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月晚踏进公主寝院，便发现今天这里多了一位来客。

十六夜脸上笑靥如花，显然今天的心情非常好。

见到月晚到来，十六夜欣喜的冲她招招手，笑吟吟的扬了扬手中一件红色的小衣服，献宝似的给月晚看：“阿晚，这是斗牙给孩子准备的衣服，好看吗？”

鲜艳的红色倒是并不显得艳丽，大岛上的审美偏向明艳的色彩，据说是平安时代遣唐后流传下来的审美风向。

月晚倒是没想到斗牙王的眼光还不错，而且还颇有好丈夫的模样，知道给还未出世的孩子准备衣服。

红色大气，不论是给男孩还是女孩都配得上。

“斗牙王倒是有心了，这衣服很好看，过阵子孩子出生时喜事，这颜色正好。”月晚觉得红色喜庆，也适合小孩子，当即不吝夸赞。

十六夜开心的点头：“阿晚说的正合我意，我也觉得孩子肯定也会喜欢的。”

如今十六夜身怀六甲，算算时间再过两三月就要临盆，正是关键时期，月晚也对此颇为重视。

数月的相处和十六夜的信任，月晚倒也早已将十六夜化作朋友的范畴，况且为了自己的任务，她定然也要护着十六夜。

“不过这小衣服怎么看着有些大？”月晚目测一下，觉得确实大了点。

斗牙王出声道：“这是火鼠裘，有防御效果，不惧水火刀剑，穿上之后也会随着体型的变化而变化，你看……”

说着，他从十六夜手中接过火鼠裘，展开披在了十六夜身上，原本看着只有小小一块的小衣服瞬间延展开来，严实的罩住了十六夜娇小的身躯。

月晚惊讶的眨眨眼，赞道：“这件衣服着实不错，定然十分珍贵。”

“那是当然，这件火鼠裘可是老朽的得意之作。”

院中的新来客此时开口说话了，连他身旁的三眼牛怪也跟着点头。

月晚挑眉看了过来：“这位是？”

十六夜掩唇轻笑：“斗牙的臣属，也是一位妖匠，名为刀刀斋，他身边的是猛猛，刀刀斋的坐骑。”

月晚点了点头，客气道：“原来是妖匠，从这火鼠裘便能看出这位大人手艺不凡，不嫌弃的话可以在城内住下，定会以贵客之礼相待。”

刀刀斋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豆大点眼珠看人时总给人一种呆滞的神色，加上那干瘦的老脸，很有些怪异，看着就不太像人类。

他有点惊悚的紧盯着月晚，语气震惊：“人类小丫头，你身上怎么也有大妖血脉的气息？”而且这气息怎么好生熟悉！

刀刀斋是炙手可热的妖匠，早年还没有跟随犬大将的时候就练就一身逃窜功夫，本以为有了靠山可以安心钻研锻造一道，哪知道斗牙王的长子杀生丸就是个不讲道理冷酷无情霸道残酷的狗子，自从他拒绝了给杀生丸锻刀的要求，这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了。

白犬一族的纯血妖怪都是二百岁成年，成年后便会外出历练，杀生丸是年轻一代的白犬之中天赋最高实力最强的佼佼者。

刚出族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父亲打架。

然后毫无疑问的被压着打。

当然，高贵强大的杀生丸殿下是不服的，数月后，他再度找到在刀刀斋这里淬刀的斗牙王，又被狠狠揍了一顿。

这一回斗牙王用上了才吸收了妖力有了新招的铁碎牙，威力之大，即使眼光高于顶的杀生丸也不由被吸引了。

杀生丸当时顶着一张挂了彩的俊脸，冷言冷语：“父亲，下次我会亲手从您的手中夺取这把牙刀。”

刀刀斋当场被杀生丸的冷酷无情给孝到了。

他们妖怪虽然奉行弱肉强食，但高等大妖这么多年受到人类文明的影响，还是讲究了尊卑长幼的规矩，越是血脉纯粹强大的妖族，越注重这些。

刀刀斋一向觉得有时候妖怪和人类在情感上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斗牙王的强大除了血脉的纯粹，也有心灵上的强大。

相对而言，杀生丸的行为更符合妖怪的标准。

这也更加让刀刀斋畏惧和忌惮。

妖怪对气息的感知都十分敏感，察觉到月晚的身上有着类似白犬大妖的血脉气息，还有点像杀生丸那杀神的气息，刀刀斋差点条件发射的就要跑路。

毕竟不久前他才被杀生丸找上门，要不是躲得快，恐怕就要凉凉了。

而且大将的人类妻子十六夜就在这里，怎么又来了一个有着白犬血脉气息的女人……

“大将哟，这个小丫头也是您的……？”刀刀斋眼神惊疑，没等他说出口，斗牙王立刻打断。

“她是十六夜的贵客，名为月晚，身上确实有白犬一族的气息，应该是杀生丸相似的血脉气息。”

刀刀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大将，您真的觉得杀生丸殿下那样的妖怪竟然会跟人类女子结缘？！”

杀生丸杀意腾腾的找上他隐居的坟头可过不去不到一天！

月晚看着这位妖匠提起杀生丸时流露出的惊恐骇然，不由问道：“那位杀生丸是对你做了什么吗？你看起来很害怕他。”

刀刀斋更惊讶的看着月晚：“你不知道杀生丸的冷酷无情狠辣残忍杀人杀妖都不眨眼嘛！”

月晚：“……不知道。”

迄今为止，她还没有见到杀生丸，由于记忆也没动静，她对杀生丸并没有什么印象，一切信息全都来自他人。

然而杀生丸的风评似乎不太好。

刀刀斋表情奇怪极了，似乎很不能理解：“人类小丫头，你身上的妖怪血脉气息真的是杀生丸的吗？”

月晚嘴角一弯，无所谓的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啊。”

刀刀斋：“……”

斗牙王见刀刀斋满脸憋闷，才开口：“阿晚没有之前的记忆，我也许久未见到杀生丸了，或许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来的时候见过杀生丸了？”

刀刀斋转眼难以言喻的看向斗牙王：“大将，您与人类女子结缘的消息，杀生丸已经知道了，老臣是逃命来的。”

他也是很服气这对狗父子了。

斗牙王仿佛没看见刀刀斋眼底的哀怨，他哈哈一笑：“看来杀生丸还很精神，既然没来找我，那应该还没找到变强的办法吧。”

说着，他转头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月晚：“或许你的出现能改变杀生丸也说不定。”

月晚不置可否，她对杀生丸有好奇，但目前仅限于此，“一切尚未可知，斗牙王似乎对杀生丸的抱有很大的期待？”

斗牙王坦然笑了一声：“杀生丸是继承了我和凌月王双血脉的长子，实力和天赋都是顶级，只要他找到自己真正的道路，未来成就一定会高于我。”

这可能是一个父亲对自己优秀的孩子发自内心的期许和认同。

月晚瞥了一眼十六夜，发现她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便知这段时间，斗牙王的事情她已经全都知道了。

说起来斗牙王不论是作为妖怪还是男人，都足够坦诚。

属于这个时代男性的渣也明明白白。

月晚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是别人家的狗。

“所以斗牙王这是在对我夸赞您的长子咯？”月晚打趣道。

斗牙王欣然道：“你毕竟极有可能是杀生丸的结缘之人，总不能让他在你这儿的印象太差了……”

他这个做父亲的其实也很想知道杀生丸如果真有在意的人类女子，那冷冰冰莫得表情的脸上会有什么变化。

想想突然有点期待了呢！

月晚不知斗牙王此时的想法，她其实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杀生丸，不会因为他人的评价就妄加定论，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如果她真的与大妖结缘，那么对方绝对是有着能够吸引她的特质。

月晚不着痕迹的瞥过斗牙王身上披着的两条毛茸茸的绒尾，心想杀生丸身上肯定也有吧，光凭这一点，纵然对方是妖怪，她也会多看几眼的。

“我今天来是找十六夜商谈一些事情，可否将十六夜借我片刻？”

斗牙王转身拎着刀刀斋便离开了，院子里只留下十六夜与月晚。

十六夜哭笑不得：“阿晚倒是喜欢打趣斗牙。”

月晚笑了笑，斗牙王再怎么威风强悍，本质上有犬类的天性，对划在自己人范围内的非常包容。

“看见斗牙王，倒是让我有点期待十六夜的孩子出生了。”一定是很可爱的狗崽子吧……想挼。

十六夜感觉莫名，但还有几分羞赧：“阿晚怎么连我也打趣，来找我是有何事？城内的事务阿晚打理得极好，若有什么想做的尽管放手去做。”

月晚说道：“刹那猛丸应该不日便回来了，你和斗牙王的事如今算是人尽皆知，武平城内倒还好，刹那猛丸在外也不知会听见什么样的流言，加上他对你的执念，若是放任他回到武平城，必定是个变数。”

说起刹那猛丸，十六夜的神色瞬间淡了下来。

“刹那猛丸的心思我也无能为力，他一向固执刚愎，恐怕不会听我劝解，斗牙……他总归是敌不过，若是动手，怕是要没命在了。”

月晚：“依你之见，如何处理刹那猛丸？”

十六夜抿了抿唇：“既如此，便放刹那猛丸离开武平城，若之后他挑起争端，便只能视为敌对了。”

月晚点点头：“当断则断，也免得刹那猛丸执迷不悟。”

十六夜叹了口气：“这段时间辛苦阿晚为我稳住城内局势，待孩子出生，阿晚愿意成为孩子的老师吗？”

月晚婉拒：“等将刹那猛丸打发走，我想去神宫看看。”

十六夜忙问道：“阿晚是要离开吗？”

月晚摇摇头：“我总不能一直放着失忆不管，听闻神宫秘术不少，我也想见识见识，说不定对我目前的状态有所帮助。”

十六夜微微放心，她温声道：“既如此，我可修书一封与神宫相熟的宫司，虽然父亲离开京都皇室已久，但些许情分还在，阿晚若有需要尽管向藤原宫司问询。”

藤原是京都大姓，乃是从平安时代延续至今的贵族，曾经也与皇室关系密切。

月晚颔首道：“多谢十六夜了。”

十六夜嗔怪的睨了一眼月晚：“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到时候务必带上护卫，我也会请求斗牙给你安排强大的妖怪作为保护。”

月晚笑着点点头：“到时候再说，眼下我先处理了刹那猛丸的事。”

……

另一头，斗牙王向刀刀斋安排了自己今后对自家两个孩子的安排。

“杀生丸会有他自己的道路，我的铁碎牙会传给犬夜叉。”

刀刀斋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犬夜叉？”

斗牙王颇有些期待的说道：“这是十六夜孩子的姓名，希望他能如夜叉一般强大。”

刀刀斋：“额……”有没有可能这个名字会让十六夜对您的文化层次产生质疑呢？

斗牙王毫无所觉：“犬夜叉是我和十六夜的孩子，出生即为半妖，未来必定要面临诸多质疑和磨难，而且妖怪血脉对于人类来说太过凶暴，若是不能早日压制，迟早会有被妖性吞噬的一天，铁碎牙上有我的血脉结界，未来一定会好好的守护在犬夜叉身边。”

刀刀斋叹息一声：“杀生丸殿下恐怕不会那么快明白您的苦心。”

斗牙王充满信心道：“杀生丸很优秀，早晚会超越我成为真正的强者，还有那位人类女子的出现，更加让我确信杀生丸未来必定会有所改变，现在他毕竟年轻，明白强大的真正意义是迟早的事，我相信他。”

刀刀斋苦笑：“那您可不能现在就把铁碎牙给出去，杀生丸殿下知道了恐怕不好收场。”

斗牙王笑道：“犬夜叉想要得到铁碎牙的认可还早得很，时间还长，他们的未来我也很期待呢。”

见斗牙王如此豁达心态，刀刀斋也受到感染，心态冷静了些，只要大将在这里，他总归是能避难的地方，倒也不用害怕杀生丸找上门。

……

月晚收到刹那猛丸即将进入武平城郊外范围的消息时，她已经等了两日。

巫女瞳近日将武平城的结界一再加固，驻守内城的武士也早都是月晚重新挑选的精锐。

新晋的武士队长是一名浪客，他与友人遭遇上一任效忠的主公追杀，躲避到了已经在外被传为妖怪之城的武平城。

彼时，刹那猛丸带着大批手下离开武平城有些时日，月晚为了给护城武士换血，发布了挑选新晋武士的城主文书。

不过几日，新晋护城武士便全部到位。

其中最为出色便是那位为了躲避追杀入城的武士，名为阿弥陀丸。

月晚如今在武平城威望极高，她背后有十六夜和斗牙王，城主早已不问世事，城中一切事物都由月晚主导。

从平民间选拔出来的武士对于上位者是男是女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见，这个时代女子处境虽然艰难，但真正的贵族仍旧风光，传闻京都政权的幕后便是一位女子。

况且武平城的挂名城主是男子，月晚只是暂管城内政权。

月晚见到这位名叫阿弥陀丸的武士时，感觉有几分的怪异，一群长相普通的武士之中，阿弥陀丸高大英俊，一头银灰色的发丝甚是显眼，单看这人一身气势就与其他的武士格格不入，说是鹤立鸡群都不为过。

刹那猛丸在人类武士之中也算出挑，但与这位阿弥陀丸比起来，竟然还差了几分。

月晚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阿弥陀丸，但没有记忆的她也无从说起。

不过本着眼熟就有可能有用得上的原则，加阿弥陀丸的表现也足够亮眼，很快便成为了月晚提拔的新贵。

同时，阿弥陀丸的好友丧助也被月晚一起征用了。

盖因为阿弥陀丸的这位好友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锻造师，铸造刀剑的手艺在当前堪称一绝。

月晚必然不会放任这般人才，二话不说，当即重用。

武平城的铸造工坊也在短短时间内有了些名声。

巫女瞳倒是知道月晚手下有一个厉害的铸造工坊，短短时日，城中的武士们手中都换上了新打造的兵器，战力突飞猛进。

若非看见了月晚的手段，巫女瞳也不会如此迫切的代表神宫向月晚示好。

大岛的其他城池只传言武平城被大妖入侵，不少懵懂百姓视武平城为妖怪之城，实则在不少上位者眼里，早已开始忌惮武平城的强势崛起。

神宫看在斗牙王的面子上想与武平城结个善缘，默认了巫女瞳向月晚示好。

然而在巫女瞳心里，月晚才是真正最深不可测的一位。

斗牙王强大，终究是妖怪，与人类有着无法消弭的鸿沟。

十六夜贵为公主，但行事手段还在情理范围之中，并未到令人忌惮的地步。

唯独月晚，至今成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