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体内至纯的扬州慢，若不是他亲口承认，赵新晴绝对不可能将李相夷和眼前这个病体支离的男人确认为同一个人。
当年如明珠一般惊艳了整个中原武林正道的少年，怎能就这样惊鸿一现呢？
算是好人有好报。赵新晴不知道扬州慢的心法，所以她体内的扬州慢对外使用只会越用越少。她当年用李相夷渡给她的扬州慢疗愈内伤之后，有一小部分与她自身的内力完全相融无法分割，剩下的部分她偶尔单独拿出来自己进行运转。现在这可以分割的一部分全都回到了李相夷的身上，比李相夷体内自身留存的内力，还要多一些。
“赵姑娘，你还是放过我吧，你时不时拿出一点事情来激我一下，我真怕我哪天承受不住，血气逆流而死。”李莲花用内力强压下蠢蠢欲动的碧茶之毒，叹着气说道。
“我以为你这么多年或多或少会思考一下事情的原委，原来你真的没有怎么想过。是身体差到无法思考，还是不敢去想，不敢去怀疑不愿意怀疑的人？”有些饿了的赵新晴洗了点菜，给自己下了一碗素面。
“赵姑娘，你知不知道委婉一点，把话说得太直白会气死人的。”李莲花打着坐说道。
“委婉？我不会。”赵新晴把面端到外面的小桌上，翘着二郎腿就开始吃，完全不顾李莲花死活，“我还有一些实话没和你说呢，你是想现在听，还是过几天慢慢听？”
“还是过几天吧。”李莲花调息完毕，站起来给自己做饭吃。
李莲花，你就算有些事不想说，也千万千万不要死。据我了解下来，整件事所有的主要当事人里，估计就笛飞声和你是最单纯的两个人，一个死也要比武，一个死也要找尸体。你要是死了，等笛飞声出关，谁来和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碰清楚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赵新晴要盯着李莲花，做不了老本行。她每天要做的事，无非是看李莲花是否还活着、看李莲花种菜、等笛飞声出关、吃饭、打坐、睡觉、玩狗，再问问无颜有没有查到特别的东西。总之还算有事情做，慢慢耗过了一年。
神神秘秘的万圣道，制作雷火的霹雳堂，勾三搭四的角丽谯，深居浅出的云彼丘……
无颜在查万圣道的时候受了伤，幸好他给自己留了后路，回来了，也没有暴露身份。赵新晴就没有再让他查下去，正好手头有些紧，就喊他养好伤以后到她在京南的房子里挖钱。
没有赵新晴在一旁提以前的事情，李莲花的心态越发平和，对自己近乎被她“拘禁”的操作，也已经习惯。其实如果没有赵新晴，他一身病体，一个人也不会离莲花楼太远，日子过得和拘禁别无二致。
又是八月十五，李莲花在郊外看着月亮，想到了在很多年前的中秋，自己在和乔婉娩一起赏桂时，忽然闯进来两位不速之客。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笛飞声和赵新晴，见二人手下留情，正大光明，所以相谈甚欢，完全没有后来的针锋相对。
“赵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百川院里肖子衿向乔婉娩表白的流言，终于以英雄美人的故事形式，传到了李莲花的耳朵里。
“什么？”
红绸舞剑搏美人一笑的李相夷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反思了？他真的越来越放下四顾门门主的身份，接受现实生活了么？
“中秋那天，你们光临四顾门，我喊了乔婉娩一起。”
“当然，她武功又不好，你不怕我杀了她啊？连笛飞声都知道我想去你那里玩，伤刚好就陪我一起。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幸好我不是随便杀人的疯子，特别是这样一个大美女。”赵新晴坐在屋顶上，冲站在屋檐下赏月的李莲花连连摇头。
“你们进来的时候没有伤任何人，在交手的时候发现笛飞声身上有伤，所以我知道你们只是来做客。”
“你喊乔婉娩一起，是出于什么心态？我看你是把自己当四顾门的男主人，把她当未来的女主人，而不是把她当相好。”
心高气傲的李相夷听到这种话，总能形成自己的道理，紧接着一定会反问“那有什么区别”。而被磨了大半气性的李莲花，琢磨了一会儿后苦笑着问了一句：“女主人？相好？你能分得清楚？笛飞声那样的人，他会分得清楚？”
笛飞声闭关之后，赵新晴总是会在深夜的时候想起他，想起他们之间的种种。一些当时的戏语，在不停的回忆中翻炒，加温，变烫，越发刻骨铭心。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口袋中的令牌后说道：“不知道，反正我和他应该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他还邀请我加入金鸳盟，刚开始的时候我在想，金鸳盟那么大，事情那么多，让我弄太多事情，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没有赏金猎人来钱快。”
真是不解风情。李莲花摸了摸鼻尖，难得一笑。
赵新晴接着说道：“后来某一天，我就彻底明白了，笛飞声应该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感觉而已，做的比说的多。他那种人嘛，应该也不知道怎么做，我这个人想得比较细，他就只好全顺着我的意思来了。你和乔婉娩说白了就是不合适，不，应该说李相夷和乔婉娩不合适。你们认识的时候你出名了没有？”
“出名了。”
“她和你提的分手？”
“你怎么知道？”
“所以我说你们不合适。所有人都只能看得见你的光环，视你为中原武林的希望，所以不能接受你的缺点，你也看不到自己的缺点。你还是多多照顾自己，快点放下吧，这样能舒服一点，多活几年，等到我把事情查清楚。既然说到这些，有些话我又要继续说了，你的毒还能控制得了吧？”
“你说。”
“你是不是太年少成名，以为自己特别厉害，什么都能解决？天下这么大，有那么多地方皇帝都管不了，你以为你能管得了？你还是现实一点吧。”
潭空水冷，月明星淡，一壶浊酒，事事堪嗟。
看来这段时间，李莲花又把事情看淡了一些，这一回反应没有太过剧烈，强撑着等赵新晴把话说完。
“你以为天下武林正道都像你一样，没有私心？我看你师兄私心就重的很。还有百川院那些人，还江湖刑堂呢，他们天天供着你，把你当佛一样，可曾认认真真找过你？我出关后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想到了一个正确的思路，用了一年的时间找到了你的令牌，再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等到你。他们呢？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年，加起来都比不上我一个。”
李莲花听完后身体一晃，用手撑住了门框。赵新晴便不再继续，双手在身前交叉着也不去扶，看着他孤零零地回房间里去了。
赵新晴见李莲花一个人在颓丧，从屋顶上下来，拎了剩下的酒，走到树林里给无颜去喝。
无颜站得远听不见在他们说什么，也不知道李莲花是谁，只知道赵新晴一直守着李莲花，在他的视角里，赵新晴守着李莲花的时间，可能比她认识尊上的时间都要长了。
“你的伤怎么样？”
“已经完全好了。”
“万圣道水太深，千万不要再去碰。平时观察一下百川院和金鸳盟就好。”
“是。尊上的伤应该快好了，属下观察了多次，只看到药魔送了一碗药进去。”
“太好了。”
“角丽谯应该不是中原人，属下听到过她和一个黑衣人谈话，但是听不出她说的是哪一种语言。”
“什么？笛飞声喝的药，没有经过她手吧？”
“属下从未见过有其他人给尊上送过药。”
“那还好。你后面离角丽谯远些，不要惊动她。”
哎，笛飞声，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容易被女人骗，我不在的时候还不离其他女人远点。我讨厌角丽谯很久了，你可得快点出关，趁李莲花还活着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我也好名正言顺地帮你清理门户……