以理解的。但我真的对庄琛没有兴趣。”

庄叔点了点头，“这么长时间还没走出来吗？”

庄叔是少有的知道温旻有男友的同事。温旻没有特地说过自己和男友失联的事情，但庄叔或是察觉到，侧面询问过她是不是和男友已经分手。温旻没有否认。

最终，温旻还是答应了周日晚上六点和庄琛吃一顿饭。当然，答应了不是代表接受了他的追求。一个约吃饭都要通过父亲的男人，有什么用？这些话，温旻自然不会说。她答应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转移注意力，平复一下混乱的思绪。她没忘记，早上收到的那幅画。

庄琛是中心医院的口腔科医生，两人约在了医院附近的小食堂吃饭。

庄琛第一次和温旻吃饭就是在这个小食堂，当时他原本订了高档餐厅，但因医院临时有事，时间上赶不及，两人就在小食堂吃了。

尽管庄琛知道温旻对自己没意思，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他第一次见她就对她一见钟情。温旻漂亮性格沉稳，做事妥当，工作稳定，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虽然温旻直接明了地拒绝了他。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表白心意。被拒绝后，庄琛没有像大部分人的选择一样打哈哈过去，以此掩饰尴尬。庄琛在温旻拒绝后，还是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虽然得到的回应是更坚定的拒绝。

这次约温旻，依旧是同样的目的。她现在没男朋友，单身状态，他为什么不能追求呢？

温旻点了经常点的腊肠炒饭，然后配了两个凉菜。温旻不挑食，高档的西餐厅可以吃，路边不干不净不知道冻了多久的串串，她也能吃。

“你怎么老是点炒饭？上次也是。”庄琛笑道。

温旻也跟着笑了笑，“不是啊，上次是鸡蛋炒饭，这次是腊肠炒饭。”

“没想到上次一起吃饭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那些细节。”

温旻点点头，“我好歹是个警察，记忆能力还是有的。”

想到这，温旻猛地想起自己这一世是重生的。好多时候，她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看到温旻愣怔出神，庄琛起身打算出去给她买杯奶茶，听科室的小护士说，小食堂对面新开了家奶茶店，出的产品都很不错，好喝又健康，所有材料都是用透明材质的器具盛放，对外界公开。

庄琛幻想着待会温旻收到奶茶开心的样子，不自觉地勾起唇角，一时没注意和进来的高个男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

“抱歉”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向对方道歉，随即相视一笑，各自离去。

周牧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回复医生的信息：【我在医院附近的小食堂，吃完饭再去您那边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